第55章 草莽少年（一）

在东北这块黑土地上，有一个问题让徐世昌头痛无比——匪患。

长期的无政府状态，让这片土地成为了马匪的乐园，一个弱肉强食的黑暗丛林。

为了对付这帮马匪，徐世昌特意从天津将北洋第三镇带到了东北。

袁世凯从小站练兵开始，后被编为武卫右军，在山东主政期间，他将军队进行了扩编。任直隶总督的时候，北洋六镇形成。每镇相当于一个师，有一万两千人左右。

镇下面依次设协、标、营、队、排、棚，相当于师下面设立的旅、团、营、连、排、班等。

这支军队聘请德国的教习，采用德国人管理军队的方式，是一直铁血之师。

一镇相当于一个师，每个镇的武器配置对标的是当时的军事强国德国。每个师都设立一个重炮团，配置克虏伯重炮五十多门，这在当时世界上都是很罕见的，乃至于后来整个民国都没有这么强的配置。

一个军配置一个炮兵团在日后的抗战中，都是属于高配。

一个师能配一个炮兵团，还要等到半个多世纪以后的抗美援朝。何况，北洋六镇配置的可是克虏伯七十五毫米重炮。而且，每一镇（师）居然都配置了五十多门！

北洋六镇成军之后不久，曹锟被袁世凯任命为第三镇统治，随徐世昌出关，前往奉天城。

曹锟原来的官职是帮统，由于徐世昌和袁世凯的提携，得以升任第三镇统制。

曹老三是袁世凯的心腹干将，但是每次见袁世凯的时候都被骂的很厉害。与之相反，袁世凯对王士珍、冯国璋、段祺瑞、张勋等军官，通常都非常客气，吩咐事情也都是以商量的口吻。

虽然曹锟经常被骂，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袁世凯的第一心腹。被骂的曹锟，也没有什么怨言，反而会嘻嘻哈哈地跟同僚“诉苦”，而同僚们却通常都投以羡慕的目光。

受到徐世昌保举，曹锟奉命驻防东北，开始了自己独当一面的人生。

初到东北的曹锟，遇到了一个军事难题——没有现成可用的东北地区地图。

东北那地方山河纵横，无论是辽宁还是吉林、黑龙江的地势，他都很难掌握清楚。

自己带来的一万来人，没有一张可用的军事地图，可怎样安排驻防？

在奉天召开的军事会议上，正当曹锟为此发愁的时候。一名营官站了起来，将随身携带的一份精细的军事地图奉上。

曹锟览后大喜过望，不禁脱口说道：“还是子玉知我！”

这位营官不是别人，正是吴佩孚。

日俄战争期间，吴佩孚随青木宣纯到东北做间谍，进行军事测绘工作。经过一年艰苦、危险的现场测绘，他们这个小队的成果非常卓著，绘制了一份涵盖整个东北的精细东北地势图。

吴佩孚是个有心人，他根据测绘结果，虚心向青木宣纯请教，并结合日俄两军的部署、对垒、作战情况，掌握了军事作战幕后的玄机：战争的胜负不只是两军对阵时的血拼，很多工作在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比如舆论、保障、测绘、谍报，乃至于宣传、外交、政治等等。

吴佩孚将自己东北军事测绘的情况，与小组其他人员的测绘结果多次进行比对、合并、校准，形成了一份详实的东北地势图。这份地图在上交之前，吴佩孚也留了一份底稿。

吴佩孚不仅给曹锟贡献了这份地图，还主动承担起了剿匪的任务。

这是一份是人就想躲的工作，在奉天、长春、哈尔滨乃至于铁岭、沟帮子等大城市站站岗、放放哨，工作之余吃个火锅、喝喝小酒是多么滋润的生活！

而在冰天雪地里，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去跟一帮杀人不眨眼的马匪较劲，万一丢了性命，那是多么不值得！

吴佩孚曾经听父亲讲起过，他老人家在吴佩孚出生时所做的梦，并非常神秘并肯定地告诉吴佩孚：你就是戚继光将军转世。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暗示，吴佩孚有一点跟戚继光很相似——对“剿匪”这项工作很有兴趣，也很有心得。

为了剿匪吴佩孚可以带领自己的营队，深夜在冰天雪地的丛林中蛰伏，就为了伏击匪首；也可以在大年夜率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敌巢，就为了将这这帮土匪一网打尽。

在吴佩孚的强力打击之下，许多奉天周围的土匪相继被击破，另外许多土匪则收敛了许多。

从捉住的土匪口中，吴佩孚听说有一股盘踞在辽西的大马匪非常了得。

血气方刚的吴佩孚决定拿这股马匪开刀。

这伙马匪的头领有一个令人胆寒的名字——张作霖。

这是吴佩孚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不曾想到自己日后竟与这个叫做张作霖的马匪会有如此多的命运纠缠。

两人亦敌亦友，在袁世凯、段祺瑞之后主导了风云变幻的北洋政府，成就了一段不可复制的枭雄传奇。

当吴佩孚决定拿张作霖开刀的时候，东三省总督徐世昌也注意到了这个人。

东北这个地方的马匪多如牛毛，依靠曹锟这一万多人也剿灭不尽。况且俄、日列强环伺左右，曹锟这支部队进驻东北的主要目的是守卫国土，也不能全部用来对付马匪。

况且在对付马匪的过程中，队伍的消耗在直线增长，部队也在不断减员。

熟读历史的徐世昌拿出了剿匪绝招——招安。

他计划像北宋朝廷对付宋江那样对付这帮土匪。具体计划就是：选择一股实力强劲的马匪，然后施以利益进行拉拢，让他们去自相残杀，待双方实力都消耗殆尽，官府再根据情况最后出手……

张作霖，字雨亭。

如果说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曹锟等人的童年算是比较艰辛，那么张作霖的童年简直就是灾难。

1875年，张作霖生于海城西北小洼村（现为辽宁省大洼县）。张作霖的父亲叫张有财，只是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其祖上不是有钱人，有钱人肯定不取“有财”这样的名字。

张有财有一个女儿和三个儿子，大儿子因病早亡，二儿子叫张作孚，老三就是张作霖。按照东北人的习惯，称最小的孩子叫做“老疙瘩”，所以张作霖也被称做“张老疙瘩”。

张有财不爱耕作，在北小洼村开了一间小商铺，也算是薄有产业。但是，张有财有个致命的毛病——嗜赌。

东北的农村有半年时间是大雪封山状态，农民们基本是忙半年闲半年。在闲着的日子里，也没啥有益身心的文体活动，最大的消遣就是赌博。时至今日，东北也是麻将和纸牌最流行的地方。

北小洼村的赌局几乎每次都能看到张有财的身影。所谓十赌九输，赌桌上没有常胜客，张有财也不例外。很快他就将自己那点积蓄都输光了，经营的那家小商店也被迫关门。

小商店关门，一家人就断了炊，生活得窘迫程度可想而知。

家境贫寒，年少的张作霖也不可能上学受教育。看到村里的伙伴们相继去了私塾，张作霖虽然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

他经常趴在学堂的床边，看老师给同学们讲课，心里也在想如果父母也可以让他在这里上学该多好啊！

私塾的塾师叫杨景镇，他看到常常趴在窗边听课的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心生恻隐之心，便将他唤入屋内。

张作霖长得个子矮小，脸庞也很秀气。杨景镇是个读书人，知道这是相书上描述的一种富贵相——北人南相。

相书上说：“北人南相者，厚重而又机灵；南人北相者，机灵而厚重！”有点像绕口令。

北人南相、南人北相都是极其稀有的富贵相。张作霖就是北人南相的典型代表。南人北相的代表人人物是李鸿章，李是合肥人，但他骨架特别大，身高一米八五以上。

杨景镇感觉这个长相秀气的少年机灵得很，便给他纸笔，免费让他在学校陪读。

村里十几岁的少年，又缺乏管束，通常顽劣异常。对此，杨景镇的教育方法也很传统——不听话就体罚。

那时候跟现在不同，体罚学生根本就不算个事。

很多学生都挨过老师的戒尺，因为不能熟练背诵而手被打肿的事几乎每天都在课堂上上演。

跟私塾里大部分孩子一样，张作霖也挨过戒尺。别的孩子挨了打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默默忍受，但他其采取的应对措施却截然不同。

这一天一大早，杨景镇老师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张作霖带了一个重要的物件来上课。

一杆红缨枪。

杨老师问张作霖：“你带这玩意来课堂干嘛？”

张作霖冷冷的回答：“你再敢打我，我就扎你一枪！”

然后，张作霖的学习生涯宣告结束。

不满三个月，这就是张作霖所受的所有课堂教育。

后来，发达之后的张作霖对杨景镇非常尊敬，杨景镇毕竟是张老疙瘩唯一的一位老师。

张作霖非常恭敬的请杨景镇担任自己家的家庭教师，让子弟都跟杨老师学习。其中，**也跟这位杨先生学习过很长一段时间。此为后话。

辍学之后不久，张作霖迎来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考验。

父亲张有财在赌场外被人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