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北风

马奎得了电子表，没敢把电子表在县城展示给别人，他担心这东西一旦被别人看到，没准就被人抢了去。马奎老早就听说东洋人厉害，东洋人在这片土地上说一不二，张大帅在世的时候，也要看东洋人的脸色行事。三弟马斌不是找了县长做靠山吗？他娘的，老子这回去找东洋人，见到东洋人，老子就把这块电子表送给东洋人，东洋人得了电子表，一定会帮着自己做事情，到时候东洋人一高兴，问自己要啥好处，老子就说：“俺想当台安县达牛镇的镇长。”

台安去奉天这段路没有通火车，去奉天只能坐雪爬犁。一心想要压过马斌的马奎忽视了这段路的艰险，坐着马爬犁跟着一个商队就上了路。

辽南一带胡子比较多，其中有一股胡子对外报号“老头票”这几个月，这股胡子中的一支队伍常常出现在台安县附近，已经有不少在台安与奉天之间搞长途贩运的商队遭到了胡子的抢劫。这伙胡子比较仁义，拦路抢劫的时候，只要不反抗，他们就不会伤人，也不会绑票，而且他们不干竭泽而渔的事情，看见商人组成的车队路过，只要一些粮食和财物，就会放过商队。

马奎跟着商队在路上走了四天，这天路过一片林子，从林子中冲出十几个胡子，胡子骑着马，端着长短枪，还有的人拿着火铳、大刀、长矛。胡子们拦住去路，报出名号，正是老头票那伙胡子。

在路上走了四天，风餐露宿，马奎吃了不少苦，他从小娇生惯养，那吃过这种苦，天天叫苦不迭，为自己去奉天的想法后悔。若不是一心想压过马斌的执念支撑着，他早就跑回去了。胡子拦路，商队觉得倒了大霉，马奎却满心欢喜。他吃不了路上的苦，不想去奉天了，不去奉天自然就无法结识东洋人，不过胡子的出现，让他生出来一个想法，他找东洋人不过为了有个靠山，胡子在这一带连官府都没办法对付，自己若跟胡子头领交了朋友，在台安县还不得横着走？谁敢得罪自己，自己就叫来胡子灭了他。

商队交了一些财物，继续赶路，马奎留了下来。马奎跟胡子说：“俺名叫马奎，这次去奉天，本来想去见少帅，为啥要去见少帅？俺得了一件宝物，少帅见了一定喜欢，可是兄弟们过来，俺就改了主意，俺想把这东西送给你们大当家的。”

胡子们看了电子表，撇了撇嘴，觉得好笑，这世上只有黄金、白银、枪支弹药是宝贝，这么一个小玩意，从未见过，就自称是宝贝。胡子将电子表扔在地上，踹了马奎一脚，骑上马就要走。马奎咬一咬牙，心说，富贵险中求，今天老子就喝出去了，他跑过去，拦住马，举着电子表，对胡子小头领喊叫道：“你说不是宝贝不算数，俺要见见你们大当家的，大当家的要是不把这个当宝贝，俺就把这条命交给你们处置。”

小头目点点头，“倒挺有尿性，算条汉子，好，既然你要跟着上山，你可想好了，刀枪不长眼，俺们干的是断头的买卖，被官府抓住了，不会落下好，上了山就算入了伙，这你明白吗？”

马奎此时有些后悔自己莽撞了，可是他是个为了面子不管不顾的人，若此时认了怂，岂不让这些好汉笑掉大牙？当下脚一跺，心一横，点了点头，“他娘的，老子就入了伙了。”

都说人的命，天注定，或许这马奎前世就与胡子们有缘，今生命运冥冥之中让他来续前缘，只因一念之差，他就上了山，拜见了老头票在此地的头领老北风。

老北风，曾用名张贺年，1880年生，辽宁台安县人，出身绿林，报号老北风，老北风祖上闯关东来到辽宁台安县，经过两三代人经营，在当地成为大户人家，日俄战争中俄国战败，溃兵一路溃逃，经过台安，四处抢掠、烧杀，无数百姓遭了难，老北风家也未能幸免，家里钱财被抢，房子被烧，成为赤贫人家。为了谋生，老北风给地主家放猪，后来家里迁到郑家屯一带，辛亥革命后，大清灭亡，恰逢海城改革，衙役摇身一变成为警察，事情繁杂，人员少，在当地招收警员，老北风个子高，身形魁梧，他去报名当警察，顺利地被招聘人员选中，当了一名警察。北洋政府的警察部门存在许多行贿受贿，欺压百姓的事情，老北风对这些看不惯，经常与上司吵架，上司对他瞧不顺眼，总想给他穿小鞋，在警察局里干了几年，老北风实在受不了鸟气，就上山当了胡子。

老北风听手下说有个混小子嚷着要上山献宝贝，赶都赶不走。老北风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就让手下把马奎带到自己面前。

“你有个宝贝要给俺，啥东西，拿出来瞧瞧。”老北风坐在聚义厅木台上的椅子里，一只手端着长长的烟袋杆，吧嗒抽一口关东烟，问马奎。

马奎取出电子表，一个小喽啰接过电子表，走过去，交给老北风。老北风拿着电子表，看了半天，没看出有啥稀奇。

“这啥东西？”

“这叫电子表，用来看时间的，洋人研究出来的新玩意，在东三省只有这一块电子表，俺想去奉天送给少帅，路上遇到大当家的手下，俺就改了主意，想把这东西献给大当家的。”马奎道。

老北风自小吃过洋人的亏，听见洋人这两个字，脸色就变了，“奶奶个巴子，洋人没好玩意，老子上山当胡子，就是要灭了东洋人。”

“大当家的莫生气，这个电子表不是东洋人的玩意，是米国人弄出来的，西洋人的玩意。”马奎道。

“你认得西洋人？”老北风问。

“俺不认得洋人，这东西是俺从一个名叫杨立春的小子手里弄到的，杨立春认得岳先生，这岳先生是米国华人，能弄到稀罕东西，自行车、手表、水果罐头……都是县城少有的好东西。”马奎道。

“岳先生？你们称他先生，想必是位读书人，山上现在就缺个读书人，俺从小就爱听人说《水浒》那些好汉上了梁山，没有军师吴用出谋划策，好汉们也不会打下那么多胜仗，嗨，要是能请一位读书人上山就好了。”老北风道。

“县城读书人有不少，大当家的派几个人过去抢一个过来就是了。”马奎道。

老北风摇摇头，“俺这个人也是苦出身，平生不愿意用强，人家不愿意上山，俺就不能把人家绑过来。”

“还是大当家仁义，大当家要是信得过俺，俺回去就去找岳先生，问问他愿不愿意上山辅佐大当家。”马奎道。

山上不缺粮食，不缺钱财，只要控制了通往奉天的道路，这些东西都可以弄到，但枪支、弹药不好弄，山上的胡子们还有不少人手里拿着大刀、长矛，老北风琢磨这个岳先生既然是生活在西洋人国家的华人，又能弄到洋货，说不定也能弄到武器、弹药，老北风想去见见岳先生。

老北风带着六个胡子，化装成商人，坐着马爬犁，在马奎的陪伴下，进入县城，见到杨立春，杨立春只以为老北风等人是马奎的朋友，答应他们明天去岳先生那里，问问岳先生肯不肯见他们。

翌日，杨立春来到破庙，岳坚强教了他一些生字，又讲了一些小学数学知识，让他算了几道题，然后开始给他讲《杨家将》讲完《杨家将》岳坚强拿出象棋，让杨立春陪着自己下棋。两个人正杀的难分难解，忽听庙外有人喊了一声，“请问岳先生在这里吗？”

岳坚强脸色陡变，盯着杨立春，厉声道：“立春，我不让你带人过来，你咋不听？”

杨立春见岳坚强怀疑自己带人过来，赶紧站起身，向岳坚强道歉，“岳先生，俺并没有带人过来，昨天马奎带了几个人找到俺，对俺说要见你，俺说岳先生轻易不肯见人，俺可以替他们问问。”

“俺们在城里等得烦躁，就顺着杨立春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找过来，不关杨立春的事，岳先生，对不住了，不经允许，擅自过来拜会，俺给你赔罪了。”老北风站在院外朗声道。

“你是哪位？”岳坚强站在屋内，问。

“不瞒你，岳先生，俺是胡子，报号老北风。”

岳坚强这几个月在主位面阅读了一些东北抗战的书籍，对鼎鼎大名的老北风自然了解，听到老北风这个名字，大喜过望，他一直想结识未来的抗日英雄，没想到今天人家送上门来了。

“可是喜读《水浒传》的张海天？”

“正是俺，想不到岳先生对俺这么了解。”

“原来是大英雄老北风，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老北风让随从在外等候，自己一个人走进庙内，岳坚强打量一下老北风，看外表丝毫看不出已经五十岁了，高大威猛的身材，头戴黑绒皮帽，身穿玄色棉袍，棉袍内鼓鼓囊囊，显然里面藏着端枪，脚蹬一双皮靴，显得英武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