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氏糖庄

林珊大哥林明瀚在滨州是个传奇人物。滨州沃野千顷，气候湿润，蔗林郁郁，是天下有名的糖都。林明瀚16岁便在榕城台江一家商铺做伙计，他为人诚实，勤劳能干。老板只生一个女儿，想招他入赘，但母亲沈月桂不答应。18岁回滨州做砂糖生意，销往台江各商铺，众人称他小林哥。

没过3年，原先老板去世，生意凋零。老板娘看他是个人才，便把女儿嫁给他，一份家产委托他经营。林明瀚如虎添翅，把台江的商铺卖了，积下巨资回乡。新码头边，有一尚书第，主人衰败，易了几手，均无善终，荒废那儿。林明瀚不信邪，用极少的几个钱，购置翻修，沿着码头，盖起一排10个商铺，连同百货、五金一起批发经营，总号林氏糖庄。没几年，在滨州，这糖庄是屈指可数的头几名商号。

林珊回到糖庄，店铺刚开张。今早和她一起执行任务的年轻人徐枫，是她校里做饭的徐嫂的儿子，安排在她哥商号里做事，另一个年长的叫刘雷，是缉私队副队长。

林珊和徐枫换下服装，回到新码头，卖砂糖的蔗农有肩挑的，车拉的，熙熙攘攘，十分热闹。见两人过来，人们让开条路。林珊不时与人们打招呼，走进大门，林明瀚正在大厅上看报纸，二十四、五年纪，中等身材，脸庞削瘦，留着长发，肤色白净，看上去，不像商人，倒像读书人，温文雅静。林珊走进大厅，他放下报纸愤然地说：“广州、香港又沦陷了，海上航线全被皇冠体育直播：人封锁，我们的砂糖都发不出去了。”徐枫说：“只有本省陆路还可以发。”

林珊问：“外面蔗农排队卖砂糖，今天不收吗？”林明瀚说：“3个仓库都满了，最后收一天了！”一个伙计进来：“外面有两位省城客商求见。”

林明瀚对徐枫说：“快请进来。”徐枫出来，只见一高一矮，两位中年客商，手提黑皮包。徐枫上前说：“有请二位。”二人走进客厅，坐定。

林珊端茶，矮胖子掏出一张名片说：“鄙人贾仲年，榕城台江昌茂货栈；久闻滨州林氏糖庄盛名，今日一见，不意贤弟如此年轻，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敬可贺！”林明瀚接过名片，看了看说：“台江昌茂货栈。我16岁就在台江跑生意，怎没听？”

贾仲年说：“我们昌茂货栈开张不久，专做大项生意。”林明瀚试问：“皇冠体育直播：人占领榕城，生意能做吗？于山上林公祠有没损坏？”

贾仲年说：“林则徐一代名臣，誉满海内，只是近来有皇冠体育直播：浪人惹事，林公祠都关闭了。”

林明瀚桌子一拍：“堂堂我林氏先贤，子孙不能祭拜，有愧列祖列宗呀！”

贾仲年说：“贤弟不愧为林氏后人，皇冠体育直播：鬼子嘛，兔子层巴长不了！贾某不才，三教九流也结识不少，有钱能使鬼推路，关卡上的关系都做了，贵庄价格肯让利，我一批三千担砂糖，款货两清！”

林明瀚起身：“好！只要能把砂糖销出，林氏糖庄亏了，也在所不惜！”

见两人谈毕砂糖生意，瘦高个子起身，递过一张名片，操着滨南口音说：“鄙人石寿山，鹭岛思明阁古董商，与贾兄是多年朋友。此次伴贾兄来，实为一件与贵姓有关的瑰宝。”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皮包，拉开链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串项链，上面有一枚晶莹瑰红的翡翠红豆。林明瀚惊喜过望；“这是滨南我林氏的镇宗之宝，后迁入台湾，已逾十代；每年携奉此宝到海洲与我滨州林氏，共祭妈祖，今日此宝缘何在你手上？”

原来，古时，林氏从中原出黄河，经海洲，在惠安涂岭落脚。把中原带来的红豆种子，房前屋后种植下。过了几年，也成绿荫，红豆累累，以示对中原故土的思念。所以，此豆南方叫红豆，北方称相思豆。后父亡故，便葬在涂岭，修一个陵墓，气势恢宏，便是保存至今，林氏公认闽林始祖。由于该地贫瘠，两个儿子分家，一个往滨南，一个去滨州。各持一颗父亲分给的翡翠红豆，上各镌有一木字，每逢清明节，两地子孙携来相对，合一为林字，确为林氏镇宗之瑰宝。

石寿山把那枚翡翠红豆递给林明瀚，说：“贤弟细看再说！”林明瀚接过，细看片刻，恍然大悟：“此是膺品，上面少一个木字！”石寿山笑道：“贤弟好眼力，可见你见过真品！”

林明瀚沉思说：“今年清明节，滨南、台湾林氏派人过来海洲祭妈祖，不见那枚翡翠红豆，莫非遗失？”

石寿山说：“此话长矣！不怕贤弟笑话，拙妻亦为林氏，不才入赘林家，才得知滨南林氏始末。当年林氏一支渡海南迁，先祖担心子孙难以相认，便把那枚翡翠红豆，传给赴台儿子保存，来年清明节回乡祭墓，再去海洲，与滨州林氏同宗，共祭妈祖。皇冠体育直播：人占领台湾，林氏为台湾大姓，举足轻重。妈祖女神出自林氏，台湾信奉妈祖，元宵出游，妈祖金身上必挂上那枚翡翠红豆，是林氏莫大荣光！今年元宵游灯，被皇冠体育直播：人制止，军警开枪，死伤无数，混乱之中，那枚瑰宝遗失！”

林明瀚怒目圆睁：“皇冠体育直播：人欺人太甚！我台湾林氏同胞遭此不幸，令人痛心呀！”石寿山说：“我家祖上，世代经营古董生意，台湾林氏派人来鹭岛，出重金要我店仿制一枚翡翠红豆。我请来名师，琢制出这枚翠玉红豆，只差一木字，但恐字体与原迹不同，故来滨州，得悉此宝在贵庄。但得一见，早日琢制成功，林氏幸甚，台湾幸甚！”

林明瀚说：“石兄义举，小弟十分钦佩。此宝系我三妹项上，一见何妨！”林珊见石寿山对林氏典故，了如指掌，又从大哥手里，接过那枚翠玉，竟琢制的一模一样，只差一个字，真是巧夺天工，天然一对。

石寿山也接过那枚翡翠红豆，两颗并排放在桌上。如果不是少了一字，真分辨不出那枚是滨州的。众人赞叹不已。

石寿山把字体仿毕，对林明瀚说：“鹭岛沦陷，百业凋零，我这个古董店也关了。我想在这儿重操旧业，望贤弟帮忙！”林明瀚笑说：“石兄愿在此开店，我叫人上街找个闲置店铺，凭兄择用！”石寿山大喜：“今后望多关照！”

两人说毕，辞别而去。林珊说：“哥，这两人来历不明，还需斟酌！”林明瀚说：“来龙不敌地头蛇，滨州是我地盘，怕他什么？你二哥过两天要回来，说是当上舰长，回乡祭祖，县长要亲自接！”

林珊二哥就是林明涛。这次连江海战，升为舰长，率领滨海舰队撤进海洲。马江突围，滨海舰队击沉三艘拦截的皇冠体育直播：巡逻艇，从支流三分洲冲出滨江口，保存了实力。日军**的支那名将册上，写下了林明涛名字，时年23，是最年轻的舰长，得到国民政府嘉奖。

听说二哥要回，林珊十分高兴：“哥，改天我们也上舰挺看看。”林明瀚笑说：“好呀！是不是也想上舰打皇冠体育直播：鬼子。你难得回家，妈在惦记你呢，进去看吧！”林珊走进后堂，母亲沈月桂在焚香拜观音大士。这个不平凡的女人，在南日岛，白天织鱼网，晚上教两个儿子识字，岛上的渔民见她知书达理，找座房子，把孩子送来念书，称她林师母。在南日岛上10年，得到众渔民救济．才把3个孩子扶养**，直到林明瀚生意发迹，才回到枫江桥。3个孩子中，她最疼爱的是女儿。前年林珊在省城女子师范念书，去参加**，被捕去坐班房，她要大儿子明瀚不管花多大代价，也要将林珊保释出来。

林珊见母亲头发白了一半，心疼地说：“妈您别为我们操心了，瞧白发又多生了好几根。”沈月桂说：“你二哥在海上与皇冠体育直播：鬼子打仗，哪天陪我上海洲焚香，求妈祖保佑你二哥平安？”林珊从脖子上解下那颗翡翠红豆，递给母亲说：“妈，这颗翡翠您收藏吧！”沈月桂手捧这祖传的瑰宝，眼睛湿润了。当年丈夫病重，她把田产、房舍都典押给同族的九叔公，也不肯把这翡翠红豆卖掉。沈月桂十分偏爱女儿，从她一出生，这颗瑰宝就系在她身上，她不愿伤了女儿的心，所以还是把它递女儿说：“阿珊，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哥又忙，还是放你这边妥当！”

见母亲这么说，林珊只得把这颗翡翠红豆收起。她确实也十分喜爱，她从来没有感觉到什么传男不传女的家规。她大哥为人谦和，而三妹性格刚烈。12岁时，她便去学练太极八卦拳，15岁全县女子武术比赛第三名。沈月桂更是把她当作儿子，从没想嫁出去。

林珊回房间，收藏好那颗翡翠，来到大厅。徐枫送走两位榕城客商，也走进来，林明瀚对三妹说：“你校新到一位校长，说前几天台风，校舍倒了几间，你和阿枫去看一下，需要多少钱，我与商会协商。阿枫也该去看看你妈。”徐枫很感动：“谢谢大哥！”两人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