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五节 水泼衣湿露纸张

5.水泼衣湿露纸张

秀月心里一阵紧张，但她知道，事到如今，实话绝对不能说，只能是一股绳“编”到底了，她给公爹取了个小凳子放在脚前，深吸了口气说，“爸，铜锁、银锁昨天确实是和我一道去我妈家啦，他俩现在还在高玉村收秋呢，我不骗你。眼下咱村口有岗哨把守着，只让人进不让人出，要不我就把他俩叫回来让你看看。”

张宝山哪有心思坐下，他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又转了几圈，叹了口气说，“行吧，行吧，我就是心神不宁的。你瞅瞅，这皇冠体育直播：人就不是个东西，杀人不眨眼，连闷娃娘一个疯老婆子都不放过，真是作孽，真是作孽唻！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心里也就不胡思乱想了。就是这，我也没啥事，我走啦。”走到门口，又扭头说，“不行的话你就搬回来住，你一个人住这么一个空院能不让人操心吗，对嘛？你好好想想，千万不敢因为刘虎娃这个坏怂娃败了咱张家的名声。”说完，拉上院门走了。

张宝山走后，秀月一屁股堆坐在凳子上，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仿佛有好几只那种钻椽的大木蜂在不停地飞舞，嗡嗡作响。这一连串的事情确实让她心惊肉跳又心烦意乱。去铁路上搬运皇冠体育直播：人物资的风险她心里很清楚，但刘竞风尘仆仆地上门来找她商量，她看到刘竞本来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竟然瘦了一大圈，也少了好些红润白嫩的光亮，她很是心疼，她还看见刘竞虽然一如既往地有说有笑、风风火火，但走起路来明显地有些瘸拐，当她知晓刘竞是从家里偷偷跳窗出来后，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助这个姑娘，一个有才有貌家境富裕的城里女娃娃，能和大字不识半个的农村妇女亲如一家，形同姊妹，整天为老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东奔西走，这样的好姑娘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的。人家主动上门来商量是看得起咱，绝对不可以给人家姑娘丢脸，所以秀月悄悄地叫上银锁和铜锁来帮忙。长嫂如母，日常里秀月给两个小叔子缝补个衣裳、做点稀茬（方言：不常见的好吃的）等等，两个小叔子还是比较听从秀月的。可是今天的情况太可怕了，秀月长这么大哪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好好的大活人这样“咔嚓”一下说没就没了，把秀月一颗心脏吓得嗵嗵直跳，差点蹦出了嗓门。

还有这没皮没脸的刘虎娃，就像只偷腥的猫一样老是在这里踅摸来踅摸去，讨厌得要命。提起刘虎娃，秀月就想起刚才被抢走的东西，气得拔脚立马就想找他算账，冲到院门口却又停了下来，哎，且不说现在刘虎娃还不知道在哪里厮混，就是找见了，像这样的死皮无赖，自己一个弱女子又怎样能把东西要回来呢？这怂天杀的贼娃，早晚会让碧霞娘娘摄了魂魄，烂个尸身丢到荒地里野狗啃老鸦啄。秀月愤愤地咒骂着，却找不出半点可用的法儿，只能关了院门回到屋里，想了想，万一刘虎娃用那些东西告发她，就来个死不承认，反正她和铁锁都没念过书，除去刘竞留下的那几张毛头纸家里想要找个带字的物件都困难，谁知道他刘虎娃是从哪里折腾出来的呢。对，就这么办，也只能先这么办。还有公爹刚才说的话，搬到中巷去住，倒是刘虎娃能骚扰少些，可是住在这里，还要打理娘娘庙，照看刘竞她们的聚会地点呢，刘竞要是来了找不见她，那可就不好办了。

思来想去，秀月决定暂时还是住在这里，不行这几天就尽量不出门了，还有，把剪刀再放到枕头下面，那把银簪子也重新别在了裤腰里，万一无赖刘虎娃欺负上门了就和他拼命。

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又不知什么时候亮了，秀月在迷迷糊糊中睡了又睡，那天晚上她一晚上没睡好，白天在村公所又被皇冠体育直播：人的杀人场面惊吓，收拾好屋里，她一点吃东西的胃口都没有，倒在炕上昏昏沉沉便睡过去了，隐隐约约也听见了外面时不时有些吵嚷，却始终清醒不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秀月觉得散失的力量一点点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体内，困乏瘫软的身体又有了精神，她慢慢支起身子，扬起头看了一下窗外，外面亮着光，应该是白天。

秀月出了屋子，打了一盆凉水美美洗了把脸，觉得神清气爽，脑子更加清醒，便记起睡梦中似乎大门外有过吵嚷，但现在外面却是出奇得安静，静地让人心中有些不踏实。秀月想了想，决定出去看一下。

秀月拉开院门，探出头东西张望了一下，巷里的确很静，没有一个人，甚至连一只鸡和狗或者一只西虫（麻雀）都没有，日头也恹恹地垂在西天，一副快要掉下去的样子，路口的三个保安团哨兵有气无力、东倒西歪地靠树站着，无所事事地谝着闲。秀月心想，这一觉睡的时间定然是不短了。

正纳闷间，拐角处又窜出了刘虎娃，看着秀月咧嘴笑道，“我就说这两天你还能长了翅膀给飞啦？原来就是躲在屋里不出来。”秀月赶紧关院门，刘虎娃胳膊一伸，插在两扇门板之间，右膝盖就往门里拱，一边说，“你慌啥哩？虎哥又不害你。这两天要不是虎哥把那些保安团的人一次次轰走，你能安心待在屋子里？虎哥还不是为你好，前天晚上你和你两个小叔子的事，我可是对一个人都没说过。你只要对虎哥也好点，那事就会烂在你我肚子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虎哥从来说话算话。”手掌张开，五指前伸，就想要摸秀月的脸。

秀月虽然精神恢复了不少，但仍架不住刘虎娃的蛮力，她松开院门，后退几步，情急之下，端起刚才的洗脸水迎面泼了过去，刘虎娃来不及躲闪，一下子变成了落汤鸡。这家伙不怒反笑，抹了一把脸，放在鼻子跟前使劲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头，还伸进嘴里吮咂了一下，嘿嘿笑道，“嗯，香，就是香。秀月，你是不是刚才在屋里洗身子了，这是你的洗澡水吧？”头发上的水还在顺脸往下流，刘虎娃把衣服往上一提，索性脱了下来，**上身，抓起衣服包住头和脸胡乱擦了几下，叫道，“很好，很好，虎哥我这几天跑前跑后，张结得要死，浑身汗臭，今天正好用你洗身子的水也洗个澡。”秀月啐了一口唾沫，丢下脸盆，顺手抓起墙根前的半截木棍，大声地说，“你再敢过来一步，我就和你拼命了。”

就在这当儿，外面一阵喧闹，杂乱的脚步声响由远及近，刘虎娃扭头看时，张太保陪着江口还有翻译及4、5名皇冠体育直播：兵出现在门口。

“巴嘎！”江口一声怒吼，“你想什么地干活？”扭过脸训斥张太保，“张村长，你的属下都是做什么用的，这么重要的时候竟然还找女人鬼混。”刘虎娃慌忙把衣服一披，赶紧说，“太君，太君，我是刚过来的，正准备对这家进行搜查，这个女人竟然不听从皇军的命令，不让我进屋。”

江口并不听他说话，双眼只是盯着从他的衣服里掉落出来的东西。刘虎娃低头一看，正是从秀月手里抢来的裹毛头纸的油布包。一名日军弯腰拾起交给江口，江口打开见是几张写着汉字的纸片，便给了身边翻译，翻译一一看完，附耳对江口说了几句日语，江口目光大盛，问刘虎娃，“这个，你的吗？”刘虎娃斗大的字不识半个，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的是啥，但看江口表情似乎这几张纸很有价值，很重要，便赶忙鸡啄米似地点头，“是我的，是我的，这是我家的祖传宝贝。我一直珍藏着，走到哪带到哪。”

“巴嘎！”江口又是一声大吼，一巴掌抡得刘虎娃眼冒金星、几颗烂牙几乎要蹦出嘴巴，“你的良心坏啦坏啦的，游击队的干活。抓回去，好好审问！”当下两名日军上前按住了刘虎娃，刘虎娃急得大叫，“冤枉啊，冤枉啊！太君，我不是游击队的干活，我是大大的良民，大大的良民哪！”江口冷哼一声，扭头便走，翻译招了招手，几名日军押住刘虎娃紧跟在后面扬长而去。

张太保惊得目瞪口呆，江口一行走得不见踪影了才回过神来，他狠狠地朝地下吐了一口浓痰，“这他妈的都算什么事呢？”刘虎娃从小到大是个什么怂样，蹴在地上能屙出个啥样的屎堆，他张太保肚子里都是一清二楚的，游击队能看上他这种人才算是瞎了眼呢，可是这家伙怎么会有跟游击队有关系的纸张呢？还是什么祖传宝贝，真是放狗屁，他家往上三代都是个破落户，一辈子还不知跟纸张打过交道吗。

不过这也好，眼看着两天期限就到了，要是找不出几个嫌疑人来，这江口还不知要大发脾气，做出怎样残暴的事来。好歹自己还是一村之长，张太保可不希望十里铺出现什么血雨腥风，已经死了一个闷娃娘了，哎，虎娃啊，叔也知道你肯定不是什么游击队，但你就做一回替罪羊吧，你说不定能救了咱们村几千口人呢，你就是大大的功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