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5）

警报，警报，脑海里不断发出地嗡嗡声，似乎正在预告着危险的来临。

大门之后是一间绿色瓷砖贴墙，安放了各种白色手术医疗器械的标准化手术室。设备上全都镶嵌了德文标志，显然全是高级进口货。这样档次的手术室，也只有在这种蓝帽子（即著名的契卡）专用医院里才会有。

但是，危险显然不会来自于这些高档设备，那么，为什么会发出警报呢？

沙飞不解，他实在搞不明白这种似乎与生俱来的潜意识技能运作原理，也自然无法判断。

他躺倒在手术台上，玛莎望着沙飞，紧接着，头顶圆形无影灯亮起，灯光让沙飞不太舒服。

“别紧张，老家伙手脚很快的，你不会觉得太难受”

玛莎的声音充满了柔情，这感觉令沙飞如沐春风，不适感瞬间减轻了不少。

忽然，他觉得脖颈处有轻微刺痛感传来，但很快就消失无踪。

“神秘人，能告诉我你的来历，到萨赫万部族是为了什么目的？”

沙飞一阵目眩，玛莎的问话让他愣住了。

“你最好说实话，因为我最讨厌欺骗，尤其是你这个不知底细的奇怪家伙”

“你？”

沙飞不解，他腰部用力，想从手术台上站起来。

可是，沙飞的努力却宣告失败，他手脚似乎僵住了，完全无法动弹。

“肌肉松弛药剂加上萨卡缇绿洲金鼠花草液，即使是一头公牛也能被放倒。如果你的回答让我不满意，我还有更多混合药可以给你注射。”

“该死，原来刚才的警告就为了这个”

沙飞想转头去看玛莎，却发觉几乎连脖子都无法转动了。这个部落圣女，杰出艺术家，美丽如雕塑般的女子，竟然动起手来如此无声无息，令人无法提防。

她竟然利用无影灯照射自己的瞬间，以温柔言语加以麻痹，趁机将药水注入了自己脖颈。

“我，我也想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从哪里来。但是，我做不到”

沙飞想苦笑，但注射的药水实在厉害，他竟然连笑都做不出了。

“继续”

玛莎没有打断的意思，她只是盯着沙飞双眼，似乎从瞳孔里能读出些什么来。

“我只记得，那是690小时零48分之前的事情。那是一个下午，我刚从一辆农庄送水果的马车上弄了些西瓜和葡萄，勉强填饱肚子。这个时候，我走进一座寺庙，那寺庙蓝色圆顶令人目眩神迷。”

沙飞在讲述，玛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从寺庙侧门出来，是一条非常肮脏非常狭窄的小巷”

690小时零48分钟前，沙飞在撒马尔斯坦城撞见了两个萨赫万部落成员，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跟着这两人进入一条被浓密树荫笼罩的小街。只见这两个以肮脏围巾包裹起整个面部，只露出三只漆黑眼珠的汉子进入了小街尽头的小楼底层，他们显然对城市环境疾步熟悉也不喜欢，居然不知道应该关上门。

没错，这两个大汉只有三只眼珠，其中一人是独眼，原本是眼窝的位置黑洞洞的，是剩下耷拉下来的眼皮松垮垮地搭在眼眶上。

他跟着闪入门内，黑暗立刻笼罩了四周，只有羊肉味从四面八方钻进鼻孔。

忽然，他感觉自己脖子被铁钳牢牢固住，呼吸立即变得不顺畅。

一句急促而低沉的声音闯进耳朵里，这是有人在说话，但不是对自己，更像是在低声地咒骂。

紧接着，他感觉到腰下寒气顿生，有尖利的东西正在划破自己穿的破皮袄，迅捷无论地贴入自己燥热的皮肤。

那是匕首，再有半秒钟，最多一秒钟，匕首就会刺入后腰，然后摧毁肾脏，他会无声无息地流血死亡。

匕首刀尖已经刺入皮肤表层，他感觉到热血开始汩汩流出。

就在电光火石之际，他忽然从嗓子里冒出音节，这音节很古怪，但和他听到的咒骂几乎一样。

这是同样的语言。

腰间的刀尖明显停止侵袭，脖子上的铁钳还在但已经没了致命压迫感。

“你是谁？萨赫万兄弟？”

那音节继续传来，这次大脑完全可以反应过来，他甚至可以流畅回答。

“流浪在外的孤狼，终究要回到狼群里。”

“长生天啊！“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被轻轻推着向前走了几步，眼前出现了光明，那是一支跳跃着的火苗。

是打火机，其中一个大汉手里的打火机样子古老，他正用充满好奇，但热切的目光注视自己。

“你回家了，无论何时何地，仰赖长生天，长生天的意志不容违抗”

铁钳彻底松开，独眼大汉的面孔出现了。

萨赫万人的语言非常奇特，只有从小生长在那里的部落人才能使用，而且他说的那么纯正，简直完美。

虽然初次见面，但两个大汉都认定，真主恩赐了一位兄弟给自己。

独眼大汉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话，他们心思单纯，只要认定你是兄弟，必定知无不言。

原来，这两人来到城市的目的是为了购买步枪弹药，如果可能，他们还想搞些能爆炸的玩意儿。

这半年来部落生存形势越发紧张，伊朗波斯人开始频繁驱逐部落牧民，并挑唆波萨赫万人的世仇部族攻击他们，几次战斗下来消耗极大，弹药已经接近枯竭。

“我的兄弟，咱们一起行动，只有狼群才是无敌的存在”

独眼大汉紧紧握住他的手，仅剩下的棕褐色眼珠死死盯住。

他点点头，大脑里开始嗡嗡作响，似乎某种警报已经敲响。

太奇怪了，自己怎么会说部落语？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当初要跟着这两人进来呢？

还有，大脑里这嗡嗡声是怎么回事？

我是谁？我为何在这里啊？

他感觉痛苦，两个部落大汉却没有注意到，他们开始沿着木质楼梯向上攀爬。

楼上最尽头是一间肮脏污秽充满臭气的房间，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等待，从打扮上不难看出，这都是城里人，而且颇为富裕。

独眼开始和其中一人交谈，这次用的却是波斯语，在边境地区，波斯语很多人都会使用。

原来，这些城里人都是掮客，之前合作过几次。

他的大脑里有声音出现，声音很清晰，像是某种提示。

不好，不好！

他趁着独眼与那人交谈之极，悄悄憋到暗处，并在另一位萨赫万人手臂上迅速划了几下。

这是部落人之间都有的信号，意思简单明确。

危险，有敌人。

萨赫万人心思单纯，但他们对危险有着近乎呼吸般的本能反应。

那个萨赫万人立刻发出野狼般的嚎叫，独眼反应更快，没等同伴嚎声扩散开，手里已经多了一柄匕首。

最多半秒钟，匕首已经狠狠**与之交谈的掮客胸口，对方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睁着眼睛重重摔倒在地板上。

生死搏斗其实只在瞬息之间，没等那掮客彻底气绝，独眼匕首已经准确切入另一人脖颈，而那部落同伴的弯刀则切哈密瓜般打开了第三人胸膛，第四人腹部。

“哐”

房间隔壁木板被突然倒塌，从黑暗里冲出几人，他们虽然身穿便装，但手里挥舞的却是纳甘左轮枪。

独眼手臂挥出，匕首猛地飞出，咚地一声插进为首那人脖颈里。

两个部落人发出野狼垂死前的哀嚎，他们虽然勇猛，但对方明显占据数量优势，手里还有精良武器，怎么看都是垂死挣扎而已。

不过，萨赫万人不会投降，勇士可以战死，但不能被杀死！

他忽然从暗处冲出来，用部落语招呼两个大汉，自己则带头挥拳砸向左侧墙壁。

哗啦

墙壁上竟然有一扇窗户，只是被木板填充遮掩，不知道的人绝对看不出来。

“跟我来”

他带头冲出窗户，面前出现的是屋顶，这个城市里到处是这样的平顶屋，一栋栋相互连接，可以在屋顶上直接奔跑。

两个部落人紧随其后，他对屋顶通道似乎了如指掌，左右穿行，东西横插。

咻咻，子弹飞过，但显然没有准头。

不多时，身后追兵都被甩掉，对方显然不熟悉这迷宫般的屋顶通道。

一到安全之处，两个萨赫万人紧紧抱住新兄弟。

从这时起，沙飞进入了萨赫万部族。

“不管你是否相信，这就是全部，全部的事实。我的记忆到此为止，再没有更多可说，你若是不相信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沙飞边说边舔了舔嘴唇，他感觉麻痹正在逐渐上升，不用多久自己就不会再自主呼吸。

出乎沙飞意料之外，玛莎竟然抿嘴微笑，她低下头，好让沙飞看见这笑容。

“别担心，刚才给你注射的只是手术麻醉药，金鼠草只有兴奋作用，可不能麻痹任何动物”

“啊？”

沙飞哭笑不得，他上当了，不，是又上当了。玛莎这个姑娘真是无法琢磨。

“来，呼吸”

玛莎将一个橡皮面罩轻轻压在沙飞脸庞上，他恍惚间看到老教授全身绿色手术服走进来。

“天哪，你给他用了什么麻醉药？”

沙飞似乎听见教授这么问玛莎

“加了点金鼠草汁，这玩意和肌肉松弛药混合，可以杀死一头公牛”

“你会杀了他的”

“也许，我会考虑救活他”

玛莎的话令沙飞如坠冰窟，这，她哪一句话是真实的呢？

沙飞越来越冷，思维越来越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