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在外靠自己

过午时分，饥肠辘辘的吴佩孚走进了北平城，他沿途打听崇文门外巾帽胡同怎么走，来到胡同口就远远的看到了《隆庆栈》的幌子，他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快步走了过去。

“您好！请问孙掌柜在不在？”吴佩孚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大声问道。

“你是……”伙计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吴佩孚，此时的吴佩孚确实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这么多天在寒风中赶路，路上还接连遇劫，要不是假装同意入伙一帮土匪、晚上趁机偷偷逃走，身上的棉袍都差点儿被他们扒走。

“我叫吴佩孚，山东蓬莱人，孙掌柜是我世叔。”吴佩孚连忙答道，孙掌柜跟他爹是把兄弟。

“原来是秀才老爷，您稍候！”伙计说完就赶忙到后面去找掌柜孙隆庆了，看来他没少跟家人、伙计炫耀这个世侄。

正在跟住客攀谈的孙隆庆，听说吴佩孚突然来了，赶忙跟住客赔了声罪，急匆匆来到前面。

两人见面自是亲热的不行，孙隆庆招呼伙计给吴佩孚端茶、上糕点，吴佩孚既是饿极了、也是在叔叔面前不伪装了，狼吞虎咽的就吃喝了起来。

这马上引起孙隆庆的疑心了，奉上茶和糕点、都是待客的礼数，客人一般不会真的拿起来吃，吴佩孚怎么说也是今科秀才，怎么会不懂这种礼数呢？

孙隆庆没有把怀疑放在脸上，他让伙计先出去了，直到吴佩孚停下来吃喝，这才问吴佩孚怎么突然到京城来了。

吴佩孚要是社会经验足，肯定会先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借口路上遭劫了，就可以蒙混过去的。

可吴佩孚毕竟年轻、直率、也不会撒谎，他直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怎么被革去功名、怎么逃出蓬莱，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并透露出了、来投奔孙隆庆的意思。

吴佩孚的话把孙隆庆气的够呛，自从得知他高中秀才，孙隆庆把这当做自家喜事、广为传播，教育子女都一口一个“都学学你们子玉兄”！

吴佩孚上“大学”，一年的束脩也就两块大洋，这对孙隆庆来说是笔小钱，只当是给子孙们结个善缘，万一将来吴佩孚发达了，假如他还能念及旧情、说不定能提携、帮助一下自己的后辈。

现在可好，吴佩孚闲的没事儿干，居然跑去招惹县太爷，吃官司倒在其次，秀才功名还被革除了，孙隆庆的心情可想而知。

吴佩孚见自己说完后，孙隆庆不仅没吭声、脸还拉得老长，屋里的气氛也变得比室外还让人感到阴冷，吴佩孚心中不免升起“世态炎凉”的念头来了。

良久，吴佩孚见孙隆庆一直不吭声，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二叔！我初来乍到、人地两生，目下困顿、无可奈何，只好在二叔这儿叨扰了！

您随便给我个睡觉的地方就成，我明儿就出去找差事儿，只要有了落脚地儿、我马上搬走！”

孙掌柜是老江湖了，当然听出吴佩孚是什么意思了，心里的气儿更大了，我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么？你既然这么说，也别怪我不给你爹面子：

“俺这个人向来做事喜欢把丑话说在前面，免得日后落埋怨，咱们亲叔侄、明算账，我这儿你可以长期住，没客人睡客房、有客人就跟伙计们挤挤，还有一日三餐都可以跟伙上一起吃，我可以让你先赊着、最好你能自理。

今晚我给你摆酒接风，晚上你就住在店里，这是我这个叔叔的心意。”孙隆庆是真气坏了，说完就直接回后院去了。

吴佩孚呆呆的看着孙隆庆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得孙隆庆发这么大火，而且听他那意思，明天开始，自己就得自食其力了。

吴佩孚没再像天津刚丢钱那时那么慌乱，他不多时就已经想到了一个谋生的活计，现在已经是腊月了，大年将至，谁家不都得贴几张“天地君亲师”的神位、“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的红裱纸，帮人写写春联、应该能赚够店钱和伙食费吧。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自己，想破这一层，吴佩孚也就不慌了，跟伙计打听了一下澡堂子在哪儿，从柜上借了几文钱就去洗澡了。

晚饭很丰盛，孙隆庆把自家孩子也都叫上了，可气氛一直很尴尬，很快就吃完散场了。

第二天一早，吴佩孚腆着脸跟孙隆庆要了几根厚竹片、木棍，锯齐钉牢，然后又提出想借一块门板、这样就是一张简易的条案了，孙隆庆一直在暗处冷眼旁观，此时已经明白吴佩孚想做什么了，于是好心开口说道：

“子玉呀！你想卖春联吧？今儿才腊月初十、没人这么早买春联，而且天还下着雪、没人出来闲逛，你先消停、多休息几天，等天放晴了再出摊儿吧。”

“谢谢二叔指教！不过我还可以代写书信什么的，所以我想出去碰碰运气。”吴佩孚表面恭敬地说道，心中暗自愤愤然：不出摊？我现在都已经欠你一顿早饭钱了！

孙隆庆见吴佩孚执意要摆摊卖字，就让伙计把自家去年剩的红纸都送给了吴佩孚，这让吴佩孚感到意外之余、也很感激，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有人请他写春联、他都不知道去哪儿买红纸，更不要说他也没有买纸的钱。

这天天上飘着稀稀落落的雪花，伙计劝吴佩孚，离春节还有近二十天呢，下雪天街上行人少，等天晴了再出摊也不迟，吴佩孚不听劝，吃罢早饭就去摆摊了。

条案摆在《隆庆栈》的屋檐下，也不用出一文钱，这也算是无本的买卖了。

这一天，吴佩孚在凛冽的寒风中站了一天，只写了一封家书，赚的肯定不够店钱和伙食费，不过孙隆庆也没再为难吴佩孚。

一连多日都是如此，吴佩孚却能安之若骛，对联虽然没卖出去多少，名声却在附近传来了。

原来，在北平写春联的，大都聚集在**、天桥、地坛庙会这些地方，除了有人收摊位费、还有流氓混混儿收保护费，所以那里写的对联、比吴佩孚贵一些。

一传十、十传百，天晴以后，吴佩孚的生意越来越好，有时忙的都顾不上吃午饭了，他不仅补齐了店钱和伙食费，还有了一些盈余。

年三十这天下午收摊早，吴佩孚帮《隆庆栈》也写了一副对联，见屋子的墙上很空旷，吴佩孚又写了几幅字、让伙计们张贴好，增加一点儿过节的喜庆气氛。

原本对吴佩孚爱搭不理的孙隆庆，从后院来到前面，看到墙上贴上了吴佩孚刚写的字，他顿觉眼前一亮。

孙隆庆虽然没什么太高的文化，毕竟从小也受过齐鲁文化的熏陶，再加上经营客栈多年，结识了一些文人墨客，眼光还是有的，他认为吴佩孚的字、功力深厚，字迹间灵动、刚毅，运笔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孙隆庆顿感吴佩孚不是池中之物，假以时日、机缘，他日成就未可限量，如若继续让吴佩孚误会自己下去，对儿孙可不是个好事情。

晚上的年夜饭前，孙隆庆把吴佩孚单独叫到一边，与吴佩孚谈话，告诉他，自己不是为了别的，是生吴佩孚轻狂、浮躁的气，想让他通过这件事儿磨砺一下棱角，小不忍则乱大谋，今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动。

吴佩孚从孙隆庆的话里听出了怒其不争的意思，他自己何尝不是懊悔万分，所以很诚恳的接受孙隆庆的数落。

最后，孙隆庆从兜里掏出刚在柜上取的10块银元，让吴佩孚趁着过年，好好逛逛北平城。

吴佩孚甚是感动，但他却坚决的拒绝了，这倒不是什么嗟来之食，而是吴佩孚自视甚高，无功不受禄，不管怎么说，没有孙隆庆的收留，吴佩孚可能真的就流落街头、乞食为生，彻底的斯文扫地了。

孙隆庆见吴佩孚有如此傲骨，对他更是疼爱了，也不再勉强吴佩孚收下银元，还告诉他随用随取。

这夜，熬岁的年夜饭吃的喜气洋洋、尽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