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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读书>中短篇集>谶语警言(上卷)>第十二篇 期盼成军嫂梦寐难成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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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篇 期盼成军嫂梦寐难成真(二)

小说:谶语警言(上卷) 作者:滁州徐舟 更新时间:2022/9/28 10:58:57

杜鹃似睡非睡迷迷盹盹一夜,周大雁昨天那番话,就像重锤敲打着她的心鼓,搅得她不是心思,直到天大亮,头还昏昏沉沉的。

慧姐送来早饭,要带她去城里看看,或者到风景区玩玩。杜鹃推脱,你们都忙,不用麻烦。

慧姐说,你是部队的家属,到部队就是客人。首长交代,要安排周到。杜山娃要不了一个星期就回来。

杜鹃很感动,说这里吃好住好还有慧姐照顾好,要是急了就到附近转转。

慧姐说,这样也好,等杜山娃回来了,多给他几天假,让你们好好玩玩。小两口玩耍比我这个老太婆带着你玩有意思。

杜鹃说,慧姐也开玩笑。

杜鹃在房间里看了一会电视,觉得发困,便带上门准备到附近转转。

招待所就设在支队大院里。操场上消防队员们正在跌打滚爬地训练。有的攀腾,有的飞跃,有的在练跑速度,有的在练习消防器材。一个个汗流夹背。杜鹃联想,咱家山娃平时也是这个样子吧,干哪一行都辛苦。山娃刚参军那几个月,每次打信回来,都叫苦连天。说训练如何如何苦累。一天训练下来,骨头都散了架。杜鹃心疼,但回信仍说他没出息。部队上又不是你一个人,别人能干下来,你就不能装孬雄。妈说了,当初也是你哭着闹着要参军,要到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如果真嫌苦了就回来。从那以后,山娃打信回来,再不敢提苦累二字。杜鹃亲临现场,亲眼目睹,才知当兵训练那份的辛苦。

杜鹃看了一会,绕到街上。城市到底是城市,路面宽敞。机动车道,自行车道和人行道分开,中间还有隔离带,上街走路放心着。小镇就不同了,一条窄窄的街道,人车拥挤。特别是到了逢集,摊贩挤占半个路面。汽车来了,喇叭喊得震天响,闹闹嘈嘈的人群就是不让。汽车往前硬闯了,打架骂仗的事时常发生。

城市的商店也多,道路两旁一家挨着一家,有小门脸,也有大商场,商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杜鹃转了几家,想起要给周大雁的孩子买样东西,但又不知道是男是女。玩具不好买,就买些吃的吧。她到超市看看,最后选了孩子爱吃的几样食品。

逛街耗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她回到招待所,慧姐已经把饭菜都送到房间。

杜鹃不好意思说,慧姐,以后不用麻烦,咱自己会去食堂的。

慧姐说,你不是刚来吗,新来乍道摸不着锅灶。再说杜山娃集训在外,咱可不能冷落你这位准军属呦。慧姐又问,去街上转转了?

杜鹃说,就在附近随便走走。

慧姐说,还可以吧?这几年城里变化大着呢。**,招商引资,需要好环境。环境好了,客商才愿意来这里投资。

杜鹃说,咱乡下也是一样,到处搞开发招商,咱家的土地也被开发掉了。几间老屋拆除,置换到小镇上,添了几万块钱,换了一幢两层小楼,不比你们招待所差,和城里的住房一模一样。

慧姐问,面积有多少?

杜鹃说,大概有两百多平方吧。

慧姐砸砸嘴。不得了,翻跟头都宽余。

杜鹃说,房宽心不宽。老屋虽然破旧,那是块宝地,养猪养鸡种菜园子,只要身子勤快,遍地出黄金。

慧姐说,这也倒是,城里不像农村,买颗葱都要花钱。农村钱禁得花。

慧姐陪着她说会话。

周大雁端着脸盆去水池洗衣服,打门前经过,也没招呼一声。等衣服洗好回来,依然没有说话。这不是她的性格。杜鹃主动上门。

周大雁见杜鹃带来礼物,客气一番。直性子人,心里就是搁不住话。昨天俺话说多了,夜里老公回来把俺数罗一顿。周大雁委屈地说。

杜鹃说,女人们闹家常,有什么不对呢。

周大雁说,也怪俺嘴快,俺把你和杜山娃的关系给老公说了。老公怨俺不该在你面前说兄妹情的事,这不是在挑拨你俩之间的关系吗。

杜鹃说,大雁姐,你是好心为咱着想。经你一提醒,咱也寻思了,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大雁姐,你是过来的人,还要请你给咱指教指教。

两句高帽子一戴,周大雁直肠子的性格掩饰不住。奶奶个熊,俺会听他的,叫俺不说话就不说了?谁叫俺俩都是女人呢。

杜鹃说,大雁姐你要教教咱,这兄妹情如何才能变成夫妻情?

周大雁说,昨晚俺也替你寻思半夜。这情分都是培养出来的。俺是先恋爱后结婚,大妹子你可倒过来,先结婚后恋爱。就打现在开始,前一段算是兄妹情分。结婚了才算是夫妻情。说着,周大雁凑近杜鹃的耳根。大妹子,做那事儿你要主动些,男人尝到了舔头才会如狼似虎,那时你想躲都躲不掉。

杜鹃说,大雁姐,你说明白些,是哪事儿?

周大雁说,你是假懂,还是装糊涂?俺姊妹俩交心,是掏心窝子的。男女之间还有啥事,你见过猪配窝吗?话说回来,人又不是畜生,你先要贴近他,拿话挑逗他,躺他怀里抚摸他……

杜鹃脸红得像红绸布,半晌才说,咱做不出来。

周大雁说,你属被动型的,两口子还分什么害羞。你不主动,这兄妹情的坎,就难以逾越。即使睡在一个被窝筒里,也是屁股对屁股。夫妻情分就靠那事儿维系,不做那事儿就生分了。结过婚又怎样,不照样离婚。

杜鹃低着头不言语。

周大雁说,俺们乡下的姑娘就是老实,城里的女人可风骚呢,十七八岁就知道勾引男人。那些有钱的老板和贪官包小三,不全怪他们。歌舞厅桑拿浴里,小姐们穿着三点式,扎堆围着挑逗,是男人哪有不动心的。睡一晚上,就讹诈人家说怀孕了,想甩都甩不掉。再说,那些小姐也有床上工夫,会把有钱的男人,伺候得服服帖帖。野花比家花香。

杜鹃冷不防回一句,大雁姐,就当你看过似的,那么清楚。

周大雁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俺要管住老公,就得留心这档子事。周大雁压低声音说,部队规定家属一年探亲一次,俺一年来两次,夏头不冷不热来一次,秋尾不热不冷再来一次。为什么?还是不放心嘛。

杜鹃说,部队哪像地方,管束得紧。

周大雁说,管束再紧,老猫也有打盹时。星期天休息,就不许他们上街玩耍?

杜鹃说,情分上的事你能管得了?管了初一,也顾不到十五。你这来回跑着,家里农活不耽误了。

周大雁说,家里几亩旱地早流转,俺当地主吃租子,每亩地一年500块。一年能得个几千,够俺娘俩花销的。到部队吃住不花钱,还能看管老公,一取两得多好。大妹子,明儿结婚有娃了,俺俩结伴常来,也有个说话的。

杜鹃说,咱没有那些闲空,现在没田没地,到镇上也不能吃闲饭。喂养不了小牲畜,也要找事做做。

周大雁笑骂,呆女人,脑袋瓜子一点不活络,呆实心了,难怪杜山娃不喜欢你呢。

杜鹃说,这不是来向大雁姐请教了。

周大雁说,乡下没土地,女人要靠男人养活。先这么来回跑混着,够十五年就能随军,跟着男人当军太太。

杜鹃摇头,说女人怎么啦,女人也有两只手,能跑能动的,就是到工地上拎泥碗子,一天也挣上四、五十块钱。

周大雁被驳面子,心里没好气。说大妹子,吃灯草放起轻巧屁,现在光身一人说这样话,明儿拖儿带女,看你还能耍起来。

杜鹃心想,周大雁表面看着心直口快炮筒子,肚里却装着花花肠,比咱有心机。她的小九九打得不错,往后还真的要向她学着点。不过,有些话杜鹃不赞同。女人也是人,有胳膊有腿的,为什么非要男人养活?在乡下,杜鹃做农活一点不比山娃差。男人做得农活,她照样能干。耕田插秧农间管理,她样样抓起放下。小四轮子开的比男人们还稳当。婆婆说她投生错了,要不是跑快把那丁点肉跑丢了,准是个调皮男娃。杜鹃不服气,男人能干的事,女人也照样能干,无非力气差把劲。

初中毕业,杜鹃就不愿念书了,她说一家供两娃上学,妈妈太苦。婆婆说,要辍学也该是山娃呀,大小伙子身强力壮的。杜鹃说,哥哥读书比咱强,在班里数一数二的。咱这脑袋瓜子不是读书的料,再念几年也是枉然。杜鹃在家里做农活,养家禽是把好手,事事都做得条条是道,不要婆婆操一点心。学校放假,山娃要到田里做活,杜鹃不让。现在农活好做了,耕田有耕田队,收割有收割机,花几个钱一个电话随喊随到,省心呢。哥,好好念书将来进城了,靠你挣大钱。

周大雁问,杜山娃每月打钱回家吗?

杜鹃答,打钱的,有时大几百,有时小千把呢。

周大雁说,你家山娃真会省,哪像俺家那口子“月光族”,俺要不是“挤油渣”,一分钱都不打给俺娘俩。

杜鹃问,那他钱用到哪了?

周大雁说,我估摸着打给他老娘了。

杜鹃说,你和婆婆分开住的?

周大雁笑了。说大妹子,你看俺这火爆脾气,能和谁在一起过,除了老公没第二个主,他还要事事让着俺呢。

说笑了一会,周大雁说,今天话又说多,老公回来又要数落俺。

杜鹃说,大雁姐对咱真心好,咱不会对别人说的。

周大雁在杜鹃漂亮脸蛋上拍拍,呆妹子,要把老公看管好,俺们女人后半生,要靠老公养活着。

周末了,慧姐邀请杜鹃去她家玩玩。

杜鹃推托。

慧姐说,你是害怕我家的老王吧?我已经将他们父女俩撵走,去战友家混一天,天不黑不准进门。周大雁陪客,咱们姊妹三个好好唠唠。

杜鹃说,慧姐,这多不好意思呀。

慧姐说,哪叫咱们是军人家属呢。以后有空了,我还准备去你们家乡玩玩。山里空气好,水土养活人。瞧妹子脸上这水色,白里泛红红里淡白粉嫩粉嫩的,像咱南方的水蜜桃。

杜鹃羞涩地说,慧姐又取笑咱了。

慧姐说,就这么定了,明天周大雁和你一道来。

杜鹃要将带来的土特产匀些带去,细想又觉得不适合,城里人哪能看上乡下花生大枣一类的东西。她要去超市买些礼品,第一次进门空手多不好意思。周大雁说,慧姐的脾气,你还不了解,你要买东西去了,她准会如数给钱。她家啥东西不缺,这不是浪费吗。

杜鹃依了。

慧姐在家早做准备,苹果香蕉和各种糖果摆在桌上,连茶都泡上。

杜鹃第一次到城里人家,见地板擦得油光水亮,不知所措。周大雁倒老练,从鞋柜上拿下双布拖鞋甩给杜鹃,自己套上一双,径直走进厨房。

慧姐,我把客人带来了。周大雁说。

慧姐说,你先陪杜鹃说说话,我把肉馅做好就来。今天吃饺子。

周大雁说,做面食俺侉子比你们蛮子在行,你陪客人说话,俺下厨。

杜鹃说,咱算什么客人,咱给你们打下手。

慧姐把饺馅端到客厅里。都别争了,咱姊妹三边做边说话,革命生产两不误。饺馅做好,饺皮从市场买来的,省事。

三人说笑一气,慧姐突然问,小宝怎么没带来呀?

周大雁说,今天慧姐请俺们来说话的,带他这个搅骚骡子,不把你家闹翻了。传根今天歇息,让他这个做爸的尝尝儿子的辣味。

慧姐笑说,你这张嘴呀不饶人,不是我偏心眼为传根他们说话。当兵了,就是把整个人都献给国家和人民,做军嫂的没有一个不吃苦的。

周大雁说,俺知道这个状在你面前永远告不赢的。

慧姐笑道,算你说对了,我是什么人?支队长的夫人。和做思想工作的人睡一个枕头,耳濡目染就闻那口气,嘴皮子也变得利落了。

杜鹃问,慧姐随军几年了?

周大雁接过话茬,说随军,慧姐一肚子冤屈呢。堂堂名牌大学生,又有一份好工作,结果被王支队骗来随军了。

杜鹃说,难怪呢,慧姐肚里有文化,说出话来一套一套的,听得顺耳。

慧姐笑说,没办法,当初错就错在嫁给当兵的。他们军校和我们大学近邻。一次搞军民联欢,那家伙有手腕,主动找我跳舞,一曲跳完又来一曲,他的手始终不放,一直跳到散场。他又把我送回到宿舍。从那以后,他就穷追不舍。每到周末,不是请我下馆子,就是请我看电影。就这样不知不觉被他骗到手。

周大雁说,谈恋爱有滋味吧,特别是男的追女的,慧姐一定很幸福。俺要能像慧姐那样,被男人追着哄着死都瞑目。

慧姐说,崔传根不爱你?

周大雁说,老夫老妻的还谈什么爱不爱的,俺就想尝试尝试谈恋爱的滋味。

慧姐问,你和崔传根怎么认识的?

周大雁说,他表婶介绍的。认识一个星期,他表婶就催结婚。说探亲假快到期,亲事不办,一耽误就是一年。那时俺就迷恋着当兵的。既然看中了,早结婚晚结婚都是一个样。亲事早办也好,省的悬挂着悠当,便依了。哪知石膏点豆腐,一种一个准,没觉着娃就来了。手里捧个屎娃娃哭着喊着,成天和尿布打交道,没尝到一丁点风花雪月的滋味。

慧姐和杜鹃忍不住大笑起。

周大雁说,俺孬好还有一个星期的恋爱,杜鹃大妹子至今甭说亲嘴,连手都没拉过吧?

杜鹃脸飞红起来。

慧姐打抱不平,你说自己,干嘛要拐着杜鹃妹妹,人家还是大姑娘呢。

周大雁说,再过几天,大姑娘就变成小媳妇了。俺这是给她磨磨脸皮,甭到时进洞房,还害羞着那事儿呢。

杜鹃说,你瞎扯一个撑几个,咱们还是听慧姐说她怎么随军的。

慧姐说,谈恋爱男人像猎狗,寻到猎物紧追不放手。猎物追到口,一切都没有。我和老王认识不久,大学毕业分配到上海一家银行工作。老王几乎一天一封情书,语言灼热情真意切,到了节假日还寄来鲜花贺卡。在他的强势猛攻下,我不得不投降做他的俘虏。结过婚,老王突然变成另个人。猎狗成了懒狗。我给他写三封信,他回不了一封。有孩子了,我向他诉苦,他说得轻巧,你来部队孩子我带。相持几年,夫妻两地不是办法,我还是屈服于他,丢了工作做随军。

周大雁说,上海大城市条件多好,要是俺宁愿离婚也不到这个小县城。

慧姐说,我曾经也有这想法。离婚容易孩子咋办?甘蔗只有一头甜,一切为了孩子。

杜鹃说,那几年大学不是白念了。

慧姐笑笑,知识装在自己肚里,不会白浪费的。辅导女儿,给老王收集资料,哪一处都能用得着。这些年,我也想开了,自己受苦受累不算啥,孩子享福就成。我和老王说了,女儿长大,坚决不让她嫁给当兵的。老王和我唱对台戏,说一定要找个当兵的女婿。

杜鹃说,咱们乡下女人没本事,嫁给军人能熬到随军,就心满意足了。以前咱还指望几亩地挣下口粮,再饲养些小牲畜,一家人生活能对糊下去。现在这条路断了……

慧姐说,现在有志愿兵。干满三年,表现好的愿意留下,再续三年。杜山娃干了六年,得了三次嘉奖。一次二等,两次三等。听老王说,支队领导对他非常满意,留下签约没问题,关键是他自己意见。这次去省里集训,就是接受新的任务。

杜鹃高兴地说,慧姐你不会骗咱吧,山娃真的表现那么好?

慧姐说,这都是老王亲口对我说的,他是党委**兼支队长,对战士评价不会空穴来风。再说老王嘴巴紧,党委没做出的决议,他不会对我说的。传达到我这一级,全支队的官兵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杜鹃说,咱家山娃留部队有希望了。

慧姐说,消防部队任务越来越多,管的事也越来越广。以前群众只知道119是火警,现在不光救火还要救灾,不光救人还要救大牲畜。地震水灾排险济难,无所不管。诸如:小孩掉水井了,钥匙丢家了,电梯失灵了,就连女人生孩子,她不拨120,只记住119。一句话老百姓的事,不论大小无所不管。

杜鹃哦了一声。咱还以当山娃他们只管救火。全县城一两年也不会遇着次把的,平时就是训练训练呗。没想到事情这么多。

慧姐说,城市发展,人口增多,老百姓遇到的困难,也无奇不有。前不久市里侦破一件凶杀案,五年前丈夫把妻子杀害,尸体丢进一口枯井里,上面混凝土浇了二十多公分。通知消防队去了。救火兵对工程是门外汉。水泥捣不动,钢筋不好锯,还是杜山娃有办法,他借来风钻和氧气,才将女尸起了出来。杜山娃立了三等功。支队领导也根据新时期新任务,购买了工程车。杜山娃去省城集训,就是学习工程方面的技能。

周大雁说,唠半天,杜山娃是枝花,俺家的传根咋样呢?

慧姐说,不咋样,原因就是有个拖后腿的老婆。

周大雁蹦跳起来。慧姐,你甭偏心了。他崔传根干满三年,就想回家搂老婆焐炕头。是俺把他一顿臭骂,撵回部队的。一个大男人,成天恋着老婆没出息。焐炕头只能多焐出几个娃,计划生育还不允许。要想出人头地,只能多吃苦拼命干。在部队干出些名堂,将来升官提职,老婆孩子才能跟后享福。这不,一年俺多来两趟探亲,就是不放心监视着他的。

慧姐笑说,你和崔传根达成协议的吧,不让回家焐炕头,你就要多来部队陪陪他。

慧姐和周大雁开惯玩笑。几句话一激棱,她就发急捣实锤。慧姐,真让你猜对了,俺家那口子劲头大,恨不得俺天天陪着他。刚来那几天,夜里整个不让你睡觉,压得俺喘不过气……

杜鹃打断她话,大雁姐,你什么话都说出口,两口子被窝里的话也往外说。

慧姐说,女人之间没有秘密。年轻人都这样。我家老王就不行,一个星期来不了一次,还都是我主动的。他像完成任务似的,凑凑乎乎应付过去。论年龄也不算大刚四十岁,我叫他去医院看医生。他却说,好模好生的看什么医生。我说,你那玩意儿站不起来,成天耷拉着,起不了精神想睡觉,不是生病了咋的?你们猜我家老王怎么回答,它累了想休息,请勿打扰。

杜鹃周大雁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慧姐,你也太风趣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

杜山娃省城集训回来,见着杜鹃第一句话就说,你来部队咋不提前说一声。

杜鹃说,咱想打电话告诉你,妈不同意。说给你通话了,你会推三卸四地阻止咱来。妈说了,就这样不言不语突然赶来,让你措手不及。妈说了,结婚证带着,就在部队结婚,等肚里有娃才准回去。

杜山娃听了头脑嗡地发涨。妈老糊涂,你也不长脑子。部队里咋能结婚呢。这大事情,你应该提前与我商议着。

杜鹃委屈。妈说一套,你说得又一套,咱该听谁的。她把结婚证从包里拿出,塞进杜山娃的手里。证和人都在这里,你看着咋办吧。叫咱回去容易,得先和妈说一声。

杜山娃一屁股坐在床沿边,长叹一声。这不是赶鸭子上架,难为咱吗!

杜鹃说,是难为你,还是难为咱,你得说清楚。

沉默一会。杜鹃说,慧姐告诉咱了,来部队结婚的以前也有过,贴上喜字,买上几斤喜糖,热闹劲不比乡下差。再说了,也节省开销。乡下办喜事,人来客往,上排场的,杀一头两百斤重的猪还不够呢。

周大雁来了,进门就嚷起。山娃兄弟,新娘子床归嫂子铺,谁也甭想抢去。嫂子,父母健在,兄妹齐全,下得还是虎崽。像俺这样的十全十美的喜嬷嬷,打灯笼也难找。

慧姐也来了。说王支开会去了,要我代表他先来向你们祝贺。洞房我安排人给你们布置,喜宴食堂为你们订做。你的任务带着杜鹃妹子,去街上挑几套新衣服。结婚照是少不了的。

杜山娃说,慧姐,结婚事不忙着操办。杜鹃来的突然,咱们的条件还不成熟呢。

慧姐说,结婚证领了,人也来了,还有啥条件不成熟的?

杜山娃愠怒。妈事先没和咱说一声,自作主张打了结婚证,就叫人来了,咱思想一点儿没有准备。

周大雁插话,一个屋檐下,生活二十多年。到年龄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水到渠成的事,还有啥思想准备的?

慧姐说,有啥难处只管和慧姐说。

慧姐把杜山娃叫到办公室,给他倒杯水。说吧,有啥难处?

杜山娃双手抱着头,憋气不吭声。他肚里话,说不出口。自打杜鹃抱回家,他就一直把她当作妹妹。懂事了,尽管妈常拿他俩开玩笑,他始终不认可。妹妹就是妹妹,怎么可以随便更换呢。而且这种兄妹情,二十多年凝结巩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突然之间要摧毁打破它,使两人变换了角色,由兄妹变成夫妻,他实在接受不了。

慧姐看出他的心思,耐心劝慰。人的感情,是会转变的。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基础牢固,慧姐打心里羡慕你们呢。现在的年轻人,三天认识,两个星期恋爱,一个月结婚,半年没到就拜拜了。他们拿爱情和婚姻当儿戏,太不珍惜自己了……慧姐知道你心里有障碍,去医院看看心理医生……王支队善于做思想工作,要不叫他来做做你的思想工作……

山娃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生米煮成熟饭,杜山娃想打退堂鼓,也来不急。

虽然在部队,婚事办得一点不比乡下逊色。

结婚那天晚上,除去上岗值班的外,支队官兵在会议厅欢聚一堂。业余文艺队安排节目,唱歌跳舞上下互动,欢声笑语情绪昂然。

杜鹃说,这样既喜庆热闹,又文明高雅。乡下从来没见过。

乡下喜事,除了喝酒打闹,就是作弄新娘子。

她给人家做过拌娘,亲眼目睹新娘子在进门的那天,遭受的罪份。

新娘子半夜起来,梳洗打扮,穿好嫁装,吃下几个糖水荷包蛋,安稳地坐在床上,就不许动了,静等着婆家的车辆来接人。男方来接人了,女方又不准,关起大门锁上房门。直到闹得打起来,男方硬把新娘子抢走。到了男方家,那些远亲近邻不分老少,都拿新娘子取闹,甚至做起恶作剧,一直闹到半夜才罢休。新娘子还不能翻脸,只能认作吃了哑巴亏。客走了,新娘子一天水饭未进,已经累得半死。那时,她就想自己有一天做新娘子了,这一天怎么能熬过去。没想到在部队结婚了。部队文明婚礼,大家在一起唱歌跳舞,既节省开销又隆重开心,就像开联欢晚会似的,精神一点不紧张。谢天谢地,老天爷绕过她这一遭。

第二天,杜鹃把房门打开,周大雁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一边,问昨晚咋样?

杜鹃脸一下红到脖颈。

周大雁笑了,看你喜色那事儿一定做了,非常满意呗。

杜鹃说,什么那事儿?山娃昨晚酒喝多了,在椅子上靠了一夜。

周大雁说,你是死人呀,不能把他挪到床上吗!

杜鹃说,咱要扶上床他不依,说动不得,一动就要吐,咱只能拿件衣服给他盖上。

周大雁哦一声,沉思片刻安慰。大妹子,急性子吃不了热稀饭。你们虽然有了形式,还没有内容。山娃心里的结打成死扣,只能慢慢才能松动解开。

杜鹃说,他就是块铁板,咱也会把它焐热溶化。

周大雁笑说,大妹子有这种想法就对了。男人是山,女人是水,山要靠水滋润着。

一连几天,周大雁都来追问杜鹃,杜鹃回答,千篇一律地摇头。

周大雁说,问题严重了,人就怕心病,病入人心,神仙难诊。

她和慧姐说了。

慧姐也为难,说婚前已经和杜山娃聊了,才勉强把婚事办了。别的事都好说,两口子的感情问题,组织上也不好出面。再说,杜山娃二十多年来,一直把杜鹃当作妹妹看待。强扭的瓜不甜。虽然凑乎着拉到一块,心中这个结,仍然解不开。解铃还须系铃人。别人只能敲敲边鼓,千万不能插手过问。弄巧成拙,反而坏了事。

周大雁是直性子人,她看不得杜鹃受委屈,常过来劝慰。

杜鹃倒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自从被杜婆婆抱回家,懂事了,她就把自己当作杜家的儿媳妇,杜山娃就是她的男人。至于何时圆房,那是杜家的事。婆婆叫她到部队成亲,她揣着结婚证来了。喜事办了,进了洞房,杜山娃不愿上床,那是他的事。她早把自己看作生是杜家人,死是杜家鬼。只是婆婆这道关不好过,肚里装不上娃,就不准回家。细想想,周大雁的话也有道理,急性子吃不了热稀饭,男人还要靠女人慢慢滋润着。一切都要顺其自然。想开了,杜鹃的心情随之开朗。

人是要生活的。杜鹃觉得乡下待不长。婆婆一去世,自己不会在乡下,守着那一幢空房子,进城随军是长久之策。现在闲得发慌,不如到附近的农贸市场转转,熟悉熟悉情况。将来进城,就在农贸市场里做个小买卖,怎么混一天也能挣上几十块钱,自糊自不成问题的。

城里的农贸市场就是大。不像镇上就那么两排大棚,逢集的时候才拥进人,避集的时候,只有三五个卖菜的车子,停靠在大棚的路边。到了近晌午,卖菜的就拉着车子,沿街叫卖。城里农贸市场几进几出,都在楼房里,分肉类区、家禽区、水产区、干货区、蔬菜区和粮油区。井井有序,价格还都是统一的。在管理处门前,还放着一台电子秤,专门给客户较秤的。各个卖区,有搭盖玻璃钢天棚的通道连贯,畅通无阻。杜鹃在农贸市场转了一圈,整整花两小时,她琢磨着将来在这里能做些什么。卖肉类她不行。那些拿着大砍刀的老娘们,嘴一张,手一双,割下来的肉摆放得整整齐齐,让人看得舒服。客户打面前一过,甜蜜蜜的声音就留住了客。瞧这五花肉,有肥有瘦,肥瘦均匀。你是包饺子,还是红烧的?如果不中意,我再给你割一块。瘦多肥少的,包你满意。再挑剔的客户也不好意思挪摊了。这样的生意她做不来,嘴皮子工夫就差一码。卖蔬菜还是可以的,大路菜守死摊。想买的,你不吆喝他也来买,不想买的,拉住他手也不会买。赚的就是蹲摊辛苦钱。她和一位买菜的大嫂攀谈了,大嫂告诉她,多的也赚不到,小本生意,一天三四十元钱不成问题。杜鹃心里有数。城里的肉菜,不比乡下贵多少,每月有一千多块钱的收入,一家生活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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