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损德唤醒良知行善报答（一）

金无赤金，人无完人。这是常理。

佛教认为，一切众生都在六道轮回之中，难以解脱。而真正控制我们轮回的方向和层次的就是我们自身附带的“业力”。善业使我们得生三善道，享受天人福报；恶业使我们堕入恶趣，承受无穷无尽的痛苦。因果循环，一切善恶之业最终在因缘成熟之时都会“受报”，而且只能自作自受，他人无法替代。

牢记佛家四句话，第一句：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凡夫众生心地不清净时，言行举止，都是在造作恶业。无不是业，无不是罪，就是无不是因，无不是果。所谓自种善恶因，自得苦乐果。作为凡夫的我们，因为无明愚痴，乐果现前时容易忘乎所以，苦果现前时，又常常不知所措，甚至怨天尤人。人若不执著于恶果来临时的恐惧，时常反思当下，断除造作的恶因，那么当下即是觉悟的“菩萨”。

第二句：因上努力，果上随缘。

“因无缘，果不生”，种下了因，遇到缘，就会有果。因果，即因缘果报，定因不可改，所以随缘在果，不在因。

随缘绝非“听天由命”，而是在因上尽最大努力，至于“果”如何，好坏都坦然接受，不去攀缘。

第三句：菩提即烦恼，烦恼即菩提。

菩提，为觉悟、智慧；烦恼，将一切扰乱众生安乐的精神作用，都称作烦恼。

烦恼与菩提不二，如同华严海藏中的“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大集经》云：“若烦恼中见菩提者，是名如见，若离烦恼见菩提者即是倒见。”在烦恼中见菩提，才是如理作意，才是真见。离开烦恼而说菩提，恰如磨砖求镜。

第四句：内心谦下是功，外行于礼是德。

功德无形无相，但它却是人天福报的来源，也是出世间的资粮。但是，究竟什么是功德呢？祖师说：“你只做了几件好事，并无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

内心谦下是功，外行于礼是德。贡高自大，虽然行善积德，却常轻慢他人，自认功德无量，其实并无功德。

信则灵，不信则无，因果报应。讲述一则故事。

我很早就想去儿童福利院，深入了解遗弃婴儿，这一越演越烈的社会现象。苦于工作缠身脱不了手，一拖再拖耽搁了。直到一天再次听到“金凤儿”，我的心砰然而动，激情满怀。

金凤儿，这名字美，一听便知是女性，而且使人浮想联翩想象出是漂亮的女性。胆大妄为敢使用这么美好的字眼，绝对堪称表里如一名副其实。我对金凤儿早有所闻，大约在五、六年前，我的一位忘年交朋友，确切的说是儿童福利院的院长，和我闲聊时无意中说到她，立刻引起我的兴趣。当然首先是她的名字，清新亮丽好听入耳。其次是她的年龄，当时才二十出头，属于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最重要是她甘愿担当保育员这份工作。出于职业嗅觉的本能，我预感到金凤儿身上蕴藏着巨大的新闻价值。那时便萌发关爱弃婴题材的文学创作念头。

谯城市儿童福利院坐落在风景秀美的凤山脚下。九十年代末从偏远的乡镇迁移到这里。新规划新建造，总面积比原来扩大五倍，设备优良功能齐全，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谯城人民的面前。

福利院扩建，床铺增多，收养弃婴儿自然也要跟着增长。招收保育员迫在眉睫。

保育员的工作繁琐单调，虽然分成婴儿部和幼儿部，干的都是同样活，成天与弃婴弃幼打交道。千篇一律不厌其烦的重复着给孩子们，穿衣喂奶换尿布那些简单而又辛苦的劳动。孩子们称保育员妈妈。其实，应该喊奶奶。清一色都是四十朝上的女人。成天与屎娃娃打交道，小的喊大的闹，多数还是智残儿童，不是弱智脑偏瘫，就是五官不全或肢体有缺陷。年轻的女人不愿来干，年老的女人福利院也不收。双向选择，自然而然就敲定在这个年龄档。

福利院长老康在誊印社打印十份招聘启事，张贴四门，来应聘的仍是清一色中老年妇女。截止期限最后一天，突然一位女孩来到他的办公室：“你是康院长，我来应聘保育员。”老康摘下老花镜瞅视她一眼。女孩从包里拿出证件，轻轻放在他的面前。老康随手翻翻，惊讶：“你是应届大学生？”他不敢相信，又盯视她一眼，停顿片刻才以长辈的口气关心说。“保育员工资低合同制，干一辈子都不会转正的，你要慎重考虑呀。”言下之意，这里不存在幻想和炒作。女孩说：“招工简章写得清清楚楚，我仔细研读过，也经过慎重考虑。”

她就是金凤儿。

听后，我当时只是淡淡一笑。现在的年轻人轻浮飘随，期望值高，梦想一夜成名。网络炒作，生活作秀，名目繁多。

老康说，起先我也有这种想法。年轻人好高骛远思想单纯，往往会把事情看得简单。给她三个月的试用期，让她尝试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到时不战也就自退了。你猜怎么样？她还真有股子恨劲，三个月坚持下来了。

我立刻警觉。如果她能真心实意在保育员的位置干下去，年轻女孩—大学毕业生—在福利院里当保育员，自身造就的新闻链，我确信又一位英雄模范人物会在我的笔端下诞生。

三年时间过去，老康说涛声依旧。五年光阴转眼消逝，老康说她仍然死心塌地。够了，女大学生在福利院一气干了五年保育员，就时间而言，足以证明她的一片爱心和执着追求。对英雄模范人物不能过分苛求，何况她早过了一个女孩家谈婚论嫁的年龄，奉献是有止尽的。

我决定采访。

老康热心，打算把金凤儿叫到办公室，我与她面对面交谈。这样有价值的素材我不能随意糟蹋，既然感兴趣就得下苦功深入挖掘，写出像模像样有分量的文章。我执意不动声色，明察暗访，效果会事半功倍。

新址福利院我是第一次光临。

那是初夏的一天，天气晴朗，站在二楼育婴室的过道口，一眼看见对面的凤山，树木茂盛，竹园连片。绿绿葱葱，生机盎然。风河在山脚下环绕福利院蜿蜒流淌，河水清澈，波光点点。我敬慕老康的眼力，选择这处山清水秀环境幽美的地带，孩子们都会增添几分欢乐和喜悦。过道里光线暗淡，透过窗户，育婴室里一览无余。老康特地为我选择观察点，直观感受非常重要。

育婴室里整齐摆放着三排摇床，约有三十多张，间隔等称，床铺干净。印染小动物淡花色的盖被下面，呈现一张张恬静的小脸，香甜熟睡。片刻宁静，三位年老的妈妈得以坐坐喝口水，说说闲话。只有一位年轻女人还在摇床中间来回走动，不时地掖掖被子挪挪枕头。我猜想她一定是金凤儿。

第一次看见，应该说窥视，金凤儿给我的印象，朴实善良，恬静亲和。她穿着朴素随意，没有粉饰和装扮，宽大的工作服没能掩饰她的秀美亮色。高鼻宽额，浓眉大眼，镶嵌在清秀的脸庞上，组合是那样的匀称恰当。修长的身材，凸凹的曲线，融入一体。微黑的肤色，没有减褪女人的丽彩，反而增添健康的光泽。长长黑发披在脑后被花色纱巾挽起，整个面容衬托得神采飘逸。

突然一声哭叫，一个孩子惊醒。金凤儿快步跑过去，一手晃动摇床，一手轻轻拍打，嘴里还哼起摇篮曲。大概睡眠过多，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金凤儿索性将她抱起，换尿布洗屁股，再喂奶进食。她做的那样熟练老到，一气呵成。其余的孩子也都醒了，妈妈们进入紧张的忙碌。这时我才发现，孩子们可爱的甜甜睡意消失，现出丑陋难堪的怪相。不是痴呆傻笑，就是口水鼻涕流涎。金凤儿在育婴室里，前后奔波，忙乎不歇，没有半点厌倦和嫌弃。她看不得孩子一点邋遢，餐巾纸随身带，见着哪个孩子流口水，快步上前擦净。听不得孩子一声啼哭，她会抱在怀里耐心哄玩。犹如妈妈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发自内心的母爱，做的那么执着认真，无怨无悔。

我的心里像打翻五味子瓶，说不出一种滋味。一方面出自对于智障残疾弃婴的哀怜和同情。同时，也对金凤儿由衷的感叹。一个女孩子家，还没有结婚生子，能做到这点确实不容易。没有真诚的爱心，是做不来保育员的。

我决定走近金凤儿。

我选择周末，带些婴幼儿食用品。诸如，奶粉罐头和儿童玩具之类，以义工的身份出现在福利院。大概来福利院做义工的为数不少，司空见惯，习以为常。金凤儿是领班，接下礼品，说声谢谢，便安排我带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女孩到草坪上玩耍。周末，幼儿部里的孩子似乎少了几位。心直口快的魏妈妈告诉我，健全的孩子都被附近好心人家认养，带回家团聚了。言下之意，留下的多少有些智残。

我顺风儿套话：“你们做保育员不容易啊。”

魏妈妈实话实说：“能找到体面的工作，谁愿意在这里干，糊生活呗。”

我朝金凤儿呶呶嘴：“她也是来谋生计的？”魏妈妈指指脑袋。我问，“什么意思？”

魏妈妈说：“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又是大学生，干什么工作不好，偏选择福利院里保育员，脑子肯定进水了。”

我问：“有异常现象吗？”

魏妈妈说：“这倒没有。工作没话说的。就是为她惋惜。”

金凤儿走过来，笑容满面说：“同志，做义工是有责任的。今天她就是你的孩子，你就是她的爸爸。要用父爱的心，让孩子感到人间的温暖。”

她温馨提示。我点头称是。

休息时间，我主动贴近魏妈妈，想从她的口中掏些需要的东西。魏妈妈眨动着眼睛望着我，好一会儿笑说：“漂亮的女孩招人喜爱，你是为她才来做义工的？”

我忙作解释：“我是有家室的人，孩子都上小学了。”

“这能算作借口吗？年轻人结婚离婚，比买青菜萝卜还方便。”魏妈妈笑说。“郝嘉良比你诚实，敢说敢做。他就当着我的面说，为金凤儿愿意奉献一切。这女人嘛，活到这份上，有男人爱，有男人疼，一心记挂着，活得值。”

我问：“郝嘉良是谁？”

“和你一样做义工的，坚持五、六年了。”魏妈妈说。“金凤儿就是不愿与他亲近。看来这孩子一定受过大挫折，在男女情感上栽过大跟头。”

我婉转向老康打听起郝嘉良。

老康很生气：“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些老女人，无事生非嚼舌根子，没事都给他们操出事。”后来他与我说实话。“活了大半辈子，才悟出明白。漂亮的脸蛋，真能生出大米。”

金凤儿来到福利院，不仅受到社会关注，各级领导拿她作为榜样，宣传表彰。福利院名气大增。金凤儿到来，还带来一定的经济效益。郝嘉良是第一个捐巨资的老板。

那是金凤儿做保育员的第二年。六一儿童节这天，有关部门照例带着礼物，来福利院看望孩子们。妇联准时到来。简单的欢迎仪式过后，老康为表达感谢之情，也是有意亮出福利院的金字招牌，临时主意让金凤儿出个节目。金凤儿很大方，演唱韦唯歌曲《爱的奉献》。清脆优美，甜润厚重的音色，和声情并茂的表演，迎来一阵阵掌声。嘉宾席上一位中年汉子，感动地流出眼泪。他就是某公司的老总郝嘉良。激动不已地跑上台，献上一束鲜花，当场宣布捐赠二十万元。连续五年不断。平时还差三隔五的来院里做义工。在郝嘉良的带动下，谯城不少企业家做起慈善活动。逢年过节，孩子们都收到不薄的礼物。

老康视金凤儿镇院之宝。

到了亮出真实身份的时候，我自报门户，说明来由。万万没料到金凤儿脸色一沉，坚决果断的拒绝采访，让我吃了闭门羹。我只好抬出老康。

金凤儿生气：“院长怎么啦，他也要尊重公民的权力。我不想有人打破我平静的生活。”

金凤儿的事迹太典型了，她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我。如果能得到她的配合，挖掘出她真实的内心世界，再运用浓墨重彩的文学语言，我敢预测一位80后时代青年的形象，会出现大庭广众面前，而且会感动社会。

我耐心劝说：“宣传不是你个人，你是个案，通过你展示青年一代，让整个社会看到皇冠体育投注：的未来和希望。同时，也能激发人人献出一点爱心，关注遗弃婴儿这一社会现象。”

金凤儿脸色阴沉暗淡，由白变青，嘴唇在微微颤抖，能看出她的内心隐藏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许久，泪光盈盈有气无力地说：“请你走开，我不愿见到你。”态度冷冰，口气生硬。

我没有因为一次失败，望而却步。相反，金凤儿的反常举动，增强我的好奇心。吸引出自神秘。我写作有些年头了，现实中也见过不少新奇。有的希望宣传自己，甚至不惜重金，盼望一夜间成为新闻人物，家喻户晓。有的是被动推上历史舞台，不得已而为之，充当演员的角色，一切听从导演指挥调度。有的害怕出名。古训牢记：枪打抬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谨言慎行，处处低调。但都没有像金凤儿这样如临大敌，奋起反抗。

她一定有难言之隐。

心中疑团，迫使我更加想方设法去探寻解密。

到了周末，我仍去福利院做义工。金凤儿依然笑容满面迎接：“欢迎爱心人士，前来福利院关心我们的孩子。”她像得了健忘症。或者，在她的脑海里，那次不愉快的采访不曾存在。

给了三分颜色开染坊，我便得寸进尺。

正规场合，正襟危坐会导致人的严肃拘谨。我换种方式，主动贴近金凤儿，与她接触谈心。金凤儿没有放松警惕，一眼识破我的雕虫小技。

“一个平凡的女孩，为什么会引发你这么大的兴趣，我真的重要吗？”金凤儿宾客相待，绵里藏针。

我应答：“因为你的人生选择，超凡脱众。所作所为，比别人显得高尚。”

她突然转移话题，发问：“了解信教徒吗？一语道破，顶礼膜拜那些虚无缥缈的神灵，纯粹为了满足心灵中一份充实和慰籍。虔诚祈求来自人生坎坷，苦难磨砺。执着忏悔，企图填平罪恶的深渊。这些都是精神上的需求。如果我削发为僧当尼姑，或者做个虔诚的信教徒，烧香拜佛，吃斋念经，你还会这样对我感兴趣？”

“我不想和你探讨哲学，更不愿探讨宗教哲学。”我淡定笑笑。“我有一个问题弄不懂。你出生农村，家庭贫穷，好不容易考取大学。用你家乡西山驿人的话说，人老几辈子，轮到你这一代，山窝里飞出只金凤凰。不论你的家人，你的亲属，还有无数的乡邻街坊，都十分看重你……”

不待我说完，她睁大眼睛问：“你到过我的家乡？”

她的脸色突变，沉默许久，掏出纸巾，拭拭眼睛：“这是何苦呢！一个弱女子值得你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在她身上下功夫。你想得到什么？”

我无语。我的做法似乎有点卑鄙。没经过主人的容许，私自暗访。没办法，职业习惯。一旦发现有价值的素材，我会孤注一掷，不遗余力。

“我以一个过路人的身份去你的家乡，不动声色，随便闲聊。”这句话说出，纯属多余。

金凤儿思忖片刻，略微振作精神：“我接受你的采访。不过，有先决条件。作为文学创作，我愿意做你的生活原型。其余，诸如通讯报道，新闻人物等一类写实文章，一概拒绝。”

正中下怀，符合我的初衷。我点头称好。

金凤儿命苦，又是幸运儿。

父亲残疾，四十出头才娶上媳妇，母亲是贵州逃难来的女人。婚后数年没有生育。就在两口子准备收养一个孩子时，贵州女人那天起早下地，路过屋后草堆，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走上前细瞧，是个刚出生的襁褓。贵州女人抱回来，襁褓里放着十元钱，还留下一张纸条：“请求好心人家收养，日后绝不会来认领，以字据凭证。”反面是孩子的生辰八字。父亲喜出望外。金家飞来一只风，起名：金凤。寄托着无限希望。

金凤儿集聚父母优点于一身，人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聪明能干。四、五岁就帮助母亲做家务，拾柴做饭打猪菜。到上学的年龄，父母抹不下脸面，勉强带去报名。金凤儿天生是读书的料。村校教室简陋，一个外地聘用的教师，授课也不正常。她居然能以高分考取镇上的中学，成为年级的佼佼者。

金凤儿懂事乐观，不愿做家庭的累赘。放学归来，总在农田里劳作。她有一副好嗓子。山里人喜欢唱山歌。春头秋尾，农田茶山，歌声一片。金凤儿不甘示弱，也加入唱歌行列。她的嗓子一亮开，如天籁之音。不仅清脆高昂，而且甜润浑厚。像高山流水，蓝天彩虹；似凤凰朝圣，百灵脆鸣。她的歌声一下压倒众声，整个山凹静悄悄。只有风吹树叶飒飒的伴奏声。金凤儿忘情地唱着。唱得山鸡野兔撒欢，泉水溪流奔放；唱得茶树含雹吐蕊，庄稼唰唰疯长。金凤儿成了歌星歌后，山里人最爱听她唱歌。她的歌声一起，不论山上山下，高耪了梢，做活的农家，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支耳静心，细听上一阵，那是人生的一种享受。老村长有眼力，说好女胜过男儿，巾帼不让须眉。老少几辈子蛰居的穷山窝，将来还是凤儿有出息。六年学业，不费吹灰之力，考取谯城学院。成为穷山窝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

“凭着你自身优秀的条件和聪明才智的天赋，在谯城你会有很好的发展，也能闯荡出一片属于你的天地。”我替她惋惜。这也是我想要得到的答案。

“人生最大的快乐，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

显然，她在以冠冕堂皇的高调搪塞。我不能不一针见血。

“即使不为自己日后的前程考虑，也应该为你的父母着想。他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培养成才，期盼你高贵富有，将来他们晚年也有好的归宿。”说完，我似有所悟。“不会因为自己是弃婴，而存留一份情感和难解的心结吧？其实，补偿的方式很多，不一定非的亲身来做保育员。”

我言真意切，语重心长。金凤儿低下头，使劲咬着一根藤条，喃喃自语：“我曾经试图，但我办不到，只能如此。”正面攻击，看来突不破她心中坚固的壁垒，饶了一圈，又回到原来的起点。要采取迂回战术。

我终于见到郝嘉良。中年富态，温文尔雅。给人印象，事业有成，但不张扬气势。风度翩翩，却为人低调。魏妈妈说，他来福利院从不主动与人说话，只陪同孩子们玩耍。那天周末，他早早来到福利院，小车的后备箱里，依然带着不薄的礼品。

金凤儿笑容满面迎上前：“欢迎郝先生前来献爱心。”她和妈妈们接过礼物，拎进育婴室。郝嘉良拿着几样玩具，带着几位年龄大的智障儿童玩耍。

“郝先生精神可嘉，工作繁忙，还从不间断做义工。”我主动操话。

郝嘉良望望我；“你不一样吗。共勉。”他语言不多，不善言辞。

“我不能与你相提并论，只能出点微薄之力。”我尽量寻找共同拥有的话题，以便深入交谈。

郝嘉良谦和说：“奉献不在大小，量力而行。能尽一份心意，比什么都好。”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咱们与金凤儿相比，又是小巫见大巫。”

郝嘉良猛地一怔，脸上泛起细微变化。瞬间，又迅速恢复正常。这些没能逃脱我的眼睛

“金凤儿你了解吗？一个女孩子家，大学生，走出校门，毅然决然进福利院当了五年保育员，而且是做智障残疾婴幼儿五年的妈妈，无私奉献了自己宝贵的青春，非常人而所能。我被她的精神，深深感动。”

郝嘉良沉默不语，蹙紧眉头，好似进入深沉，也像陷入痛苦。许久才说：“你能为我帮帮忙吗？”

“请说。”

“我想办个收养村，就是山后面那个村子。”

“说具体清楚些。”

“福利院里的弃婴儿，一天天长大了，他们不能老这样过着集体生活。需要父母之爱，家庭温暖。山后村二十多户人家，壮劳力外出打工了。留在村里都是妇女老人。把孩子寄养在他们家里，一取两得，双方受益。”

“你这个主意好呀，大手笔出手不凡。你和老康谈了，金凤儿知道吗？”我激动万分。“妈妈村办成后，我一定下功夫写篇重量文章，让你和金凤儿成为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一位是八0后的新青年。一位是致富不忘回报社会的企业家。典型代表，意义深远。”

郝嘉良变脸。

“老兄，你这样做帮倒忙，我不是为了表彰做先进，赢得社会赞赏而去刻意追求。虚头花色，只会玷污它真实的意义。”

我很委屈，反驳：“你的善举，尽真诚献爱心。我的职业，发现先进，树立新风，弘扬主旋律。鞭鞑丑恶，抵制歪风邪气。我们各有各的道。”

“如果你执意这样做，我宁愿放弃创办妈妈村的计划。”郝嘉良愤怒。我问：“为什么，能告诉我吗？”

“你在诚心毁灭我和金凤儿。”郝嘉良用敌视的眼光死死地盯视着我。

我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和金凤儿一样，不做真实新闻报道，而用以文学创作的一例生活素材。

我被封口了。但是金凤儿的事迹，还是被别人披露。不用猜测，毫无疑问的是老康。作为领导他要维护自己单位，关爱体贴自己的职工。金凤儿是福利院的荣耀，也是他手中的一张金字王牌。从郝嘉良的身上尝到甜头。他要打出去，需要金凤儿发挥更大的社会作用。金凤儿的材料层层上报，市里省里一路通关，最后竟然被评为全省“三八红旗手”。组织行为，无需向她征求意见。她也无权阻止干涉。直到“三八妇女节”前夕，通知她作为全市唯一代表去省城开会领奖，才知道此事。金凤儿没有丝毫兴奋，相反，惊慌失措，如临大敌。她主动约见我。

“恭喜你，你的高尚行为，无私奉献，终于得到社会的承认。”那天我们在凤河小石桥边相见。我第一句话，向她表示祝贺。金凤儿长长叹息一声：“歪打正着。”

我知道金凤儿到了该吐真言的时候。

金凤儿问：“你领悟‘忏悔’二字的真正含义吗？”

我答：“仅限于词典上的注释。”

金凤儿说：“本意为悔过自新，人生大彻大悟的心灵洗礼。剔除自私肮脏的怪物，清除世间带来的种种劣迹，恢复本自俱足的清净本性，走上彻底解脱的光明。”

我说：“你请我来，继续探讨佛教哲学？”

“倾吐心得。”金凤儿微微笑笑。“这是我起初对‘忏悔’二字的肤浅理解。后来我悟出一个道理。一块整理好的荒地，总不能无休无止的清除杂草。只有种上良禾佳苗，才能避免丛草再生。一个人的心田，若不装上善念德行，只说悔过空话，又有何益？唯有奉善自新，以善祛恶，明心见性的履行终极目标。”

说实话，我对佛学一无所知，谈论这个话题，形成不对称度。只好洗耳静听。

“我是罪恶深重的女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赎罪。”她愧疚自责。“埋我度众，无分别智，修心养性。我只不过换种形式而已，社会却给我这么大的荣誉。你说我能去顶戴这顶桂冠吗？我决定放弃！”

我还是那句老话：“你是儿童福利院的金凤儿，你的行为代表八十年代新青年。从你的身上我看到皇冠体育投注：的未来和希望。”

金凤儿一阵狂笑，从坤包里拿出一本装帧精美的笔记本：“那上面记录着我上大学后的心理历程，看了你会明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