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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冰雕连

小说:血染金达莱花---一个抗美援朝老兵的回忆 作者:陈伯刚 更新时间:2023/10/3 19:36:52

残余的敌人终于从水门桥那里逃跑了。那水门桥,本来两次被我军炸断了,但是万万想不到,美军的实力强大得不可思议,居然用飞机从皇冠体育直播:空运来重达1。1吨的车墩桥组件,用两天时间,硬生生地架了一座桥。那些残敌才得以成功逃脱。

后来才得知,血战长津湖,虽然我们冻得很惨,那些皇冠体育投注: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逃到咸兴的时候,随行的汽车载满了昏迷不醒的伤员。有的干脆被绑到汽车的散热器上,冻得活像一块块坚硬的木板一样,身上满是未凝固就冻成一团团的粉红色血块,也是在死亡线上挣扎。

我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团长忽然想起我们有一个连,提前固守在美军逃亡的路线上,团长让我们几个去看看情况,怎么没有消息。

我和梅中兴,还有周光旦被指派一起去看情况。

到了那处坡上。

那个坡陡,是一个绝佳的伏击地点,但是看了这里的现场,似乎没有战斗过,地上没有纷乱的脚印,也没有满地子弹壳,或者手榴弹炸弹炸过的痕迹。

我们满腹的疑惑,等到爬上了坡顶一看,啊!我们三个都惊呆了,一个连的士兵趴在那里,个个拿着枪,对着山下。姿势各种各样,有趴着的,有蹲着的,有卧着的、、、、、个个都拿着枪,做着随时要开打的动作。有的前面摆满了手榴弹,有的旁边放着弹药箱,还有的架着小钢炮。

但是无一例外的,他们或者他们的武器,都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那积雪都早已凝固了,把他们活活地冻死在这无名的山岭上。他们和周遭的一切景物,都融为了一体。有的眼睫毛上都是凝固的冰雪。嘴角、脸庞、双手都白得和冰雪没有什么两样了。

我们三个忍不住,大哭出声。泪水顺着我们的眼角流下来,流到地上,也很快地凝固了。

梅中兴不相信他们死了,忍不住去拉一个战士的手,哽咽地说:“同志,起、起来,我们、我们胜利了!”可是,那个战士却犹如石头一般,纹丝不动。再拉其他的,也是如此。

周光旦想从一个战士的手里拿过枪,却哪里拿得动。那枪管犹如一块千斤巨石一样,使劲硬扯,哪里扯得起来。它和战士的生命,已经凝固在一起了,枪在人在,枪亡人亡。我们的战士,用他们的生命,兑现了他们的诺言。

我们默默地流着泪,久久地凝视着他们,他们继续做着他们潜伏的姿势,似乎在凝神思考着什么,他们在思考什么呢?他们在想念家乡的亲人吗?还是在谋划他们的未来?还是在考虑如何打击敌人?捍卫一个军人的尊严,用生命来捍卫,从骨子里来捍卫。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就在此处阻击敌人,他们做到了,虽然他们没有朝敌人开一枪,敌人也没有朝他们放一炮。是冰雪被他们不惧严寒的精神感动了吗?所以要把他们凝固起来,凝固成一尊尊千年不化的冰雕,永远地驻守在他们应该也必须坚守的阵地上。

我们久久地看着,面前这一个个伟大而又可爱的战士们,他们就这样永远纹丝不动。我们的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在一片晶莹的泪光之中,我们看见这些战士的帽檐上、额头上、面颊上,闪着一片片银色的光辉。

这一场苦战之后,我们按照上级的安排,转移到别处去休整。

这天午饭以后,我一个人出来,正在散步,忽然撞见一个三十开外的同志,只见他身子结实,在朝我这边走过来。我看他满脸和气的样子,正准备和他打招呼,不等我开口,他到先说话。他说:“兄弟,你也是经历了长津湖会战的?”

我说:“是呀,同志,你也是?”他点点头,神色渐渐地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望着远处,说:“那次的战斗,真是永生难忘,冻死我们那么多战友,每次我一睡觉,就梦到他们。他们在梦里问我,把皇冠体育投注:佬赶走没有,我都惭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

我说:“赶走皇冠体育投注: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那场天气,冷得够呛,我们的许多炮都炸不响,不然的话,还会干死更多的皇冠体育投注:鬼子。”

那同志说:“我们那个营,都冻伤了,冻死的更多。只有我一个没事。”

我听得一惊,说:“除了你,一个营都冻伤了,冻死的更多?”他沉重地点点头,看得出他眉目之间充溢着无限伤感。

我不忍看他如此伤感,故意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却说:“要什么后福,我只要国家强大,人民富足,我就知足了。”我们又聊了几句其他的话,我得知,他叫做迟浩田。

我一听他的名字,顿时吃了一惊,说:“你叫迟浩田?”他点点头。

我又说:“我听说过你。”他顿时来了兴致,说:“你从哪里听说我的?”

我说:“听一些老同志说的,他们说起你在解放上海的战斗之中,一个人带着两个兵,从下水道爬进那屋子,缴获了一千多敌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敌人的副师长,真是一个了不得的战斗英雄。”我一边说一边朝他竖起大拇指。

他却谦虚地一笑,说:“那有什么?幸得同志们努力,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的。”我听他如此谦虚,心底里是更加佩服。

我们又聊了一些别的,就走开了。

真是世事难料,那天和我闲聊的那个同志迟浩田,当时是一个营级干部,后来却成了我们共和国的军委副**。

又过了几天,我看到我们被冻伤的同志依旧很多,上面派发的那点药品简直不够,心里寻思,小时候知道一种草药,可以医治冻伤,但是这是在**,不知道这里长不长那种草药,心里想要带几个人去采摘那种草药,又怕没有把握,反而被人说风凉话。想了一会儿,决定一个人出去看看,如果那种草药有多的,再回来喊人去摘。

打定了主意,我就一个人趁着天明,又趁着干部们开会去了,就独自出去了。又不熟悉这里的地势,唯恐有豺狼,或者残存的敌人,所以还是背上了枪,好预防个万一。

我悄悄离开军营,朝着前面走去。

我看见前面一处山岭地带,那里林木繁茂,就朝着那里走去。

地上也有雪,但是比起长津湖来要稀薄得多,也没有那里那么冷了,没有风吹。地上雪薄,时时可以看见露出来的泥土,有黄的,也有灰的。我穿着棉衣,背着加兰德步枪,朝着那山岭走去。

岔路甚多,我都尽量小心,唯恐忘记了回来的路。

弯来拐去,斜斜向上,终于爬到了山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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