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节 一年之计在于春

果不其然，从次日开始，每天都有一批接一批并且一天比一天更多的大户人家的丫环、婢女、仆人、佣人赶到惠民商铺门口买香皂，但每次都看到商铺大门紧闭，只得或失望空手而回或不死心地在店铺门口耐心等着、转悠着。数日下来，这事迅速成了忠州城的一大新闻，人们好奇不已、互相打听、议论纷纷：

“广善街那儿是怎么回事？怎么天天有人一批批地过去？还在那儿晃悠不走？”

“你还不知道么？那些人呀，是去广善街一家叫惠民的商铺买香皂的。”

“香皂？那是啥玩意儿？”

“听说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专门用来洗澡的，能把身上的黑泥呀、污垢啊都洗干净，洗完后呀，全身上下香喷喷、白嫩嫩、水灵灵的，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都想买到一块呢！但偏偏那家惠民商铺还没开业，只能天天白跑一趟。”

“哟，这香皂这么神奇？等那家店开业了，俺也去给俺家婆娘买一块。”

“你买得起吗？听说一块要一两银子呢！”

“啊？一两银子？这么贵，都够俺半年多的花销了…算了算了，还是继续用皂角洗吧！”

八卦是人的天性，在广大吃瓜群众的口口相传下，没多久，整个忠州城都知道了惠民商铺和这家商铺即将销售的神奇商品香皂，但这家可恶的商铺却迟迟不开业，彻底地吊足了全城人的胃口。

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年关到了，过年了。

明朝是在“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基础上建立的以汉人为主体的大一统王朝，诸多节日的风俗直接继承宋时传统，比如春节，往往从腊八节就开始准备了，家家户户喝腊八粥、腌制冬藏食物、驱疫祷祝等，接下来是灶王节，家家户户送灶神、迎玉皇大帝、进行大扫除，然后，最重要的春节就来了。

先是春节前一天的除夕，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地换上新门神、贴春联、贴窗花、挂年画、装饰室内、准备丰盛的年夜饭，主食有米饭、馒头、年糕、饺子等，副食有鱼、鸡、腊肉等，其中，鱼是做而不吃的，象征着年年有余，年夜饭时喝屠苏酒，吃完年夜饭后放烟花、守岁，天亮时焚香、放鞭炮、祭祖、出门拜年，正是“老子回头，不觉重添一岁；孩童拍手，喜得又遇新年”，一祈求新年丰收平安，二祈愿家中多子多福，人人都对新的一年充满美好憧憬。

若是几个月前，夏华的这个春节肯定是过得形单影只、清锅冷灶，但眼下，他已经有一大家子人，除了赵炎前去蕲州和京城了，所有人济济一堂、热闹无比。夏华既仁厚又大方，虽然他为筹备肥皂生意而花了很多钱，手头已经开始有点紧了，但他非常确信年后正式开启肥皂生意会让他大赚，所以在年关将近时，他特地给每个老下人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钱作为“年终奖金”，给每个新下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作为“年终奖金”，众人又欢天喜地又感动无比，齐声恭祝夏华今年金榜题名。

夏家的年夜饭摆了两桌，主家人一桌，下人们一桌。其实，夏华是不大愿意这么做的，按照他具有的“人人平等”思想，他希望所有人同桌而食，但这是不合理的，一来，“上下尊卑”是这个时代的堪称铁律的伦理规矩、思想观念，他一个人是改变不了的，起码在眼下，二来，就算在风气开明无数倍、**理念深入人心的后世，大老板和小职员也不会同桌而食，人与人的平等是体现在人格和法律权益上的，身份和社会地位是永远有差别的。先前夏华的下人还比较少时，他能随性地拉着织夏和绘秋跟他同桌一起吃饭，现在不行了，他如果强制要求下人们跟他同坐一桌，下人们只会如坐针毡，这反而是强人所难。

理所当然的，夏华和刘洁一桌，绣春、织夏、绘秋、绽冬、杨氏、杨青、赵海、丹儿一桌，从厨房里出来的宋词儿十分自然地走向绣春等人所在的那桌。

“宋小姐，过来坐吧。”夏华笑着叫住宋词儿，示意他身边的位置。

宋词儿先愣了一下，然后十分惶恐地摆手摇头：“不了，公子，我应该坐那桌…”

夏华笑道：“让你过来坐这桌，你就过来坐这桌，不要推托。”

“小姐…”丹儿看向宋词儿，又激动又开心，继而喜极而泣。

“是，公子…”宋词儿拭了拭眼泪，款款移步到夏华身边入座。

绣春、丹儿等人都看得出来，宋词儿在夏华身边一直“非主非仆”，夏华在这个年夜饭让宋词儿跟他同坐一桌其实是确定她的新身份，都忍不住为她高兴。

次日清晨，守岁到后半夜时迷迷糊糊睡着的夏华被外面犹如打仗般的鞭炮声给惊醒了，又听见鞭炮声中还有擂鼓般的敲门声：“公玉老弟！起床啦！”他再不开门，门都要被捶散了。

“欣荣兄，我真受不了你…”夏华看着一身专门定制的新衣锦袍、打扮得像个上门女婿、喜眉笑眼的卢泰，忍不住吐槽，“大早上的，多睡一会儿不好么？就算睡不着，躺热乎乎的被窝里不好么？起这么早干嘛？”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大年初一的大早上，怎么能睡懒觉呢？”卢泰笑嘻嘻地对夏华拱手，“公玉老弟，恭喜发财，祝咱俩在这个新年里既金榜题名又日进斗金。”

夏华哑然失笑地对卢泰拱手回礼：“彼此彼此。”

两人东拉西扯、谈天说地了一个多时辰，下人们过来给夏华拜年，夏华给还未成年的绘秋、绽冬、丹儿、赵海、杨青发了压岁钱，此时的压岁钱是用红绳串着的一把铜钱，随后跟卢泰前去给秦夫子拜年。

大年初一，晚辈肯定要给长辈拜年的，夏华是孤儿，他现在身边的长辈就是秦夫子了。

踏着一路的积雪和鞭炮纸屑，满耳都是人们的欢声笑语和孩童们的嬉闹，夏华和卢泰到了鸣玉学社，看到已有二三十位学子来此给秦夫子拜年，后面还有三三两两的不停地过来，都是忠州本地人，个个都带了礼物，夏华和卢泰也没有空手，跟别人一样带了一些不算贵重、尽到心意的礼物，秦夫子心情很好，笑呵呵地招呼夏华、卢泰等过来拜年的学子进正堂入座，堂内设了十多张小桌，学子们围桌而坐，桌子上摆着茶水和各种干果、糕点，其中一样干果让夏华十分吃惊。

“花生？”夏华眨眨眼，确定没看错，每张桌上都有一碟卤香熟花生。

“子玉这家伙，费了那么大心思弄来这东西，藏着掖着都不让我尝尝，原来是敬送给先生的呀！”卢泰啧啧道，拿起一粒捏碎外壳抠出花生米丢进嘴里。

卢泰这个行为跟在后世吃里海鱼子酱没区别。

花生是怎么出现在华夏的，有说法是华夏本土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花生或类似于花生的某种农作物，只是后来退化消失了，这种说法有间接的考古证据，但更主流的说法是从海外传入华夏的，因为花生原产于美洲，被欧洲殖民者们带到了世界各地，于明朝嘉靖初期传入华夏，长时间只在沿海地带存在少量种植，产量非常低，直到清朝仍是皇亲国戚、王公大臣才能吃到的珍稀食物，所以，以明朝为时代背景的金庸小说《笑傲江湖》里的男主角令狐冲在街边地摊上津津有味地吃盐水花生是一个BUG。

“这么一叠花生，放在后世不过几块钱，放在此时起码一百两。”夏华心头感叹，继而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应该为在华夏推广海外农作物这件大事上也要尽一份力，有了更多种类的农作物，粮食产量增加了，老百姓就能吃饱肚子，灾荒就能大大减少了…”

“原来这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卢泰一边手口不停一边看着一个方向笑起来。

夏华顺着卢泰的目光看去，看到杨玉智跟秦三娘同坐一桌，绘声绘色地不停说着什么，把秦三娘逗得咯咯直笑。

只看了两眼，夏华便收回了目光，杨玉智暗恋秦三娘在学社里是人尽皆知的事，跟他毫无关系。

现场气氛十分热闹，都是文化人，个个才思敏捷，聊着聊着自然而然地纷纷掉起书袋，你吟几句诗我作一首词，你说则逸闻我谈件趣事，你出个对子我猜个谜语…按照某种潜规则套路，夏华这个时候应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靠剽窃来的诗词、天方夜谭的奇闻故事、来自后世的经典谜语笑话“力压群雄”成为出尽风头、众人瞩目的焦点…夏华压根没这么做，他才没兴趣干这么无聊的事，比起出风头，他更关心他今年要考的试和年后展开的肥皂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