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遇恶魔少卿遭难（上）

苑少卿在极度仇恨中苦熬着。妻子于淑媛和爱子殒于战火，苑少卿悲痛欲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悲痛虽然减轻了，苑少卿却渐渐的感觉到空落落的，就好像魂魄离开了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直到遇到李稼轩，他才好像灵魂归窍，又恢复了生机。现在，苑少卿的上线“鸢鹰”王世英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英勇牺牲了，他和组织失去了联系。苑少卿又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随风飘荡。苑少卿多次提醒自己，就算是一个人，也要坚持斗争。包括李稼轩同志，组织绝不会放弃他！他必须用出色的工作成绩迎接组织给他派的新上线。

王世英一家被小鬼子残忍的灭门，绞碎的尸体扔进了大海，尸骨无存。苑少卿没有去杀人现场，可特高课电检系少尉译电员加藤秀乡却亲眼目睹了王世英一家被杀害的全过程。加藤秀乡刚刚调到宪兵队特高课，按井下平十四的说法，加藤秀乡要想真正成为宪兵队特高课的军官，观看杀人，甚至亲自动手杀人，这是必须要过的一关。结果，加藤秀乡大吐特吐，把晌午饭都吐出来还不算，还差一点把苦胆都吐出来，就连晚上饭都没有了食欲。

加藤秀乡截获了三支队和**试联系的电台信号，是他职责所在，苑少卿并不恨他。而加藤秀乡却十分敬重苑少卿，苑少卿一语点破为什么在超出额定距离仍能接收到94式3号乙军用无线电机的讯号之后，加藤秀乡对苑少卿更加敬佩。苑少卿教会他的是学会的知识要活学活用，不能过于僵化。苑少卿的启发令加藤秀乡受益匪浅，终身受用，对苑少卿感激不尽。加藤秀乡也因此常常请苑少卿去寿冠廷料理去吃大阪料理、喝清酒。

加藤秀乡家境殷实，根本不在乎请学兄吃几顿饭。加藤秀乡还听说苑少卿喜欢吃驴肉，“天上的龙肉，登州府的驴肉”嘛。为了让苑少卿高兴，每次请苑少卿去吃大板料理，加藤秀乡都会先去丹桂街买一斤黄金龙驴肉带着。据说，丹桂街的黄金龙驴肉已有四百余年的历史了，驴肉嫩、烂、香，是佐酒的上好菜肴，远近闻名，在烟台可以说独一无二。

苑少卿和加藤秀乡是东京陆军士官学校校友，学的又是同一专业，所以共同语言很多。但是，加藤秀乡的殷勤也不能减轻苑少卿的仇恨。苑少卿要给王世英一家人报仇！小鹿晋三是直接杀人凶手，他必须死，必须死得惨不忍睹。苑少卿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把小鹿晋三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苑少卿被仇恨煎熬着，盼着组织早一天派人和他联系。

直到苑少卿和佐佐木佳代子的第一个女儿少卿佳代出生，苑少卿的心情才好一点。佳代子本身就是毓璜顶医院的外科医生，生孩子自然就要住在毓璜顶医院。宪兵队队长的妹子养活孩子，尽管是表妹，那也是烟台城的头等大事。一时之间，烟台城内的小鬼子和汉奸就像走马灯似的前来探望。幸亏佳代子的病房闲杂人等是禁止入内的，佳代子这才免了诸多骚扰。不过，佳代子病房门外的走廊里堆满了鲜花和各色平时难以一见的水果。很多小鬼子和汉奸不能见到佳代子，苑少卿却不得不满脸堆笑的应酬，送走了一批又迎来一批。苑少卿的衣兜里虽然装满了红包，也不知道收了多少贺仪，可是也累得腰酸背疼，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转眼间过去了三四天，佳代子该出院了。苑少卿和佳代子两口子难得清静一会儿，佳代子忽然说她馋老金家馅饼店的馅饼了。老金家馅饼店在丹桂街中段路北，老金头现烙先卖，馅饼中不仅有肉馅，还有木耳、海米，味道十分鲜美。老金头烙馅饼时，不管买不买，在他身边常常围了一群人观看。只见老金头将一口小平铁锅的一侧垫高，那边在面案子上把馅饼擀好后，这边油温也差不多了。老金头手脚麻利的把馅饼入油，先炸后烙。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啧啧称奇，都说看老金头烙馅饼就像看厨艺大师的烹饪表演，不吃也是一种享受。

佳代子很贤惠，和苑少卿相敬如宾。苑少卿平时就对佳代子百依百顺的，说话的声音都没有高声过。佳代子正在坐月子，好不容易提出来想吃馅饼，苑少卿还不麻溜儿去办？

苑少卿用力蹬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破的不能再破的小鬼子1902年生产的自行车，一路向丹桂路驶去。还好，老金头还没有收摊儿。苑少卿对给他包好馅饼，又殷勤的挂在他的自行车把上，笑吟吟的说“先生您吃好再来”的老金头挥了挥手，把一元军票扔到了老金头的钱匣子内。说道：“不用找了！”

在老金头的连声道谢声中，苑少卿跳上自行车，向毓璜顶医院方向蹬去。还没骑出去五十米，苑少卿忽然被路边一个卖豆腐脑的小摊儿给吸引住了。苑少卿其实并不饿，临出门的时候刚刚喝了一大碗佳代子喝剩下的小米粥。可是，苑少卿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让豆腐脑给勾出来了。这要是不让他喝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似乎比把他关进宪兵队的小黑屋里还难受。

苑少卿跳下了自行车，把自行车支在马路牙子边上，正眼也不看坐在豆腐摊儿边小桌子上喝豆腐脑的两个老头儿，摇摇摆摆的走过去，对卖豆腐脑的老头儿吆喝道：“我说老掌柜的，你家豆腐脑热乎不？麻溜儿利索儿的给咱来一碗，不热乎不给钱呀！”

“热乎！热乎！不热乎不要钱！”卖豆腐脑的老头儿瞅着怎么着也得有六十多岁了，可是手脚还十分麻利。边满脸堆笑的应付苑少卿，边给苑少卿盛了满满的一大碗豆腐脑，边问道：“我说长官，您能吃辣椒油不？这辣椒油老汉是新炸的，那是嘎嘎香！”

苑少卿这几天在毓璜顶医院伺候月子，不愿意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骂他是“狗汉奸”。所以，他一直穿了一身西服。这老汉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汉奸，眼光够毒辣的。

“嗯……给整点，整点！”苑少卿笑眯眯的说着，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子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