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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缉凶远赴姑苏城,缴赃彻查夹底船

小说:北宋包公演义 作者:冷雪散人 更新时间:2022/6/2 11:07:15

再说自狄将军剿除南寇,凯旋归程复经扬州,于包拯恳请下,携还魂床登船返京去罢。而不多日,又得艾虎、孙文仪,盖前此奉差远赴姑苏吴县缉捕船户单贵、叶新,二谋财害命凶犯;且改道江阴军,努力寻访赃物,盘获出自道不识内情,被恶贼巧言蒙骗,收纳多半缎绢之商贾章晋,一并载其船归来。

言及此事,只缘月前有南京虞城缎商宁龙,将姑苏船户单贵、叶新,呈状具告至扬州州府。

“告为谋命谋财事:

“肆恶害人,船户若负隅之虎;离乡陷本,客商似涸水之鱼。敝持筹银千两,一仆随行,亲赴姑苏贩缎,往贸南京。货备寻牙雇船,装载返程,不料姑苏船户单贵、叶新,揽身货载,行至瓜洲,船艄设酒,苦苦劝醉,将主仆推入江心。——孤客他乡来,双拳推落瀚水去;四顾人声静,二恶阴谋横财忙。人坠江心,命丧江鱼之腹;彼出瓜洲,财充饿虎之颐。无奈仆先受害,难以顾得生死;多亏敝识水性,侥幸捡回一命。恶量事无人知,不思天理可畏;彼行罪恶昭彰,乞准追货断填。

“南京虞城缎商宁龙。

“皇佑五年相月~日哀哀上告。”

当日,包拯升坐公堂,见宁龙虽为壮年,身着绫罗,却蓬头跣足,狼狈不堪;他如此情形,似乎也侧面印证遭受大难之实。包拯待看过状词,细究情由,据宁龙陈述,获知于早前,一来他应内表兄李隽书函之请,为前往姑苏吴县庆祝姨父寿辰,二来亦想借机买办姑苏缎绢,运还南京以备绸庄买卖。然动身之时因赶上狄将军领兵南下讨贼,毕竟不便侵军家路而行,于是筹金钱合银千两有余,携一仆季春经旱路南来,至瓜洲才雇一小船走运河抵达姑苏。

当至姑苏姨父寿辰过后,适值梅雨时节,连绵之雨阻碍计划,加上天气炎热难当,又难得姨父一家盛情,故盘桓日久。五六日前,才买定缎绢,寻雇单贵船只,搬货上船。次日早晨,并单贵妹丈叶新一道登船起程,径经运河北上而来,昨夜于瓜洲泊船。夜下,单贵、叶新刻意买酒买肉,四人船艄盘膝而饮,劝得敝主仆尽醉。况星月皎洁,江风舒适,不惜胡乱幕天席船而歇。

哪知时乖命蹇,船户单贵、叶新心怀不轨,专谋客商。候至五更,天色微明,彼把船潜出江心深处,将敝主仆二人推入水中。仆季春烂醉如泥、不醒人事,被二恶先抬丢入江,势必溺死;敝受响动惊醒,昏昏沉沉不及反应相抗,也被二恶推落江去。幸自幼识水性,遭此灾厄,酒力消散,奋勉泅水上岸,遇一渔户见敝可怜,好心收留停歇小半日,弄干衣裳,与之备说遭遇,又恳求帮助讨得一驴车,载敝来州府申告。万望老爷主持正义,追还财物,严惩二恶贼。

包拯闻罢,又问知否二凶犯去向。宁龙言当时只顾保命,心中慌乱,且随着渡头船只驶离,并不知二恶贼去向。包拯默默颔首,就此退下公堂。况当日时已黄昏,除却差皂隶多人披星戴月赶赴瓜洲,及早寻访其仆季春下落外,难有所为。

翌日,包拯鉴于二凶犯去向不明,盲目追捕恐费力徒劳。然无论其走运河北上或溯江西去,毕竟将回转途经瓜洲,于是使通判师羽率同捕役,携宁龙监守瓜洲渡头,暗访来往船只,待拿获二凶犯再追索财物。此外,则命少侠艾虎、虞候孙文仪持捕文,领数差吏速往姑苏缉访,以防单贵、叶新南返或顺江东下,销赃而归乡藏匿,令取证艰难。而这日稍晚,于众皂隶沿江寻访中,得渔人禀报地方里正,顺流而下数里,滩头见一溺亡男尸,经宁龙辨认正是其仆季春。遂由包拯、公孙策亲临勘验,权且处置之,不在话下。

此后,师通判率同捕役守候瓜洲,明察暗访将月一无所得,心神乏乏。幸而艾虎、孙文仪及时差人回禀,已于姑苏吴县拿获单贵、叶新,师通判等方才作罢。差吏并告知,来时艾少侠、孙虞候已押解二恶贼赴江阴军,查访被售卖赃物缎绢,想必不多日就将回转。

目下艾虎、孙文仪回,而据二人讲述,当他等至姑苏城,初依照宁龙言其姨父宅第所在,造访于李宅,会面其表兄,吴县押司李隽,表明身分,与之详说此来因由。那李隽闻知表弟遭遇,对船户单贵、叶新甚是咬牙切齿,直言认识二恶贼,只因表弟登程当日,遇县衙有事要紧,未便相送表弟。不想二恶贼竟这般无天理,见财起意,谋害人命。遂借故出门,径直引路艾虎、孙文仪至县衙,参见知县陈述案情,并主动请缨与都头谢能,竭尽全力缉拿二恶贼。

即转身辞出县衙,探听得单贵、叶新尚未归转,就派人暗里监视于外,又轮流日夜守候于码头,转眼半月有余,终窥见单贵船只远远驶来,停泊码头。经李隽同艾虎商议,为防止二恶贼起疑逃遁,命诸差吏暂避勿动,仅与孙文仪、谢能,四人佯佯无事,前后缓步靠近,一时得谢能先登上船,照面就假意问道:

“单贵、叶新,汝二人今打何处回转?”

那单贵、叶新忙于泊船,回头瞥了一眼,随口言道:“江阴,不知谢都头与李押司有何事?”

又得李隽假意道:“吾有二位朋友今欲前往江阴,汝二人可否相载一程?”

李隽说着话,便同谢能挪一挪步,向艾虎、孙文仪相视示意。单贵、叶新回头见艾虎、孙文仪颇为面生,皆身佩刀剑,且孙文仪穿戴乃是公门中人,正连连摇头,尚未言语,被李隽随艾虎,孙文仪同谢能迅速上前,不由分说,将其二人扭捽定。单贵、叶新动弹不得,乃强言道:

“今无故将我等擒拿,有何罪名?”

随即,诸差吏登船,取枷锁将二恶贼锁起。待李隽放手,满目愤然,冷冷的呵斥道:

“眼前二位乃扬州官差,汝二贼子去扬州府见包老爷自有分晓。”

单贵、叶新闻言,吓得魂不附体,噤若寒蝉,大概心下暗暗叫苦,不知风从何来。于后,艾虎、李隽等搜检船舱,空无财物,回转身孙文仪、谢能虽疾言遽色追问,然二恶贼始终缄默不言,无可奈何。经艾虎、李隽按其之前言词揣测,船上缎绢势必售往江阴军。故此,辞别李隽、谢能诸吴县快吏,艾虎、孙文仪一面差人返扬州回禀,一面与其余差吏就单贵船只押解二人,沿常州无锡改道五泻水赴江阴,希望寻访出被售卖赃物。

艾虎、孙文仪等至江阴军,投军府,恃知军葛闳相助,访询码头乡民,查知不久前有泊船码头售卖缎绢者,正是单贵、叶新无疑。二恶贼散卖多日,后来联系得城里商贾章晋,将货趸售章晋而去。于是从章晋处缉获缎绢,但被散卖缎绢已无从追缴,况赃银不知下落。葛知军亲自登船,同样未查出端倪,章晋恳求葛知军为己做主,亦无济于事。今一道将其带归,听候大人裁处。

因此,包拯差师通判、孙虞候领人又往船上细查一番,一无所获,仍命人看守船只,仅有选择的搬回几匹缎绢而已。故使得包拯也茫无头绪,只能取宁龙与船户单贵、叶新,江阴军商贾章晋诸人对簿公堂,以证各自口词虚实。

公堂上,包拯将搬回州府几匹缎绢陈于案下,使宁龙辨认。其细看后禀告道:

“此确是姑苏缎绢,且与敝购买缎绢相似,但当初未作自家暗记,不敢欺瞒老爷,妄下断语。”

包拯遂问道:“若带汝至船上验看,能否认定?”

宁龙想了想,才回道:“敝购买各色缎绢有数,应该能认定。”

包拯见其言语实诚,只是点一点头,转而厉声向二船户问道:

“单贵、叶新,现宁龙告汝二人为劫夺缎绢,谋害其主仆,可有何话说?”

不想,那单贵低着头,阴沉着他紫棠色面皮,满面横肉诡辩道:“小人并未谋人,知甚宁龙?”

包拯闻言,怒道:“见财起意,于瓜洲以酒劝醉,将其主仆推入江心,使仆季春不幸溺亡,幸宁龙会水脱险。汝今还敢这等口强,是否命其叙说汝船只外观与船内陈设,前往验证!”

对此,单贵又进而诡言道:“宁龙雇船,中途被劫,小人之命险不能保,安顾得他?”

接着,那叶新抬起黄瘦面皮,将一双丑恶的三角眼斜视宁龙,言道:“宁龙,汝好负心,当日拂晓强贼上船劫财,将汝主仆推入江心者,如今就在眼前,汝何苦不分皂白……”

不待其言语完,宁龙着急反驳道:“当日何尝有贼上船劫财?——分明尔等以酒劝醉,趁拂晓把船划入江心,推吾主仆于江中,今将赃银藏寄人家,故自巧言狡辩。”

然而,叶新又辩争道:“小人纵有亏心,可返回吴县之时,尚未离船就被官差缉拿到此,怎能有赃银藏寄人家?——当日劫夺缎绢谋害汝主仆者,实乃此江阴军商贾章晋,却缘何不告此贼,反而诬告我等,汝好没道理。”

叶新话音刚落,单贵亦赶忙道:“老爷,当日于瓜洲渡头带人劫夺其缎绢者,乃是章晋,实与我等无关。不想宁龙不识强贼,竟颠倒黑白,如此诬告我等岂肯甘心,望老爷明察。”

一时间,不仅使宁龙哑然失惊,而在旁章晋虽已半百之龄,穿戴精致,品性沉稳,闻言亦急得举止失常,直言已二年未至瓜洲,何若贪此便宜,遭二恶贼栽赃嫁祸。并于公堂上呼天抢地,赌咒发誓的以示清白。然单贵、叶新是面不改色,满口与宁龙、章晋争辩不已。俄而,包拯拍动醒木,严令肃静,争闹才戛然而止。

于是,包拯思忖单贵、叶新所言,与艾虎、孙文仪于江阴查实情况不符,此二人定是妄言抵赖。然此二人船至吴县码头时就被缉捕,可今钱财一两没有,岂不太过反常?对于中途将大量钱银藏匿在外,二人自认为行事机密,想来无此算计。或许其船只另有机关,几番搜检皆未觉察,故使二人有恃无恐。

为证二人言词真假,包拯命使宁龙、章晋退立东廊,命衙役拿单贵远远的站立西廊,留下叶新于公堂问道:

“当日章晋带人劫汝船,带有多少人?服饰、面貌若何?”

叶新答道:“五更时分,我等皆在船上沉睡,忽众贼将船抽出江心,六七人团团围住。宁龙主仆趁贼不备,逃走船尾,一人七长八大,穿青衣、涂脸,将其主仆丢入江中。章晋又使众贼将小的来打,小的再三哀告道:‘我是船户。’章贼才命放手,驱掳小的与内兄单贵行船,驶往江阴而去。今宁龙诬告于法台,此乃瞒心昧己。”

包拯默默闻其言,不置一词,即命衙役拿叶新出去,取单贵进来问道:

“贼劫汝船,贼共多少人?衣着、面貌若何?”

单贵言道:“拂晓时分,贼将船抽出江心,七八人上船围住。其中有一后生,身穿红衣,随章晋将宁龙主仆推入江中。当时众贼把小人与妹丈叶新揪住,小人讨饶道:‘我非客商,乃是船户。’二贼方才放手,不然同入水中,命亦休矣。”

包拯闻之亦不动声色,照例命衙役拿单贵出,于东廊换章晋与宁龙至公堂,质问宁龙当日是否见过章晋,鞫讯章晋可有瓜洲渡头劫财一事。而彼此以前自然素未谋面,章晋更是诚惶诚惧,仍言已二年未至瓜洲,只因半月多前,一日那叶新问寻上门,小可见其缎绢价钱适宜,遂出银买下,别无知情。包拯见其言辞恳切,并无虚言,随后命衙役复将单贵、叶新拿回公堂,呵叱道:

“单贵、叶新,汝二人口词不一,胆敢诬枉他人。如何谋财害命,所得赃银何在?还不从直招来,免受刑法之苦!”

然此二人并不肯招认,皆诋辩道:“既谋他财,小的并未回家,若有银钱,能藏于何处?”

毕竟,眼下无赃可证,的确无法可施。况由于当日天时已晚,包拯遂令收监,就此退堂了事。

次日,包拯领同公孙策、艾虎等亲临码头,不惜另雇一船来,将船上缎绢尽数搬离放置。于是包拯等再度登船,经公孙策目测,发觉船内高低与船只吃水颇为有异,细看其由,见船底有隙,皆无棱角,乃命艾虎启之。然内有暗栓不能启,包拯便令取刀斧撬开,见内货物广多,衣裳器具皆有,两皮箱皆是钱银。验明抬回衙来,又取四人一并至公堂,命宁龙上前辨认货物。

宁龙看后,言道:“昨日数匹缎绢不敢断定,今日物件皆是,唯有一新箱不是。”

包拯遂向二恶贼怒目而视道:“单贵、叶新,汝二人一再巧舌如簧,如今此物谁的?”

单贵仍旧口中雌黄,诡辩道:“此物皆是客人寄放的,何尝是他的?”

宁龙忙回道:“尔言是他人寄放的,箱内簿帐谅尔废去,此旧皮箱左旁有一鼎字号,难道没有?”

包拯令左右开看,果然有一“鼎”字号,愤然下令将单贵、叶新重打四十,二人熬刑不过,才从直招认。——只因当日宁龙雇船,见所载财货甚广,又量他是离乡人。待行至瓜洲,趁夜设酒劝醉,谋害其主仆后,将缎绢运至江阴军散卖多日,余下多半趸售商贾章晋,得银共一千三百两,分作两箱,二人各得一箱。乃走五泻水返回吴县,不料才停船码头就被官差擒拿云云。

虽说此前,二凶犯一再诡辩,为查获赃证大费周折。今终究审实案情,包拯遂判道:

“审得单贵、叶新,干没利源,驾船只而载货,贪财害客,企谋杀以发家。遇客商宁龙,雇佣其船,夜泊瓜洲;乃携酒频斟,杯中设饵,腹内藏刀。趁酒醉中睡浓,一篙抽船离畔;视拂晓无人知,双手推客入江。自意主仆落江中,决定葬于鱼腹;深幸财货入私囊,得以遂其狼心。

“然虽暮夜无知,可怜仆遭溺没;犹庆皇天有眼,且喜主善自救。具状州府,捕文缉拿于吴县,辗转追赃于江阴;商贾章晋,真银错趸其缎绢,利口难辩其公堂。船底中搜出器物钱银,簧舌上招出谋命劫财。拟单贵、叶新罪应大辟,以偿季春冤命;财物退赔宁龙、章晋,各自宁家。”

包拯判讫,将二凶监入死牢,即日以案卷申报大理寺,并于是年冬至前获朝廷批示,处决了二犯。——可谓民奸不终隐伏,而王法悉得其平矣。

而且同月,忽有朝廷差官抵扬州,宣知州包拯奉迎诏旨。其敕文如下:

“制曰:卿不贵权位,节义敦笃;刬恶锄奸,匡正纲纪。自决意请外任,下降州郡将年,不啻惩治横恶,持正恤民。又获旧朝神器,劳征南军士;助克妖人阵法,讨平岭南贼。然卿殊功劲节,超越常伦,朕思量再三,今特诏敕如下:

“扬州知州包拯,擢刑部郎中,调知庐州事。

“皇佑五年冬月~日诏示。”

当包拯授此任命,自将整顿行李,其间,不料得欧阳春有意戏言道:“大人,早知将归故里任职,当初应该留下还魂床,如今运回庐州去。”

包拯闻言,亦故意郑重其辞言道:“看来待本官上任,务必仔细核查艾少侠此些年有无问题。今方知其内人如此心思,岂不危险哉?”

惹得在场公孙策、艾虎等泯然一笑,不好言语,董氏、崔莺莺诸女眷更是笑逐颜开,也无甚话说,使欧阳春无以言对,自觉窘境难当而已。

于是不数日,辞别相处大半载之扬州同僚,辞别脉脉含情相送之扬州百姓,启程西行,归梓里履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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