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歧

“喂妈，我大概还有三十分钟到家。”

“路上还行，也不算太累，主要是给家里带的东西太多，坐车又要转乘，所以就干脆自己开车回来了。”

“嗯，那就先这样，我们回家再说。”

周文驾驶着自己开了8年的SUV汽车，行驶在大重子山颠簸的山路上。

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云南在杭州一所高中当体育老师近十年的时间了，回家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近两年加上又逢疫情，所以这两三年一直都是就地过年。

这一次趁着暑假还没开学，周文忙完了手里的事便匆匆驾车赶了回来。

即将见到老母亲的喜悦之情，让他不由地将脚下的油门又踩得深了一点。

片刻后，周文驶出了视线狭窄的山路，一片苍茫大山缓缓出现在眼前。

从山路上看下去，清晨的大重子山峰峦叠翠，林海莽莽，云雾缭绕。

远远地可以看到山脚下周文的老家东山村，千亩梯田鳞次栉比整齐排列，如同一片碧绿波涛在茫茫林海中随风拂动。

再次见到家乡美景，周文不由自主地降下了车窗，深吸了一口只属于大重子山的新鲜空气，顿觉沁人心脾。

突然间，周文的车子开始出现了轻微的晃动，方向盘也有点不听使唤。

凭借多年的驾驶经验，周文立刻就意识到，车胎出问题了。

随即他双手握紧方向盘，减缓车速，慢慢将车子停在了山路边上。

周文立刻下车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很快便发现右后轮的车胎已经完全瘪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到家，车胎却在路上泄了气，这不禁让他感觉到有点郁闷。

他很快便打开了后备厢，将备胎从车上搬了下来，开始用工具装卸车胎。

“哎！要帮忙吗？”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朝气的男孩声音从旁边传来。

周文探头往车子另一边扫了一眼，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骑着一辆深蓝色的山地自行车，穿着黑色的T恤和短裤，脚踩着一双橡胶拖鞋停在旁边。

因一路上骑行的关系，少年没穿袜子的双脚看上去脏兮兮的，小腿也披上了一层尘土。

“哦，没关系，小问题。”周文说道。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眼前的这个少年，总觉得哪里眼熟。

“没事我可走了啊！”少年最后问了一句。

周文点了点头，“行，谢谢你啊！”

少年憨憨一笑，左脚用力一蹬脚蹬，屁股不沾座椅，快速向前骑行而去。

此刻周文不禁心生疑惑，刚刚自己一路从山下上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啊。

而且这少年还是骑着山地车！

不过周文也没时间再多想，低头继续忙活着手里的活。

“李子风，这么早又去山里溜啊？”

坐在东山村口石凳上的杨大爷右手托着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看到李子风蹬着山地自行车风风火火地从村子里骑过便叫了一声。

“早啊杨爷！”李子风头也不回地回道，仿佛速度快到把声音都甩在了身后。

杨爷点着头呵呵笑了笑，心中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五分钟后，李子风骑着车子穿过了一片梯田，终于回到了位于村东面的自家院子。

一进院门，他便看到老娘正压着水井，清澈的井水眨眼工夫就灌了半盆。

“这一大早的，又出去疯了。等会吃完饭准备跟你爹下地干活了。”

“我知道了。”李子风说着便进了院子正中间的主屋。

“爹，爹？”

“这呢。”

李子风听到声音立刻回头，发现自己五十二岁的老爹披着一件穿了多年的蓝色夹克衫，正从院子里走了过来。

他见状马上走了过去，犹豫了片刻，开口道：“爹，我有件事儿想跟您说。”

李子风的老爹李胜茂披着衣服习惯性地向上抖了一下肩膀，“说。”

只见李子风眼睛转了转，抿了抿嘴唇，说道：“爹，你还记不记得，两个月前你答应我的事儿？”

李胜茂楞了一下，“什么事儿？”

“哎呀，你真忘了？”

“天天事儿那么多，我哪知道你说的那件事儿。”

“你两个月前不是答应我，等到时间了让我去亚运会看比赛吗？”

“啊……”李胜茂嘴巴微张，眨巴眨巴眼睛，“有这事儿吗？”

李子风看到老爹要不认账，急忙说道：“当然有啊，就两个月前，我跟你说要去看亚运会，你说时间还早，过两月再说。”

“哦，那不是都说了，再说吗？”

“对啊，我现在不就在说吗！”

李胜茂犹豫了片刻，“亚运会几号开始？”

“9月10号在杭州千岛湖。”

“9月10号？那不正是忙的时候吗？”

“爹，这可是你答应我的！您不能不认账啊！”

“关键我也没确切答复你啊？我说的是再说，意思就是看情况。家里的菜马上就要下地了，你还非要看什么比赛，还是在杭州那么远。这不添乱吗？”

李子风急了，反驳道：“这怎么能叫添乱呢？我们国家好不容易举办一次亚运会，冬奥会我看电视就算了，亚运会有自行车项目，我怎么也要到现场亲眼看看。”

“下次，下次好吗？”李胜茂懒得再跟儿子吵嘴，想要越过他往屋里走。

李子风侧一步把李胜茂给拦了下来，说道：“别下次了！亚运会四年一次，下次就在皇冠体育直播：了，跟这次意义能一样呢？”

“那就下下次！”

“下下次在卡塔尔！”

“爹，上次在我们国家举办亚运会，那可是十二年前的事儿了！你真让我再等十二年啊？”

“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啰嗦！家里这几个月正是忙的时候，你不老老实实帮家里干活，总往外面跑什么？那亚运会电视上看不了吗？”

“爹！现场和看电视不一样！而且你知道我喜欢自行车，我要是不趁着这机会去现场看一次，我会终生遗憾的！”

“别说得这么悬，不看亚运会，还能少块肉？”

“你从云南到杭州，这多远的路？而且火车都没有直达吧？还得转好几次！要么就坐飞机，这一趟来回得多少钱？去现场，你还得要门票吧？一张票多少钱？没个几千块能够吗？咱家一个月挣多少钱？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体谅父母呢？真当家里地是地主啊！”

“可是你说的两月后再说。要是你当时不想让我去，早说啊！我活活等了两个月！”

“哼！再说……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想说了。”，李胜茂不悦道。

“吃完饭下地干活了！别总想没有用的。在电视上看和现场看，能有多不一样？跑一趟花着钱还挨着累，有这精力在地里多卖卖力不好吗？”

李子风看到老爹又要往屋里走，再次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胜茂一抬头，“嘶——！没听明白是不是？”

“钱我有！”

李胜茂眉头一皱，“你有钱？哪来的钱？”

“从小到大的压岁钱！你和娘每次过年都把我压岁钱收走，说替我存着，现在我要用了，该拿出来了吧！”

李胜茂没想到李子风这小子又来翻旧账这一招。

本就已经有些烦躁的李胜茂被这么一激，顿时恼羞成怒，喝道：“什么压岁钱！没有！”

李子风小脸已经憋得通红，面对着老爹耍无赖，心里又急又气，大声叫道：“你说话不算话！”

“我今天就说话不算话了！怎么着？家里十亩地，你去杭州，是打算让我一个人干活儿？现在多忙你不知道吗？不好好干活，年底家里拿什么过年？”

“你去看一次比赛，再耽误了地里的活儿，这损失有多少你自己知道吗？”

“我还告诉你了！想从我这拿钱，一分没有！你不是喜欢骑车吗？有能耐你自己骑过去啊！”

“哎，你要是没这本事，你就在家里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让开！”

说完，李胜茂便用肩膀动作野蛮地将李子风顶到了一边，往屋里走进去了。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你们爷俩天天吵，有什么好吵的！”李子风的母亲刘玥茹洗漱完毕，端着脸盆朝屋子走了过来。

李子风右手指了指李胜茂的背影，“他说话不算话！不让我去看比赛。”

“行了行了，子风，这件事娘也不太同意，去杭州太远了，这往返遭罪不说，花的钱也多。眼下地里正忙的时候，不让你去也是为家里好。”

李子风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家里没一个人支持自己去看比赛。

苦等了两个月的美梦就在这一天清晨支离破碎，粉碎了他对家里的所有信任和期待。

一气之下，李子风也不再多说，转身夺门而出，蹬上车子就出了院子。

“子风！子风！！”

“别管他！看他还能闹出什么花来！都十八岁的人了，一点不懂事儿！”

李子风的母亲刘玥茹刚要叫住他，却被屋子里的李胜茂开口给拦了回来。

此时她一脸无奈地站在院子口，看着李子风那负气离去的背影，一声叹气，“这孩子……。”

转眼间一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傍晚，刘玥茹站在院子口，面色焦急地朝院子外面的小路上张望。

就在这时，身上脏兮兮的李胜茂牵着家里的两头黄牛，从不远处往院子走了过来。

刘玥茹见状立刻迎了上去，急忙问道：“老茂，你看到子风了吗？”

李胜茂一仰头，迟疑了片刻，说道：“他还没回来吗？”

“自从早上走了之后，就没回来！”刘玥茹说道。

李胜茂沾着烟渍的门牙咬了下嘴唇，随即一甩头，“别管他，饿了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