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如此县长

第十三章：如此县长

现在，县长岳德臣正准备吃午饭。

较之几年前，岳德臣见老了，人到中年，头发稀疏，两鬓渐白。他刚在餐桌前坐下，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儿子岳“八斤”被人搀扶着进了屋。不等他开口，妻子连秀清惊慌地说：“儿子，你怎么啦？”

其中一个小青年说道：“被······被人打啦。”

其实，他们一进屋，岳德臣就看见他们脸上轻重不一的数道血印了，儿子岳八斤被人搀扶，双手捂脸，有鲜血从手指间渗出，顺手掌流下，滴在了白色的衬衣上。现在，连秀清快步走到岳八斤面前，伸手轻轻拿开了儿子的双手，一副血肉模糊的脸便呈现在大家面前。

连秀清见状，差一点呕吐出来，说：“儿子，究竟怎么回事呀？”

另一个小青年说：“在中学门口，被······被人鞭打的！”

连秀清说：“中学门口？鞭打的？——无缘无故，怎会打架？”

“我们路过中学门口，看到一个金发的外国女孩儿，八斤哥就上前搭讪······”

“真是——供你们上学，你们全都不上。——没事没非，你们跑到学校干么呢？”

几个小青年自知理亏，低头不再言语。

一直不曾开口的岳德臣突然咳嗽了一阵，这一阵咳嗽，虽说是烟呛的，却极具震摄，大家赶忙将目光聚拢过来，以为岳县长要开口讲话，便胆怯地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再言语半句。

岳德臣却头也未抬，自顾吸水烟袋，咕咕噜，咕咕噜······

连秀清不知道丈夫在想什么，片刻过去，接着说：“知道是谁打的吗？”

刚才那个小青年断断续续地说：“有点面熟，好像······是佳佳的同学······”

“佳佳的同学？佳佳的同学有那么厉害吗？”

“伯母，他赶着大车，带着鞭子······好像是郭家大枣园的······”

“一群窝囊废！——佳佳呢？佳佳还没放学吗？”

连秀清话音尚未落地，一个清纯，秀丽，挎着书包的十五六岁的姑娘进了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左看右看，停在了大厅**。

连秀清快步走到女儿面前，刚要问话，岳德臣打断了她。岳德臣说：“吴妈，你去把老高叫过来。”

吴妈是岳家的佣人，是岳德臣从老家带过来的，别看吴妈长得老相，其实才五十多岁，个子不高，干净利索，颇有眼色。这老高头是门卫，属本土本乡人氏，个子高大，憨厚老实。吴妈一溜小跑，气喘吁吁地来到前院时，老高头正好从茅房那边钻出来，老高头一脸的痛苦，走路的姿势也变了。吴妈知道老高头有痔疮，也就见怪不怪，说：“岳县长叫你过去呢。”

老高头说：“知······知道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老高头看似憨厚老实，背后心眼多着呢。其实，半个小时前，岳九斤他们一进县衙，老高头就猜到是鞭伤，猜到是被谁鞭打的，他只不过不说，想躲开这是非之事罢了。——获嘉城里，哪个不知大枣园？哪个不知郭公子的鞭法呀？只是······这一次······郭公子的鞭子没打到正地方，哪个不能打，偏偏打在了岳八斤，打在了岳德臣的头上！——一个是旷世大枣园，一个是堂堂县衙，——我的娘呀，这还了的？这不是要命症吗？！基于此，老高头才故意拿痔疮当幌子，想躲过这一场是非之事。——现在，老高头只有硬着头皮去见岳德臣，见机行事了。

吴妈前脚刚走，老高头就到了。老高头一进大厅，假惺惺地问了一句，说：“怎么了？” 然后直奔岳德臣，弯腰叩首，说：“县······长，有何吩咐？”

“刚才，你干吗了？”

“实不相瞒，老······老毛病又犯了。”

“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县长有所不知，病来如山倒······”

“八斤被······被人打了，你现在就带他到同盟山去，让那个‘增光大师’给看看。”

“老虎头上搔痒——是哪个没长眼的干的？公子呢？”老高头说着，走到岳八斤面前，看了看，安慰几句，退出了大厅。

暂且不提老高头如何赶大车去同盟山为岳八斤疗伤，单说众人离开后，岳德臣把女儿岳佳佳叫到身边。佳佳尚未坐下，张口就说：“爸，不是我说，哥哥确实······”

佳佳是岳德臣唯一的宝贝女儿，自然被视为掌上明珠，岳德臣娇生惯养，关爱有加自不必再说。此时此刻，岳佳佳的口无遮拦，直言不讳也就在情理之中。

岳德臣不仅不怪罪，反而为女儿叨菜叨饭。

“十六七了，整天呆在学校门口，专门欺负漂亮小女生——实在不像话！”

“如此说来，你哥哥是该打了？”

“该打不该打，您心里又数。”

“你哥哥嘛······我会想办法的。爸就问你一句，是不是你的那个郭同学打的？”

“我又没在场，怎么可能知道！”

“那个郭同学的鞭法就那么厉害吗？”

“好不好——与此无关。”

“爸爸不好出面呀。——既然如此，等你岳叔叔回来，让他处理好了！”

——所谓岳叔叔，是指岳笑天。这岳笑天乃岳德臣的本家兄弟，心狠手辣，老奸巨猾，是岳德臣的铁杆兄弟，号称“第一打手“ 。岳德臣就任县长时，特意把他带了过来，为的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也好有个左膀右臂。巧的是，岳笑天于两天前回江汉办事去了，何时回来，尚无定期。

“岳叔叔回来，他也得讲理呀。”

“越说越不像话，哪个不讲理啦？”

话不投机半句多，岳佳佳胡乱叨了几口饭菜，起身拿了书包，刚到二道院门，看见吴妈慌慌张张地从前院小跑而来，没等佳佳开口，吴妈说：“小姐，快去看看吧，大枣园的章怡筠章夫人来了。”

佳佳问道：“大枣园的章夫人······她有事吗？”

“什么事倒没说，只说要见县长。”

“你去禀报老爷，我过去看看。”

岳佳佳整整衣衫，缕缕刘海儿，甚是大方地步出了二道院门。远远地，她就看见铁栅栏外站着三个人，一辆马车则停靠在马路的左侧。——岳佳佳是在一瞬间看到她曾经的同学郭丙辰的。郭丙辰手握长鞭，目光炯炯，精气神十足，他好像也认出了来人，没等佳佳靠近，就说：“岳佳佳，真的是你呀？”

岳佳佳笑着，来到近前，郭丙辰又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在家里，又能去哪儿？”

“家里？你是说······这儿就是你的家？”

岳佳佳微笑着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章怡筠章夫人。岳佳佳尚是第一次见到章怡筠，不免被精神矍铄的章夫人的气质所折服，简短问候了两句，说：“章奶奶大驾光临，一定——有事吧？”

郭丙辰喜笑颜开，愈加兴奋，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是这样的，‘砍枣节’马上就要到了，我们真挚邀请岳县长光临指导！”

“是这样——请进······请进。”

岳佳佳推开铁栅栏，三个人依次而入。章怡筠章夫人在伙计牛旺的搀扶下走在前边，郭丙辰和岳佳佳紧随其后。

郭丙辰说：“岳佳佳，你可真会乔装打扮。”

佳佳说：“是吗？怎么啦？”

郭丙辰说：“一点都没看出来，你竟然是······千金小姐。”

佳佳说：“千金小姐怎么啦，也是普通人一个呀。”

郭丙辰说：“你转来获嘉中学——有半年了吧？”

佳佳说：“哪有呀，才四个多月。”

郭丙辰说：“四个多月······是我记错了吗？”

佳佳说：“不上学，你······现在干嘛？”

郭丙辰说：“看护大枣园呀。”

佳佳说：“听说你的鞭法不错？——今天中午，在学校门口打了三个小青年？”

郭丙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片刻，说：“他们欺负一个外国女孩，该打！”

佳佳说：“英雄救美呀。”

郭丙辰说：“非也，路见不平而已。”

岳佳佳突然止住脚步，转身，期待的目光盯着郭丙辰，说：“我爸爸不问也就罢了——一会儿，假如······他询问打人的事情，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郭丙辰吃惊地看着岳佳佳，不解其意，说：“怎······怎么啦？”

岳佳佳说：“照我说的办就是了。”

郭丙辰说：“怎么了吗？”

岳佳佳好像有点生气，说：“叫你别问你就别问好了!”

片刻，郭丙辰又说：“岳佳佳，究竟怎么了吗？”

岳佳佳急了，说：“郭丙辰，你怎么一点也不明白人家的心思？——告诉你吧，你把我哥哥打了！”

郭丙辰即刻愣怔了，半天才说：“你哥哥······怎么会是······你哥哥呢。”

岳佳佳又说：“我爸爸的脾气不太好，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郭丙辰说：“我真的不知道······ 再者一说，纸里包不住火，总有一天······”

岳佳佳说：“瞒一天是一天，我······我会想办法的。”

郭丙辰想了半天，说：“与其这样，我不进去不是更好吗？”

岳佳佳想了想，说：“也好，省的······你别乱跑，我去去就来。”

——岳佳佳之所以这样做，人小鬼大，聪明绝顶自不必说，主要是她打内心喜欢郭丙辰。岳佳佳转来获嘉中学的第一天，就被董自荣董校长安排在郭丙辰左侧的座位上（右侧是刘淑霞），这样，郭丙辰右侧的同桌是刘淑霞，左侧的同桌就是岳佳佳了。刘淑霞聪明纯洁，本已是奇葩一朵，如果没有岳佳佳的出现，定然是高高在上，不可逾越。但，岳佳佳的出现，就应了那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俗语。这岳佳佳比刘淑霞高半头，无论形象和气质，均在刘淑霞之上，不可相提并论。刘淑霞发育快成熟早，加上郭刘两家之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喜欢郭丙辰无可非议，合情合理，也是“班人皆知”的事情。这岳佳佳虽然是一名“迟到”者，但，她也有喜欢郭丙辰的理由和权力，只不过她不喜欢张扬，不喜欢弄得满城风雨，把“喜欢”深深地埋在心底罢了。——其实，岳佳佳一来到获嘉城，就知道“大枣园” ，知道章怡筠章夫人，知道郭丙辰的鞭法了。年轻小姑娘一旦喜欢一个男孩子，就会处处留心留意，并为之彻夜不眠。岳佳佳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岳佳佳颇有心计，总是暗中行事。比方说，她会在下午放学的空档儿，独自一人跑到城南的郭家附近，前后转悠，恋恋不舍。那一个礼拜天，她整天都在附近转悠，以至于家人急疯了，全城寻找。甚至有一次，她实在按捺不住自己渴望已久的心情，借口找水喝，直接进了郭家的大门······

······

现在，岳佳佳丢下郭丙辰，快步撵上了章怡筠章夫人。

章怡筠章夫人多次来过县衙，对此并不陌生，也就没顾及后面的郭丙辰，快到大厅时，才感觉到异常，刚要回头，岳佳佳后来居前，说：“章奶奶，您请。”

此时的岳德臣早已迎候在门口，禀报的吴妈呆站在一旁。这岳德臣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早就听说过大枣园的章怡筠章夫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不仅肃然起敬！微风习习，阳光普照，再看院中章夫人，服饰得当，精神矍铄，气质绝佳，堪称女中豪杰。岳德臣拱手施礼，说：“章夫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呀！”

章怡筠说：“哪里哪里，岳县长名扬江汉，如雷贯耳——实乃人中豪杰！”

岳德臣展手示意，说：“里边请，里边请。”

章怡筠起步上了台阶，说：“请！”

——分宾主落座，吴妈沏了茶水。岳德臣说：“章夫人日理万机，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牛旺拿出请柬，交予夫人，章怡筠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砍枣节’近在眼前 ，烦请岳县长百忙中，光临指导为盼！”

岳德臣接过请柬，说“客气客气。大枣园名声在外，实乃我获嘉的骄傲呀。”

章怡筠说：“过奖过奖······”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打断了章怡筠。岳德臣就是一惊，岳佳佳手疾眼快，急忙跑了出去。

——欲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