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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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完麦子的一个下午，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应学校领导的通知，我们都组织学生把麦捆往麦场上转移，高年级的学生负责在麦场上码垛，把中年级学生转移来的麦捆一个个码起来，麦头全部向里，麦梗全部露在外边，最后在顶上倒栽几个麦捆，算是把麦子保护起来了。雨水也漏不进去，顶多让麦捆湿了，也不会让麦头发芽。

等我们干完这些活后，也到了放学时间。我们回到宿舍时，才发现宿舍已经进了不少雨水，大家又手忙脚乱的往外舀水。等大家把宿舍的雨水清扫干净，在门口堵了很多纸板子或者烂砖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经过转麦捆清雨水，此时大家早已经精疲力竭，都抱怨这个鬼天气。大家的肚子也开始咕咕乱叫，食堂因为收割麦子没有开火，大家只好各自寻找吃饭的方式。

因为和梅都有准备离开的想法，所以这段时间基本上梅会常常找我聊天。干完活，梅又来找我，说要不要喝点，我说正有此意，反正第二天是休息天，喝醉了也无怪乎是蒙头睡到中午。来到梅的宿舍，不知道梅从哪里弄来了一只早已经宰杀好的公鸡，我帮忙把鸡剁成碎块，梅就放进锅里爆炒，然后又放到了高压锅里炖。也许是香味吸引了在校的几个老师，都不时的探头问梅做什么好吃的，看到我在梅的宿舍，于是就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顺便坐下来准备和我们共享佳肴。这期间老张也跑来，并拿来了一盒上好的烟给大家散。

我看着梅，想知道她会不会有意见，但是梅始终笑嘻嘻的没有一点怨言，好像很喜欢这种气氛，我也在没有说什么，向副校长本来打算对梅下狠手，这段时间也不见再来找梅。张广中却突发奇想，说要缓和梅和张副校长的关系，竟然跑着去把向拉着来了，我看到梅皱了一下眉头，最终没有说什么话。

梅摆过来一张圆桌，四五个人围圆桌而坐。梅把出锅的鸡肉端上来，又三下五除二的拌了两个凉菜放在桌子上，才小心翼翼的坐在我的旁边，悄声对我说，对不住，本来今天要和你吃顿散伙饭，没想到招来了这么多人，你心里不要有什么委屈。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最后只能说，没事，改天我请你。

喝了两瓶白酒，大家都还觉得没有尽兴，向副校长却自作主张去自己的宿舍又拿来了两瓶白酒。于是大家又来了兴趣，吆五喝六的喝起来。我对酒不太感兴趣，只是喝了两三杯，觉得刚到了自己的酒量，自己还是清醒。

白酒把其他几个老师都喝趴下了，我只好和梅把他们一个个送回各自的宿舍，帮他们盖好被子才出来。最后剩下向副校长和老张，两人硬着舌根在哪里七说八说，向还不时的用眼睛中的余光打量着梅，我想把两人劝走，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坐在那里发呆。后来向副校长说：小李，时间不早了，你回自己的宿舍睡觉吧！我只好起身准备往外走，刚走到门口，梅却说，等会，要我陪他去教室里拿回外套。我只好挠挠头站在了门口。我知道梅找了一个借口，其实真正的原因，她也不想待在这里。

梅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向副校长，虽然他和老张在争呛着学校里的事情，眼睛却扫在我和梅的身上，他的眼光中让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愤怒。梅和我走进了雨后的麦茬地，已经收割完了的麦地，显得空空荡荡，空气越发的清爽。暴雨过后，天空爽朗的透明，星星密密麻麻的摆在头顶，像一盘永远无法下完的棋。

梅说，她要走了，可能要去大城市。

我说，是上海吗？

梅说，不一定，有可能吧！

我说，你要去上海，说不上咱们还能见面。

梅说，那就看缘分。

我说，不知道缘分是个啥东西。

梅就站在那里咕咕的笑，说我真坏，她要走了，还要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也使劲笑，心想这种痛苦的笑声也只有这时才能够美妙。我和梅就这样在麦茬地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说了很多话，感到此时梅的可爱。最后我实在有点冷，提议要回宿舍。梅担心向主任和老张还没有走，建议再走会。我们又走了两圈，我实在有点受不了秋后的冷，只好走了回去。

向主任还和老张还在梅的宿舍咕咕叨的说话，我和梅都走了进去。向副校长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不学好，大半夜的带着小姑娘到处乱跑，影响太不好了。我顿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只好站在那里苦笑。梅却开口说回去睡觉吧！很晚了，大家都需要休息。老张站起来说要送向副校长回宿舍，向也没有说什么。我也说了声要回，转身出了门，并帮梅把宿舍门关好。

后半夜的时候，我的宿舍门突然被敲得咚咚的，紧接梅一声声的喊声，我突然感到了惊恐，一咕噜翻起身，打开门，看到梅光着脚丫站在外面，因为惊吓两手都在索索发抖。我问发生什么事了，梅说有人敲她的宿舍门，敲了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开门，最后那人竟然跑到后面的窗户上，试图顺着码起来的煤砖上爬进去。没想到煤砖倒了人好像压在了下面。吓得她没顾上穿鞋就跑了出来。听了梅这样一说，我的头皮也是一阵发麻，我和梅回到她的宿舍，她穿上鞋，赶快向后面走去。

煤砖下确实压着一个人，不停的哎呀哎呀的叫着。我打着手电筒走近一看，竟然是向。因为暴雨，把煤砖打湿了，所以人踩上去煤砖突然倒塌把人压在了下面。我赶快扒拉开煤砖，把向从下面拉了出来，问他有没有事，向说腿疼。

后来我们用学校的电动三轮车把向送到了卫生院，经检查向的右腿不慎骨折。校长知道这件事后，在大会上大发雷霆，说我和梅尽然不顾学校的脸面，半夜三更在一起，向校长为了查明真相，却被煤砖压坏了右腿。一时间我和梅成了大家口中的“害虫”。我们知道在这所学校待不下去了，离开是迟早的事。我本来想找校长解释一下，但是梅说算了，这件事还是安静的好，会越描越黑的。我也只好作罢了。

梅走了，梅是在开完会后的第二天走的。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向我告别，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给我留了一封信，内容很简单，让我寻找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要委曲求全。看完信有一种深深的伤感，两眼盯着窗外，怔怔的看着早晨灰白的天空发呆。

那段时间，我有点郁郁寡欢，心里郁结着离愁别绪般的忧伤。我不知道梅去了哪里，只是觉得相聚一场不容易，就这样轻易的分开了，人生尽然有一种说不清的苦滋味。

等到第二个学期开校的时候，我也离开了麦田小学。堂弟为我在上海找到了一份送快递的工作，说是每月有六千块的工资，而且管吃管住。接到电话后，我直接给向打了一个电话说要辞职，向副校长在那头轻轻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挂了。

后来我在上海上班，张广中打电话要我给他孩子买一架遥控飞机，说是上海地方大，这种飞机不难买。而后又在电话中说，向副校长被学校开除了，说是他自己不检点，公开向老师索要烟酒，还对新来的女老师起了邪念，被人举报了，真是没有看透这种人。末了又说，我不可以走的，现在很多聘用的老师都已经转正了，而且工资待遇都不错。又说梅现在北京混的不错，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销售，可有钱了，打算在北京定居。

第二天我便在一家贸易商超买到那架遥控飞机，两百三十块钱，我把发票放在邮件里，赫然写上了：麦田小学，张光忠收。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