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天儿挺冷，冻得王二麻子站在门口直打哆嗦，可他顾不得这些还是苦笑着说：“沈老爷子，您也知道我是吃公粮的，这上面让我做啥我也只能照办，我也是没办法啊！”

沈年问：“你是说，是斗鸡眼让你大半夜来找我家茬的？”

“这您还真就猜对了一半儿，命令是金处长下的命令不假，不过他还真不是让我来找你家茬的，是让我挨家挨户搜土匪来着。”

“土匪？”沈年冷笑：“搜哪个土匪？我师兄么？”

王二麻子一听顿时脸都被吓白了，连忙摇头说：“艾玛！沈兄弟，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就是借我八个胆儿我也不敢搜查龙爷啊，那真是除非我活够了。”

“不敢搜那你来我家干啥？别和我说你是来遛弯儿的。”

“我……我……”

我了半天，这王二麻子愣是半个字儿都再说不出来，瞅着沈年直勾勾盯自己的眼神，他转头对驴子说：“你先带人去别地方搜。”

现在这世道，警察局里都是鱼龙混杂，能活下来的基本都是人精。

驴子生怕自己会被土匪找上门，所以王二麻子这话简直就和圣旨一样让他兴奋的连忙带人转头就跑，顺手还帮着把门给带上。

四处看了看，王二麻子一脸赔笑说：“沈老爷子，沈兄弟，今天的事儿算是我冒犯了你们，这样，等改天我请你们去福德戏院听小凤仙的《送情郎》咋样？”

沈年摇头说：“也就只有你们这种人才爱听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我只喜欢听七岁红的。”

“害，沈兄弟这恐怕我也做不到了，你啊以后是听不了七岁红的戏了。”

“嗯？七岁红咋了？”

瞧着沈年一脸不解的样子，王二麻子低声说：“其实今晚我来真不是搜土匪的，而是搜七岁红的，金处长看上了她，说啥也要娶她当媳妇儿，谁知道这娘们儿刚啊，二话不说自己就把脸给毁了然后跳了悬崖，这会儿是生死不明，金处长不死心这不就让我们来搜了么？”

这话倒真是出乎沈雷父子的意料，他们之前只以为是王家班子得罪了谁所以才会惹出这些祸端，但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沈雷脸一沉，不悦的反问：“既然是为了找她，那你不去王家班子找干啥要来我们家？”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就在今儿个，王家班子被金处长一把火都给烧没了。”

“那里面的人呢？”

“别说这事儿还真挺邪乎的，那火灭了以后我带人去检查过，除了王班主死了，田娃他们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手底下的人都说他们是不是变成了厉鬼。”

沈年闻言冷笑：“王二麻子，那你们可真要当心点儿了，这要真是被厉鬼给缠上了，那可真是必死无疑啊。”

这王二麻子信鬼神儿谁都知道，沈年这话也真是故意说的，这家伙果然被吓得是一个激灵，尤其是想到火是他放的，这心里没由来的就是一阵发慌。

沈年当然看出他的想法，嘴角一勾，却是淡定道：“既然来了，那你就搜搜吧，也省的你回去没法交代。”

笑话，王二麻子敢搜他家？他不想活了？

心里一紧，他连忙笑着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那可不行，我也理解你们半夜干活的辛苦，这你不搜万一传出去你该难做人了。反正我家就两间屋子，你还是看看吧。”

推脱不了，王二麻子一琢磨干脆硬着头皮答应了，不过，他这看还真就是看，两个屋子门口一扫，瞅见没人他扭头就走，压根儿不敢多做逗留。

把这些瘟神都给送走了，沈雷父子却是再没了睡意，点了一炮烟袋锅子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照理说，像他们唱戏的平日里是不抽烟的，沈雷平时也不抽，可真要是遇到了烦心事儿他还是忍不住抽上两口。

沈年也不多言，就默默在一旁陪着父亲，父子俩无言的就这么呆了一夜，因为莫名遭难的王家班子，也为了被毁了人生的七岁红。

……

到了早上的时候，雪似乎下的小了一些，不过零零散散的依旧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炕上的七岁红深咳两声后皱眉昏昏沉沉睁开了眼，视线里是陌生的一切，混沌的脑子有那么一瞬没有回过神来，可随之，她脑中猛地闪现出斗鸡眼咄咄逼人的样子，寒冷的冰雪，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还有……

她下意识动手摸了下脸，伤口上传来的痛让她真切感觉到她还活着，活在这个糟乱肮脏的世界里！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了过来，她连忙坐起身看向轮椅上那个孤单的背影，虽说只是一个背影，可她却一眼认出了此人是谁。

眉头一皱，她不解的问：“沈大哥，你为啥要救我？”

沈年将轮椅转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张已经勾勒一大半的皮影。

“小凤，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坚强的姑娘，为啥受到一点儿事儿就要寻死觅活的呢？”

小凤说的就是七岁红，她的大名叫王小凤，只不过一直以来很多人都只记的她的艺名自然就没多少人叫这个了。

自嘲摇头，七岁红摇头说：“我不死，那个斗鸡眼怎么可能会放过我，放过王家班子那些人？”

“你觉得你死了这事儿真的就能一了百了了？”

听他这么一说，七岁红面色一惊，心中突生出不好预感，忍不住忙追问：“沈大哥，王家班子咋了？我师傅他们……他们是出了啥事儿吗？”

沈年没说话，将轮椅转过去拿起笔继续认真的勾勒。

见他不吱声，七岁红急了，忙焦急再问：“沈大哥，你倒是说说话呀，我师傅他们到底咋样了？”

最后一笔收回，沈年吹了吹手中的脸谱，说：“小凤，看看我手上这脸谱，大眼睛、大胡子、突出的大鼻子，一双倒扫帚浓眉直接插在鼻梁两边儿，眉尾那扫帚是根根分明，个个儿直立，看的那是叫人心惊胆战，惊心动魄，知道这叫啥么？眉眼，专门用在奸险毒辣之徒的脸上。”

七岁红这会儿可没心思听这些，连忙继续追问：“沈大哥，我在问你话，你和我东拉西扯这些干啥？我只想知道我师傅他们咋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