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宫内外动静

夕阳向着西方远去，归向神话传说中在大地尽头的隅谷。漫天的红霞也随之远逝，正如武周前的大唐。

于是黑暗便走来，湮没了金黄的大地，掩埋所有的喜悦，黑夜降临了，潜伏在黑暗中的猎手睁开双眼，他们还在静静等待着。

洛阳城内，白日在城楼上巡逻的士兵与应卯值夜的士兵开始换防，散值的士兵们脱下甲衣放入仓储中，三三两两的结伴走下城墙。太史局的官吏敲响暮鼓，鼓声传得很远，偏远的城墙上，也传来相同的鼓声。原本街道上的嘈杂声音迅速弱下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散开，取而代之的是巡街的衙吏。

衙吏们一手提铜锣，一手拿着锣棰，一边敲打，一边行走，告诉百姓宵禁的时间到了。坊正们组织的人手守在坊门处，等待各坊的百姓都回来后，关闭坊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夜真正降临了。此时，灯火通明的紫微城中的东宫，李裹儿正看着《武周律》。《武周律》，即武则天时期的律法。武周王朝建立第二年的天授二年，由黄君依据隋朝，初唐时的各种律文修订而来。其中包括了《律》、《令》、《格》、《式》。而李裹儿手中的正是《律》。

“殿下，该休息一会儿了。”孟凡跪坐在案边，为李裹儿案头的碗里舀进煮好的茶汤，白瓷碗里没有沉浮的茶叶，也没有茶渣，只是有着比茶水的颜色还深，在烛光下，上面明显还浮着一层油。

李裹儿从成堆的书文中抬起头，看到了孟凡那清澈的目光，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太阳穴。余光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一旁的碗，端起来一看，是里面浑浊的，冒着热气的汤，没有多想便喝了下去。

李裹儿的喉咙一动，身体忽的一顿。她面无表情的放下碗，看着里面还剩下大半的茶汤，好奇问道。

“这是什么汤？”

孟凡不解，这不是平常一直喝着的吗？虽然疑惑，但还是回道。

“回殿下，这是茶。”

“茶？”李裹儿看着这黑乎乎的颜色，有点反胃。

“下一次煮茶，不要放其它佐料了，包括油。”李裹儿叮嘱道，起身看着这昏暗的书房，伸了伸懒腰。

孟凡很不解，不放这些，这茶还有喝法吗？既然这是李裹儿要求的，她应道。

“喏！”

李裹儿走到门边，推开门走出去，外面夜色如水，月明如月。头顶的月华向西倾洒而下，在扶疏枝叶间，投落满地的光影，斑驳陆离。

“本宫昏迷的这些时日内，宫内有何动静。”李裹儿淡漠道。

既然决定代替原身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那么将原身的怨气消去也在情理之中。从韦香儿那里回来后，李裹儿觉得先了解这个时代，先适应这个时代，立足脚跟给，在谋下一步。

说做就做，李裹儿先看起了这个时代的法律文本，理清这些律法背后所确立的世俗伦理，为彻底融进这个时代做准备。

“回殿下，宫内虽有些风言风语，却大体还算平静，只是最近太平公主与上官大人来往密切。”

在李裹儿出来时，孟凡也跟着出来，她站在李裹儿背后，悄无声息。当李裹儿问起话时，孟凡便告知了从其她宫女闲聊得到的消息。

上官大人？

李裹儿不知道孟凡所说的是谁，便在脑海中翻了一下记忆，片刻之后。

哦，上官婉儿啊！换算一下她的职务，这不就是明朝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务吗？与太平公主来往频繁，她想要干什么？

李裹儿转身，看着孟凡低着头，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着。

身材不错，不对，我在想什么，不是想让她去打探消息吗？

李裹儿再一次问道。

“还有呢？”

孟凡虽然低着头，却能感受到李裹儿炽热的目光，心里感到不安，想要立刻扭头离开。

听到李裹儿的问话，孟凡反应过来，宫内的说了，问的应该是宫外的吧？

“定王、义兴郡王、张侍郎以及众多官员对陛下杖杀魏王、邵王一事感到气愤，却对陛下不敢多言。”

孟凡拱手道，又想了一下，继续道。

“苏侍郎依旧如往常一样，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梁王除了对于魏王一事抱怨两句外，就没有别的。反倒是李御史拼命抨击邵王与魏王辱骂当朝重臣、侮辱陛下。”

说完，孟凡的头垂得更低了，很害怕李裹儿因为李御史的作为生气而迁怒她。

李裹儿听的一阵迷糊，好半天之后，才将孟凡所说的这些官员与记忆对应后，才理清这些人是谁。

这么说来，很多人对张宗昌、张易之很不满，想必也会搞一些小动作恶心二张。

甚好，不用担心二张将目光聚到我身上了，况且好男不跟女斗，他们不屑于给我这样的小女子穿小鞋，更何况他俩的权势要没了，现在忙得很，不能分心。

之前对李重润与武延基的出手看来是杀鸡儆猴，告诉人们他俩还如日中天。不过得罪了未来的皇帝，可谓是走了一步臭棋。

李裹儿想着也就彻底放下心，一切都有李显在前面顶着，现在没有人注意到她，她的压力瞬间就剩下一个联姻了，不过在李显那里拖延了时间，估计武崇训的脸色会变成猪肝色。

李裹儿想到这几日自己不用担心任何事了，心情愉悦道。

“去，拿酒来。”

今儿高兴，如果不是那茶难喝，又没有快乐水，她才不会选择喝酒。不过唐朝的酒是低度酒，喝不醉，也就这个解一下嘴巴。

孟凡没有动身，反而拱手劝说道。

“殿下，你身体弱，不能饮酒。”

李裹儿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就不高兴了。

“少说废话，本宫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裹儿提醒孟凡注意自己的身份，孟凡也知道自己不能对李裹儿的话不能不听。

“喏！”

孟凡转身离去，前去食官署。李裹儿看着孟凡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扭头看着夜空的明月。

“诶！月依旧是这个月，千年不变，只是我的故乡离得太远，回不去了！难怪古人动不动就饮酒对月吟诗，孤独啊！”

李裹儿坐在石阶上，没有孟凡的打扰，孤独之感顿从心生。来到这个时代一天了，虽然想了很多在这个时代搅起一番风雨，但最想要的还是回去，这个时代太陌生了，不喜欢，也没动力去引领时代。

原本以为，穿越到了这个时代，要好好大干一番事业，不过经过一天的了解后，被这生活质量吓到了，一切幻想都破碎了。

当祂从书中走来，出现在李裹儿面前时，祂的繁华，荣光，文明灯塔都随着面纱滑落而显出真容。

离历史最辉煌的盛世还有三十年，虽没有战乱，边疆也还算是平和。或许在百姓看来，现在欣欣向荣，可是对她来说，危险已经悄然逼近。

没错，已经逼近了，不是不可见的那种。她看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刺客正在前面宫殿上的瓦砾上行走，悄无声息。如果不是李裹儿恰巧看到他，还真发现不了。

李裹儿看了周围，没有巡逻的士兵，也没有宫女，太监在旁边守候。

冷静，不能激动，不能乱喊，假装看不到他，腿也不要抖，头看着地面，不去看他。

李裹儿所希望的是，这名刺客不是那个为了潜伏将所有路人都杀了的那一派，这是在宫中，难度有点高。

现在对她来说有一个好消息，刺客的目标不是她，坏消息是刺客发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