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长期就是永久

包福伦人如其名，个子不高，心眼很灵活，不然也不会升级到营业所主任。

他当然不会傻傻地直接把人领到中间位置，而是抄近路，由西南角最恶劣的角度进去。翻过那道浅沟，指着牛蹄痕迹说：“这里每到夏天，放牛的能把这里踩平，这一片周围的田地都陪着遭殃，半大的牛犊也不上套，随便跑，还不能说，一说就要闹气打架。”

老于问：“他包下来怎么办？”

“你不知道？包家伦一脚把赖三踢得肋骨断了三根，一个月没有下床，他家人不愿意，丁老四自己送去一百块钱。其实，赖三还是被包家伦算计了，他是带着几个人去学校找事儿的，到派出所也是他自己没理。你把这事儿处理完，管他以后怎么搞？”

于登林明白了，站着不再往前走，对几个手下喊：“景安、子旺，你们去跑一圈吧！搞个大概的数字就好，这地长不了庄稼的！”

二叔前面领着包景安包子旺，也没有百米绳，就凭着两条腿步测，很快就转了一圈。说了长度宽度。

于登林队老丁和包富伦，说：“当初建设林场时，是上面调来的驻队领导主持的，有规定，大队林场都是一百五十亩以上，后来几届以后，上届是老姚当支书，这里就乱套了，老黄，你看着弄吧！”

老黄说：“和我那村子里那片茅草地一样，给谁谁也不要。这部分都是荒地，放牛的管不住，舍弃一些，弄个整数吧！伦子，一百亩怎么样？”

伦子说包家伦的昵称，说小伙伴喊出来的，还有人喊他轮子，大车轮子。

老丁说：“不能搞这么明显，除了荒地再除掉周围道路，合同写一百二吧！”

包家伦觉得老丁肯定不知道那四千块钱的事儿，他又想坚持原则，又怕女儿女婿将来赚不了钱，才有这个折中的想法，假如他知道这块地是二百三十五亩，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包福伦说：“晚吃会儿饭，还是把价格说好吧，等会儿可以放心喝一杯了。”

于登林已经和老黄商量过了，他们和邻村大队的也有过沟通，见许俪才背包里拿出个照相机，对着包家伦和丁玉盈拍照，还把林场环境拍了一些，就说：“这个咱们不能和外大队相比，他们的管理比较好，起码种庄稼能有收入，那个包家伦，你过来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面积上已经有虚让了，环境太差，价格上就按四块钱一亩，你要求期限搞长点，我们可以理解，上面的指示精神是三十年不变，你肯定不能接受，咱就合同上写五十年吧！”

包福伦和老丁更熟些，相互开玩笑起来，胡乱插科打诨，说咱是肯定活不到五十年了，将来包家伦绝非平凡之人，说不定子孙还要仰仗他照顾呢！这么胡乱说说，就把期限改成了长期。

老黄算了一下，一百二十亩乘以四块，一年四百八十块，五十年就是两万四。老于又说说长期，长期是多少？

老于也说不上来。

包家伦就喊许俪，问：“这个转让合同的意见已经差不多了，你在外面见得多，外乡的同类情况说怎么处理的？”

许俪多聪明啊！立刻就拿出采访本，把事情原委问了一遍，这才说：“土地属于国家所有，大队是管理人，现在实行体制改革，马上就要公社改成乡，大队改成村了，原有的集体资产，清理整顿，是必然的需要，这个承包或者转让，是双方协商解决的，只要得到双方同意，上级没有专门的期限限制规定的。”

她没有录音机，给大家拍了照片，说：“包家伦说知名作家，这篇通讯还得他来写，你们这是新形势下的首例典型，如何写合同，你们自己约定就行。”

老丁就说：“这也得有个时间限制吧！你们就弄个七十年吧！”

包家伦咧咧嘴，多说二十年，又得多出一万块。

下面的事儿就好办了，回家吃饭，老黄要和包家伦去拟定合同。包家伦说：“表叔，你去喝酒，我晚上再把合同写出来，咱们明天再一条条的讨论，都同意了，再抄写下来，然后你们开会签字盖章，我付钱后就去公证，公证之后就生效了。”

老于就说：“先吃饭吧！快一点了，就按包家伦说的弄，咱这个大方向搞出来了，细节部分还是叫年轻人去做。”

包家伦连忙对这句话大夸一阵，说：“诸葛亮要是有你这种想法，也不会累死在五十四岁上，他对大小事都不放手，什么事都管得面面俱到，没有给助手实践锻炼的机会，秘书助手写段告示，都要来问问对不对，他半夜三更被叫起来看这些文件，经常半夜睡不了觉，自己累垮不说，也没有培养出独当一面的接班人。”

众人大笑。

家里没有大桌子，来客有五个村委，老丁和包富伦，还有许俪潘晓圆，丁玉盈和包家伦端了菜，就没有过去。

丁三开着拖拉机回来，也只能在二叔家坐着，包家伦端来些菜，几个人和二叔一起吃。

客人都走了，丁三带着丁老爹也走了，丁玉盈和许俪潘晓圆留下来，看着拖拉机倒进棚子里，然后坐在外面，几个人比较着商量着把合同细则拟定出来。

包家伦搞这个很在行，甲方乙方权利义务之类一条条列得详细清楚，还搞了两份附件，一个是带标注尺寸的简易地形图，一个是附则照片。这个照片当然是由许俪负责了。

条款里有两个关键点，包家伦描述就偷换概念搞得很模糊，一个是面积，草图上外沿花了个虚线外框，不包括在尺寸范围内，面积只是虚线中间那一块。许俪觉得多此一举，就把虚线划掉，说就标实际耕地面积，不算树木占地面积，周围是你扩展的荒地，又没有侵占到在周围村子的土地，也没谁来伸张权益吧！

包家伦伸出大拇指点个赞，说：“期限该怎么描述？”

实际上，合同签订三十年就足够了，期限内就会有种粮补贴，四十年内就会土地确权，那个权限还是有限制的，他要搞个长期转让，目前的农村，还真的没有先例。

许俪说：“长期就是永久了，合同上就写长期，交接时的转让费收据上，把支付数目超出每亩四块钱的约定费用，哪怕只多一块钱，将来打官司就是证据，到时候，你们双方都不在场，律师就能捍卫这份合同的尊严。”

果然厉害！包家伦再次给她点赞，说：“你不去当律师，真的屈才了。你们等一会儿，我把合同抄写两份，明天上午约他们到街上饭馆里商讨细节，这事儿真难啊！你把照片洗印出来，我的合影别忘了。对了，咱们今天初次见面，来！对着我的拖拉机，拍个照片吧！将来你们拿着照片嘚瑟，就说认识歌星包家伦。”

许俪说：“好啊！还剩两张胶卷了。”

潘晓圆又兴奋起来，咋呼说：“你的字真漂亮，你不是说给我们写首歌么？”

包家伦头也没抬，忙着抄写，说：“要相信群众相信党！我的温饱还没有解决，暂时哪有时间帮你提高精神文明水平？等合同签下来拿到手再说吧！等哪个星期六下午，你们过来，我有电子琴，可以慢慢玩一夜！对了，你俩有男朋友没？”

“干什么？”

“不干什么？问一下犯法吗？”

老黄几个人喝了六斤酒，三块多钱一瓶的尖庄大曲，在本地当前是很高端的酒了。

包福伦是半个主人，和老黄轮流劝酒敬酒，包子旺和包景安都是本家，主要目标是包家伦的干爹，其次才是于支书。包福伦有肝病，酒精肝，不能多喝，全凭嘴皮子，老于和老丁都到位了，他和老黄送客走了，回家睡觉。

包家伦拿着合同送到老黄家，看见包福伦正在这里商量什么，就说：“这个写好了，你先看看，明天上午，咱们去包景华饭馆里，慢慢的一条一条商量，午饭随便弄些菜，我妈做菜不好吃。福伦哥还得去看着哈！”

包福伦哪里有半点酒意，问：“你到底是什么想法？你爸回来能让你这样胡闹？咱今天就当是你干爹上门，你对象来看家，咱去陪客吧！花几万块钱，一辈子绑在地里，你爸还忙着找关系迁户口呢！”

包家伦愣了许久，说：“我的情况你了解一些吧？实话说，广州那边给我安排专业创作员，有编制分房子，我都没同意。这事儿是我和老丁商量好的，合同上就有他的名字，挂着我的名字是便于管理。就按今天说的办吧！明天我去弄钱，把合同办好，钱交给你们，大家都轻松了。”

哦！原来是这样！老黄说：“好吧！我叫人通知明天傍晚开会，上午落实合同，下午叫他们签字，你准备钱，后天再公证吧！”

许俪两个走了，说三两天把照片捎过来，下周等潘晓圆星期六休息再来。

包家伦带着丁玉盈也走了。

家里安静下来。

坐回教室，包家伦心境变化太大，他有许多功课要补习，这至少是丁玉盈督促这要办的事情。

环境！还是环境问题，鞋子带着泥巴踩进来，不断踩压，和地面成为一体，脚下就崎岖不平起来，连个四脚长凳都放不平。那盏灯不够明亮，窗户玻璃被谁弄破了，糊了块纸，这也没什么，反正现在没有蚊子了，前后门都敞着，外面和屋里的温度一样，过冬天也是这样了。

潘清州拿来一叠卷子，是中段考试的试题，说是两个班排名次的依据，要求独立完成答卷。

晚自习还没开始，同学们围过来，问这问那，包家伦哪有时间去搞城市调查，自己闯荡江湖的经历坎坷艰辛，哪有那么顺利？成功了，万丈光芒，失败的人又有多少呢？

他也乐意给大家讲讲外面的世界，就添油加醋的夸大事实，把后来的奇闻段子说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