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人小鬼大

李伯斯与大哥李高斯相比，长得更像父亲罗比。尤其是一双小葱似的碧绿的眼睛。性格也像，很有些小聪明。正如哲学家李奶奶常说的那样，他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得了父亲的遗传，天生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看着家里人整日干活，犹如蚂蚁似地从早忙到晚，省吃俭用，赚得几个辛苦钱全还了高利贷。生活苦不堪言。

李伯斯不禁问自己：这样活着有啥意思？

于是，他脑子里经常会想起他爹罗比给他讲过的发家史。

什么祖父詹姆斯火烧圆明园，抢劫宫中奇珍异宝。来到上海租界，将宝物卖给了老丹尼尔古董行，发了财。后来开五金店铺，做军火生意，又发了更大的财，成为军火大亨。等等。

每每想起发家史，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道：我才不要像我哥这样过苦逼的生活。我要像爷爷那样发财当大富豪。

具体怎么做才行呢？

别忘了哲学家李奶奶曾经说过，他不是个省油的灯。李伯斯人小鬼大，遵循他祖父的轨迹，给自己设立了小目标：

等我长到十岁的时候，先去老丹尼尔古董行做学徒（因为一般租界的店铺招学徒需要十岁以上）。等以后长大些，再学爷爷那样，找机会抢劫珍宝。到时候我把抢劫的珍宝卖给我自己。我就发财了。欧耶！

时光飞逝，终于等到了十岁那年。

这一天，他跟谁也没打招呼。独自一人离家出走，迈开大步，直奔老丹尼尔古董行而去。

等他走到老丹尼尔古董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那时的老丹尼尔岁数还没有那么老，智慧脂溢性秃脑门还没有那么亮。古董店门口还没有瞎了一只眼的狗和瞎了一只眼的烂脚炳根把守。

李伯斯于是推门而入。

当时店里的小伙计，名叫林可蒲的，比李伯斯大几岁，与李高斯年龄相仿佛。正从柜台里出来，准备上门板关门打烊。

他看见李伯斯这时候推门进来，赶紧往外轰他，说道：“小赤佬，关门了。这里不是耍处。你到别处玩去。”

“我不是来耍的。我是来做学徒的。”李伯斯梗直了脖子说道。神气十足，好像他是古董行专门请来做学徒的一样。

小伙计被李伯斯人小鬼大的气势给唬住了。定睛一看，只见他一双眼睛碧绿，头上黄毛打着卷，模样倒像个混血儿。难道是老丹尼尔在外面胡搞出来的私生子？

这老丹尼尔除了脑子中智慧分泌旺盛以外，身体里其他液态分泌物也不少。店里若是来了稍有姿色的女主顾，他就像一摊鼻涕从头到尾粘着人家，甩都甩不掉。他若是有个私生子混血儿儿子实在太正常了。

林可蒲认定了这小鬼头是老丹尼尔的私生子，不敢怠慢，连忙扭头冲里面喊道：

“布费乌先生！你的儿子学徒到了。”

老丹尼尔坐在柜台里面，正捧着个鼻烟壶看里面的内画，闻言吃了一惊。心说：猛地油！我哪来的儿子？什么时候招学徒了？是什么人跑来讹诈我？

他放下鼻烟壶，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来到二人跟前。

他弯腰低头，看看李伯斯，模样像个混血儿，身上的衣衫虽然旧，但是很干净。问道：“小鬼头，你是谁？谁的儿子？是哪个找你来做学徒的？”

李伯斯猜这个秃脑门老头便是古董行的老板丹尼尔布费乌了。这个名字听他爹讲过无数次，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的小脑瓜都么机灵？绿眼珠一转，随口而出说道：

“布费乌先生，我叫李伯斯。是红眼睛罗比的儿子。我祖父名叫詹姆斯托马，是你的老朋友。他当年遗嘱里有句话，要我来老丹尼尔古董行做学徒。”

詹姆斯托马？！

老丹尼尔脑子嗡地一声，立刻想起这个人来。印象太深刻了。过了这么多年他也不会忘记。他凝神注视李伯斯的眼睛，碧绿碧绿，的确长得几分相像。还有他梗着脖子神情，也真有些詹姆斯托马的影子。

“猛地油！你说你是詹姆斯托马的孙子？这是真的？”老丹尼尔失口叫了一声。

“是真的。我祖父是詹姆斯托马，军火大亨。我祖母是海伦，有皇室血统，是贵族。我爹是红眼睛罗比，参加了海盗查理的洋枪队。”李伯斯小嘴吧嗒吧嗒，仿佛说快板书似地回答。

“猛地油！原来你真的是詹姆斯托马的孙子！小李子！”

李伯斯本来想纠正一下，我叫李伯斯不叫小李子。但他看见老丹尼尔激动得智慧脂溢性秃脑门仿佛灯泡通了电一下子亮了起来。便把这句话吞进肚子没说。心想只要他老人家高兴，爱叫什么叫什么吧，随他便。

“我当然认识你的祖父詹姆斯托马！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你祖父来我们老丹尼尔古董行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老丹尼尔一把拉起李伯斯的手，“来。小家伙。我请你喝茶。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他转头对林可蒲说道：“你可以下工了。上门板关门。回家去吧。”

林可蒲答应一声。出了店铺。上了门板。从外面锁上门。转身回家了。

老丹尼尔牵着李伯斯的手，把他引到柜台里面。有个唯爱屁贵宾区域，摆着一圈几张老旧的法式天鹅绒扶手椅，漆皮斑驳，很有些年头了。他让李伯斯坐在一张扶手椅上，亲手沏杯茶，放在小圆茶几上。

然后自己坐在李伯斯对面的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他，说道，

“小李子，你猜怎么着？当时我只有十多岁，跟你差不多一般大。我父亲是古董行的老板。他是那个时候的老丹尼尔。我是他的学徒，还是小丹尼尔。

我记得那天也是傍晚时分，我正准备上门板关门打烊。

突然你祖父詹姆斯托马推门走进来。

你猜怎么着？就跟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以前就认得你祖父。不光是我，租界里很多人都认识他。因为他的那张脸，实在太特么吓人了。

你听人讲过吗？你祖父曾经遭遇邮轮大火。脸被烧焦了，变成阴阳两界。一半是炭烤白薯一半是油煎地瓜。他的脸就像赛马屁股上盖的火漆号码戳子一样，标记太明显了。谁能不认识他呢？

我问他：托马先生，我们要关门了。你有啥事体？

你祖父将手里的破旧皮箱提起来，晃了晃，回答：我有古董宝贝要出售。

我于是把他带到唯爱屁区域来，请他坐下。没错！亲爱的小家伙，就是你现在坐的这把椅子上。然后把我父亲喊过来。请他亲自接待你祖父。

你祖父当着我的面打开他的破旧箱子。

猛地油！我的漂亮小姨子！里面满是珠宝。金光闪闪，把我的眼睛就快晃瞎了。

你祖父压低了声音说：这是他们火烧圆明园，从皇宫抢劫的宝贝。绝对货真价实。一共两箱。这次只拿了一箱过来。请开个价。如果价钱合适。再把那一箱拿来。

我父亲于是开了大价钱。

成交。

你祖父赚了一大笔，发财了。

你晓得了吧？是我们帮你祖父掘得第一桶金。他才能开五金商铺，做军火生意，发大财。当然，我们古董行也赚了不少钱。但是绝对没有你祖父赚得多。嘿嘿。

对于我们老丹尼尔古董行来说，最重要的是在巴黎古董市场打响了名声。此后，我们与德西奥拍卖行成合作，搞了几次皇冠体育投注：古董拍卖会。大获成功。一举成为行业翘楚，市场的标杆、晴雨表。

这么说吧，巴黎市场皇冠体育投注：古董的价格行情是由我们老丹尼尔古董行和德西奥拍卖行联手操纵的。

所以，你祖父来我们老丹尼尔古董行那天绝对是具有历史意义的。而你呢，这么多年以后，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在我们古董行，像你祖父当年一样。我想不是巧合，应该是上帝的安排。也将是意义非凡。

实话实说吧，小李子，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李伯斯眨巴着小葱似的碧绿眼睛，脆生生地回答：

“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布费乌先生。我祖父詹姆斯托马的遗嘱说，等我长到十岁的时候，要我来老丹尼尔古董行做学徒。”

哈哈哈！老丹尼尔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他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对李伯斯说道：“小李子，你晓得我的脑门为啥又秃又亮吗？”

李伯斯摇摇头，“不晓得。”

老丹尼尔耸耸肩膀，说道：

“因为我脑袋里面的智慧太多了，像油脂似的一个劲地往外溢出来。把发根都腻住了，再也长不出来，慢慢地全掉光了。医学术语叫智慧脂溢性脱发。你晓得了吧？这世上没人能骗过我。

说实话吧，小李子，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