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杀人者尤一刀也

“原来火炕侧边那个微微凸起的砖头是个机关，被我师父的指尖触动，像个盖子一样嘎吱嘎吱地掀开了，露出下面四个空烟道。

我师父一迈腿跳进去。看火炕与外间灶台相通的那一端，早已经被几层砖头砌死，热烟根本不会进来。

再看最里面一个空烟道，在角落处，赫然摆着两个樟木箱子。个头比通常的大些，四周镶嵌铜边，油漆光滑如镜，打造得非常精致。

我师父走过去。看箱子盖子上有大铜锁环，然而并没有上锁。他伸手揪住其中一个箱子锁环，轻轻一拉，把箱子盖子打开。

箱子里面存着几样古董青铜器，一对白玉狮子镇纸，两串檀香佛珠，几件形状古怪的玉器。这些一看就是从墓里盗出来的物件，表面混沌污浊，还有些锈迹斑斑。

再打开另外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金锭银锭，还有各式各样的金银首饰，翡翠、玛瑙、玉器，密密实实，丝毫没有被人翻动过的迹象。

回头再看第一个箱子，发现中间有一块地方却是空的，好像原先在这里摆放着什么东西，被人匆忙拿出去了。根据空地的面积大小，猜测出应该是那个人皮藏宝图的黑铁盒子，还有一个藏夜明珠的锦盒应该是放在黑铁盒子上面的。

毫无疑问，两样东西全被拿走了。

可是盗贼为什么只拿黑铁盒子和夜明珠盒子，别的东西碰也不碰呢？

如果盗贼发现了火炕机关，找到了两个樟木箱子，他为什么不拿别的宝物呢？

我师父想了想，认为答案只有一个：

人皮藏宝图的黑铁盒子和夜明珠的锦盒是李杏滋自己拿出来的。

我师父在脑海中假设当时的情形：

尤一刀造访老友李杏滋，目的是叙旧敦伦并切磋武功。应该是在来了两三天以后，闲谈中，无意间聊起了人皮藏宝图的事情。（不会一来就说这个。那样的话，目的太明显了，容易引起李杏滋的警觉。）

具体怎么说的呢？无从得知。只能推测了：

也许尤一刀会说：我从来没见过人皮藏宝图，都说是画在一张人皮上的，不晓得是不是真的？老李你不是保管黑铁盒子吗？你应该见过人皮藏宝图吧？到底啥样子？

也许李杏滋回答：黑铁盒子虽然在我手里，但是我打不开。所以我也没见过人皮藏宝图啥样子。

也许这时候尤一刀就会说了：老李你开玩笑吧？天底下哪有打不开的盒子？

也许李杏滋回答：哪个跟你开玩笑？我去把黑铁盒子拿来给你。看你有没有办法打开。不光是你好奇呢，我也想见识一下人皮藏宝图的庐山真面目的。

这个谈话应该是他们正准备吃晚饭的时候。李杏滋起身去里间拿黑铁盒子。而尤一刀怕引起他的怀疑，继续坐在餐桌前不动。因此当李杏滋打开火炕盖子机关、取出人皮藏宝图的黑铁盒子和夜明珠的锦盒的时候，尤一刀在外面只听见响动并没有看见，所以他并不知道火炕的机关和空烟道里的樟木箱子。

李杏滋拿了黑铁盒子和锦盒回来，放在餐桌上。让尤一刀试试能不能打开。

尤一刀立起身，佯装去看两样东西，突如其来地，以极快的手法，用刀割了李杏滋和他娘的喉咙。然后拿了黑铁盒子和锦盒，仓促离开现场。

这个假设大抵应该符合实际的情形。

也就是说：李杏滋自己拿出来的黑铁盒子和锦盒。尤一刀借机杀了李杏滋和他娘，然后夺了两样东西离开。

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火炕盖子机关没有被发现，为什么两个樟木箱子里只少了黑铁盒子和锦盒，而别的宝物和金银财宝纹丝没动。

我师父想来想去，像尤一刀这样精绝的刀法，同时又与李杏滋有很好的关系，能够趁其不备一刀杀了他，盗走黑铁盒子和锦盒，除了他以外，整个金丝吊葫芦帮里面没有第二个人。

因此，我师父基本可以判定：杀人者尤一刀也。

那么，尤一刀拿了黑铁盒子和锦盒离开以后，下一步做什么呢？

当时我师父推测，他大概去天津卫找马春圃了。

这应该是他们两个事先约定好的。马春圃把李杏滋保管李莲英大墓的人皮藏宝图的秘密告诉尤一刀。让他利用和李杏滋的关系，盗取人皮藏宝图。然后交给马春圃。二人再一起合作盗墓分宝物。

或许他们是一起来的呢？得手以后一起回天津卫了？

这也有可能。李家宅院的那个伙计最爱聊这事，显白他知道的多。等回去李家宅院诵经的时候，再旁敲侧击跟他打听一下。大城县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如果真的来了这么多陌生人，无论如何能打听出来。

我师父主意已定。两个樟木箱子里面的宝物和金银财宝对于他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一件不拿，重新原样放好。再把箱子盖子盖上。然后一步跨出了火炕。抬手按动那块凸起的砖头机关，将火炕的上端放下来。严丝合缝。仿佛从来没有人动过一样。

我师父重新铺好炕席褥子，盘腿打坐，睡了一宿。

次日，他独自回到李家宅院。

李家族长率众人迎接。见我师父只身一人在鬼出没的房子待了五日，依旧神朗气清，目光炯炯有神。一个个跪倒在地，称颂“活佛”不止。

李家族长请我师父喝茶吃斋饭，他亲自在一旁伺候，沏茶夹菜。

族长说：活佛，你这些天在鬼屋里诵经，远近闻声，真如济公再世。

我师父回答：老衲见后山有些乱坟，孤魂野鬼出没，所以诵经的时候故意大声了些，好让这些鬼听见，超度他们的亡灵。

族长由衷赞叹：活佛慈悲，连鬼都要超度，真是佛光普照。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按捺不住，问道：活佛，你在看坟人的鬼屋待了这些日子，见到我们家李老爷的鬼没有？有没有跟他老人家聊聊？为啥要杀了看坟人？我们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这番话正中下怀，我师父回答道：

老衲诵读的楞严咒，本是破魔大法，是诸魔的克星。因此坟地和后山乱死岗子的鬼都跑过来听，可以驱除魔性，脱离魔掌，早日修成正果。但是，这几日老衲特别留意，并没有发现李大总管的鬼。

族长闻言，不解地问：活佛，你是说我们李老爷的鬼没有回来老家？那看坟人是谁杀的？

我师父回答：看坟人肯定是李大总管的鬼杀的。毫无疑问。

族长纳闷道：活佛，你刚才说没有发现我们李老爷的鬼。现在又肯定说看坟人是李老爷的鬼杀的。到底咋回事？几个意思？

我师父继续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施主有所不知。鬼分两种：一种是孤魂野鬼，通常是贫贱之人，死后变成鬼，无依无靠，像个影子被风吹着四处飘荡。另一种是附体鬼，生前大富大贵，高冠陪辇，驱毂振缨。世禄侈富，车驾肥轻。变成鬼以后，大多会附体在某个人身上，利用那个肉身供他驱使。

李家族长闻言，茅塞顿开：

老天爷！真是听活佛一句偈，胜过十年苦修行。可不是咋的？我们家李老爷生前坐奥迪奔驰，死了变成鬼，再怎么说也得坐奥拓大发不是？好家伙！从京城回老家多远的道？怎么能自己走回来？一定要坐车的。所以找个鬼附体。必须的。

我师父见两句话哄得李家族长入港，接着说道：

施主所言极是。李大总管的鬼肯定是第二种，鬼附体。

老衲现在有个办法，请你派人四处打听一下，看坟人被杀的那几天，有没有外乡人来过大城县？去过坟地那边？如果有这样的外乡人，一定是李大总管的鬼附体了。等我日后云游的时候如果遇上他，再给他诵读楞严咒，为李大总管的鬼驱魔，超度亡灵。

族长当时犹如听闻天书一般，对我师父的话深信不疑，连忙吩咐管家多派些机灵的家丁四处打探。

我师父则在李家宅院的佛堂里又诵经五日。

李家人本来就信佛，经常请和尚来宅院佛堂念经，但总是声音呜呜咽咽混沌不清地像拉风箱。而我师父诵经则是口吐莲花，字字珠玑，大珠小珠落玉盘，声音清朗而庄严。这下子把李家人全听呆了，从没听过这么悦耳的经，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众人连着五日跪在佛堂外面听他诵经，不敢进去打扰。

到了第五日，我师父诵经完毕，功德圆满。

李家族长这才敢壮着胆子问他：活佛，可曾在宅院里看见我们家李老爷的鬼没有？

我师父摇摇头，回答：

施主请放心。你们家吃斋念佛，信诚至诚，佛祖保佑。李大总管的鬼压根儿没回来过。想必是那个看坟人对李大总管的坟冢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惹来杀人之祸。都是他自己的业障，与你们李家人无关。

族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称颂一声：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我师父继而问族长：施主，老衲要你们打听的外乡人，打听出来什么没有？

族长忙不迭地回答：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