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酒桌智斗

第一百章、酒桌智斗

李隆业带着六个警察护卫，在王大队长的陪同下往冯氏酒馆走来。

“掌柜的，来了！来了！”站在酒馆门口看着的大桂，惊呼着往后院的厨房跑。

听到大桂的呼喊，沈士弘来到前面的酒馆，走出了门口，远远的就见李隆业的三角眼在盯着自己。

李隆业的容貌和他哥李隆基很像，小小的脑袋上长着瘦长的面孔，鼻子、嘴巴都小，一对三角眼最突出。可能是抽大烟的缘故，面色灰暗。他的身形与沈士弘的记忆中大不同了，肥大的像一只水桶，圆圆的肚子挺着，整个人看上去活像一只大袋鼠。

在他笔挺的警察制服腰间，系着一条宽厚牛皮带，上面挂着一个精巧的小手枪套。沈士弘瞟了一眼，就知道枪套里是一支袖珍的勃朗宁手枪。这支世上名牌手枪挂在他那袋鼠般的大肚子上，算是糟蹋了。

“欢迎局长大人光临小店！”沈士弘站立在酒馆的门口，双手抱拳拱手道。

李隆业走到距离沈士弘两米处停住了脚，眯缝起三角眼诡谲的盯着他，半响没有动。

沈士弘被李隆业那令人讨厌的三角眼盯得浑身不自在，但又没有办法回避，只好强颜欢笑着相迎。

“沈掌柜，咱们见过？”李隆业忽然问。

沈士弘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个老鬼看出点什么？虽然自己精心改扮，又时隔很多年，自己的容貌变化很大，但仔细看，毕竟还有父亲的影子。

“见过，见过！局长大人回府的时候，在下一直在远远的仰慕！”沈士弘满脸笑容道。“就是日盼夜盼局长大人能光临小店！”

李隆业回头看了看李府的门楼，三角眼舒展了一些。

李隆业眼角的微妙变化被沈士弘捕捉到了，心里有了底，伸出手殷勤道：“局长大人快请进！”

李隆业脚步跨进酒馆的门口，又站着不动了，表情复杂的打量着酒馆。

“还是那个样子，这么破旧了，沈掌柜怎么没有粉刷、修缮一下啊？”李隆业的表情看不出是怀旧还是凝思。

“实在对不起局长大人，让您在这么破旧的酒馆里用餐，真是在下的罪过！盘下酒馆后，在下实在是囊中羞涩，无力在修饰酒馆了。”

“嗷——沈掌柜没有说真话吧？我看你财大气粗的很嘛？”李隆业的三角眼又盯住了沈士弘。

“哎呀，不知局长大人此话怎讲啊？”沈士弘脸色谦卑，语气却是绵里带硬。

“外面都在传你这是慈善堂，你沈掌柜快成了邕镇的丐帮帮主了？”李隆业的语调阴森。

沈士弘心里忽地一惊，李隆业说的一点没错，近来根子和邕镇的要饭花子打成了一片，小的叫他大哥，大人叫他小哥，对他的话唯命是从，简直就真的成了邕镇的丐帮帮主。这小家伙还真能干，只是让他多联络那些要饭的小孩，一是看他们可怜，给他们一口饭吃，别饿着了；二是必要的时候能帮上忙。谁知他把所有的要饭花子都笼络了起来。不过今后可能要让根子低调些，所做的事情不能引起李家的注意，否则会坏了大事。

“哎呀，局长大人误会了！小店的生意不好，每天很多吃的卖不出去。小店做生意的规矩是绝不卖隔夜的剩菜剩饭。你说这些饭菜扔掉多可惜啊，所以就给了那些小叫花子。我可不是做慈善，只是把剩菜剩饭给他们吃。”

沈士弘的这个解释找不出任何破绽，李隆业眉头一蹙，冷笑道：“沈掌柜说生意不好？此话差矣！听说你们每天把镇子上的猪肘全买走了。”

沈士弘灿烂的笑着说：“局长大人说的一点不假，每天一大早我们就在那等着，杀的猪所有的后肘我们全要。哎呀，局长大人，我们现在就靠买猪肘赚钱啊！不然小店开不下去啊？”

“怎么？人家到你店里不吃其它的，光吃猪肘啊？”李隆业的三角眼瞪了起来。

“嗷，不不不，局长大人，你看，”沈士弘从一个大柜里拿出一个像面盆一样的大陶盆，“镇子里的人喜欢吃我们小店里的红烧猪肘，但他们不在店里吃，而是买回去吃，这就是专门买回来的陶盆，给客人们盛猪肘用的。有时我们还帮着把红烧猪肘给镇子里的人送家去。”

“嗷——这他娘的倒是新鲜事，没听说过酒馆光卖猪肘的？还送上门！”

沈士弘卖弄的说：“局长大人，卖这个比做其它菜赚钱！而且还不用收拾台子，不用洗碗。”

“沈掌柜，你还真不简单，是个生意精啊！都说每天一大早你们就把镇子上的猪肘全部买走了，我还不信，原来是这样啊？你们一天能卖多少只猪肘啊？”

“哎呦，局长大人，这就要看我们每天早上能买到多少只猪肘了？镇子里杀的猪多，我们就多卖；杀的少，只能少卖！反正是有多少卖多少，不会剩下。”

“嗷，他娘的这么紧俏！这么说想吃你们的猪肘还要提早跟你们打招呼不成？”

“哎哟，不敢不敢！局长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我们随时给您留着，您老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王大队长站在旁边一直不敢插话，看见李隆业的表情缓和了些，赶紧说：“二老爷，快坐下歇歇！”

李隆业的大肚子负担太重，所以一屁股坐在了长条凳上。

六个背枪的警察，两个站在酒馆的门口，四个像保镖一样站在李隆业的身后。一个个像门神一样取下步枪，手持着杵在地上。

沈士弘心里暗暗冷笑，就在自己的家门口，还这么胆小怕死、草木皆兵，看来是坏事干多了，心里发虚。

“王大队长，是不是让几位警察兄弟坐下喝杯酒？”沈士弘客气的说。

王大队长手一挥，严厉道：“局长大人在此，他们怎么能喝酒？”

“嗷，明白明白！”沈士弘笑着点点头，对着根子耳边嘀咕了几句。

根子到柜台上取了几块银元走到门外，一个警察手里塞了一块，小声说：“沈掌柜犒劳几位老总的。”

那两个脸像苦瓜一样的警察拿到大洋后，马上喜笑颜开了。根子又走到屋里，绕到四个警察的身后，把大洋塞到他们的口袋里。四个人看见了，面露笑容，身子一动没动。

沈士弘专门准备了一套精致的酒杯、酒壶，亲自端起酒壶把桌子上的三只酒杯倒满酒。他本想端起酒杯敬酒，但看李隆业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的严肃，丝毫没有想动筷子的念头，就坐在那里等着他继续问话。

果然，李隆业突然瞪起三角眼问：“沈掌柜在通城福林大酒楼干过？”

沈士弘心里又是一惊，没想到他随口跟王大队长说的话，李隆业竟然知道了，还放在了心上。从他的眼神和一连串的追问，说明他注意到了自己，不知这些是有意的暗查，还是例行的询问。毕竟镇子里来了一个陌生的掌柜，还做出了一些不是常人做出来的事，引起他这个警察局长的注意和怀疑，于情于理也属于正常。这里是他们李家的天下，镇子里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是的局长大人，我是在那学的徒。”沈士弘谦卑的说。

“嗷？福林大酒楼可是通城里有名的酒楼啊？”李隆业眯着眼睛，奸诈的问。

沈士弘脑子飞快的旋转着，想着对策。他根本没有去过通城，更别说福林大酒楼了。他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说商城呢，可能是当时怕说商城引起王大队长的戒心，因为那里是陈明辉的地盘，还是他的司令部所在地。

现在这么办？冷静，冷静。沈士弘告诫自己。他李隆业即使去过通城福林大酒楼，也只是一个食客，只会注意酒楼的环境和菜肴，对酒楼内的事情并不会清楚。

“对对对，福林大酒楼那可是通城里一顶一的大酒楼！”

沈士弘嘴里打着哈哈，拖延着时间，努力回想着冯师傅跟他说过的话。他要变被动为主动，不能被李隆业牵着鼻子走。

“嗷——福林大酒楼好像是在鳍江边上吧？”李隆业的三角眼诡异的盯着沈士弘问。

冯师傅是在通城福林大酒楼学徒出师的，在那干了很多年，特别怀念在那里的时光，所以没事就跟他们嘀咕在通城和福林大酒楼里的事。当时他也没在意，只是边学着炒菜，边哼哼啊啊的应承着。

沈士弘急中生智的回想着最主要的片段，捡自己知道的说：“福林大酒楼那两层古色古香的木楼，可是远近闻名，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那木楼有上百年了？”李隆业被沈士弘成功的牵住了话头。

“可不是！都上百年了，还屹立不倒，也算是个奇迹了。鳍江边上的水柳真是太漂亮了，如雨丝般挂在江面上，江风吹过，摆动摇曳，婀娜多姿啊！听说那水柳都是从江南移种过来的？”

“哎呦，沈掌柜说的一点没错！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水柳，真他娘的漂亮，摇摇摆摆、软软绵绵，就他娘的像女人走路时摇摆屁股扭腰身！难怪说妖艳、狐媚子的女人是杨柳摆腰呢！哈哈哈……”李隆业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哎呀二老爷，你真是见多识广，有眼福！我就没有这个命见到那个——美妙的——杨柳细腰了！嘿嘿黑……”王大队长看见李隆业高兴了，殷勤的笑着说。“二老爷，菜都凉了，动筷子吧？”

沈士弘也赶忙指着四周摆放着雕花、中间摆放着油光锃亮的大猪肘的白色大瓷盘说：“请局长大人品尝！”

李隆业的脸色又恢复了严厉，他没有按照沈士弘指的去动猪肘，而是在其它菜上都小口的尝了尝。

“沈掌柜，你这菜可比福林大酒楼的差远了！”李隆业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说。

沈士弘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这李隆业果然嘴刁、厉害，他说的一点没错，自己只是学了冯师傅的一点皮毛，主要精力都放在跟蒋师傅学做红烧猪肘上了。但李隆业只是说他做的菜差，并没有说他做的不是福林大酒楼的菜。这让他安心了一些。

沈士弘刚想解释，王大队长插话了：“这沈掌柜嫌做厨子赚不了几个钱，所以早早的就离开了福林大酒楼，去走货了……”

李隆业狠狠的瞪了王大队长一眼，吓得他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哈哈哈……人生在世，不就是吃喝玩乐吗？”沈士弘一脸的玩世不恭，“嗨，都怪自己年轻气盛、好高骛远，心太野，觉得当厨子发不了财，所以回到山里来走山货。走山货虽然幸苦一点，但赚的钱多啊！”

“嘿嘿，走山货也是需要有实力的！”李隆业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冷笑着说。

沈士弘马上顺杆子说：“局长大人说的一点没错，这山里的土匪实在太多了，躲都躲不了！有一次货被抢了，还差一点丢了命，吓得我不敢再走货了。这没脸回通城，又闲着没事干，就跑到邕镇来碰碰运气。正好，赶上冯掌柜要卖酒馆，我就稀里糊涂的接下了。谁知——嗨，有苦往肚子里咽啊！”

李隆业毫无表情的夹起了一块猪肘，优雅的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没有说任何话。

“听口音，沈掌柜是峙壁山人，老家在哪啊？”李隆业放下筷子，三角眼里闪烁着狐疑的眼神。

“祖上是柳镇河涧村人。”

“柳镇是在堇县的最东面，河涧村——”李隆业在脑子里搜寻着这个名字，半响也没有搜寻到，就瞪起眼睛说，“那里可都是陈明辉的地盘。”

“局长大人，我虽是柳镇河涧村人，但家里没有地，靠租地吃不饱肚子，所以爹娘在我不到八岁时，就带着全家跑到了通城讨饭吃，想找到一条活路。后来遇见了我师傅，他看我可怜、灵巧，就把我带到福林大酒楼当打杂。我起早贪黑的干，师傅看我非常勤快，就收我为徒了。”

“嗷——”李隆业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你这猪肘可不是福林大酒楼的味道！”李隆业临走时说。

沈士弘又是一愣，这老鬼也太鬼马了，什么东西都瞒不过他。这道菜是跟蒋师傅学的，当然没有福林大酒楼的味道。

不过，李隆业跟着又说了一句：“但它的味道比福林大酒楼的好！”

沈士弘总算把心放进了肚子，看来李隆业这关算是过去了。望着李隆业摇摇拽拽离去的背影，他掏出一颗烟，双手抱着胸前慢慢的抽了起来，蹙眉沉思着。

李家对镇子的掌控看来很严，应该布下了不少的眼线，特别是对外来人，更是监视严密，所以自己的一举一动李隆业都清清楚楚。沈士弘暗暗想，这件事也提醒自己，今后做事要更加隐蔽、谨慎，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被李家发现。

沈士弘又想，李隆业突然造访，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母亲的生辰快到了，李家要在镇子里举行大典，他的神经格外紧张。而自己的酒馆就在他们家的对面，可谓如芒在背，不得不防。

他凝眉望着李府的大院，抽着烟，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