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冬菊（三）

第四十九章、冬菊（三）

晨曦映照下的山谷，林木青翠，鸟儿啾啾，溪流汩汩，空气中弥漫着带有潮湿的清甜味道。

大家开始忙碌起来，陈天明把三匹马牵到溪流边的草地上让它们吃草、喝水。瑛子搬锅找石头，准备架锅做饭。陈大妈从马车上取了米和肉，到溪流里清洗。

沈士弘仍然老习惯，拿着望远镜爬到附近的山头上观察环境、地形。

只有冬菊一个人不知道做什么。但她不寂寞，在这么美好、爽朗的清晨，在这个清新、幽雅的山谷，被桎梏了几天的小鸟，终于回归大自然，获得了重生，她感到周身无比的快乐和舒畅。

她跑到小溪边洗了脸，漱着口。看着清澈的溪水，忍不住用小石子打了几个水漂。

溪流对岸的树林里，几只鸟儿叽叽喳喳的欢叫不停，她站在溪流边兴致勃勃的望了一会，拾了一块小石头使劲的扔了过去，石头没有扔到树林里，且掉进了溪流中，溅起了一团水花和扩散开的细细涟漪。

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跑到了陈大妈跟前，好奇的看着她淘米、洗肉。

“冬菊姑娘，昨晚睡的好吗？”陈大妈乐呵呵的问。

冬菊开心的笑盈盈地说：“睡得可好了！”

“啊？山路这么颠，你都能睡得着？”

“可能是昨晚跑了十几里山路，累坏了吧？所以躺下就睡着了！”冬菊笑容可掬的说。

“你可真厉害，一个小姑娘家敢在黑夜里一个人在大山里跑！”

冬菊把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瞪圆了，自己也觉得奇怪的说：“就是啊，大妈！平时我一个人天黑就不敢出门了，昨晚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胆，竟然自己一个人在黑黢黢的荒凉大山里跑都不害怕？”

“这都是被逼出来的！人们不是常说兔子急了会咬人，猪急了会上树吗？都是被逼出来的，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就是啊大妈，咱们这些人流浪在荒山野岭中，风餐露宿，都是被逼得！”冬菊的声音变得伤感了，“大妈，要不是遇上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肯定被他们抓回去，强行把我捆在花轿里了！”

“嗨，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咱们小老百姓的活路啊！”陈大妈唏嘘的直摇头。“冬菊姑娘，以后你就跟着大妈吧，只要有我在，就能护着你！”

“大妈，你真好，就跟我娘一样！”冬菊蹲在陈大妈身边，乖巧的说。

陈大妈开心的笑了。

冬菊蹲在陈大妈身边玩了一会水，看见陈天明在不远处放马，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

陈天明看见冬菊跑了过来，紧张的心口嘭嘭乱跳。

“天明哥！”冬菊甜甜的叫了一声。

“哎！”冬菊这一声叫，让陈天明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酥掉了。

“你在给马喂草啊？这马真膘壮，跟我们家以前养的大黑马一样。”冬菊摸着大黑马的鬃毛说。

冬菊的声音像是莺语，清脆婉转，听得陈天明浑身舒坦。

“你们家也养马啊？”陈天明无话找话。

“我爷爷在的时候，我们家有六匹马，爷爷经常带着我去骑马。可是爷爷……”冬菊声音低吟着说不下去了。

“等有时间，我也可以带你去骑马！”陈天明看见冬菊不开心了，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黑大个子叫什么名字？”冬菊忽闪着圆圆的大眼睛问。

“你是说我大哥？他叫沈仕杰——嗷，不不不，他叫沈士弘！”陈天明紧张的舌头打嘟噜。

冬菊歪着头，瞪着惊异的眼神望着陈天明，好奇的问：“黑大个子有两个名字吗？”

“嗷，不不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陈天明慌乱的躲闪着冬菊那摄人魂魄的眼神。

“黑大个子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去过上海？这里距离上海可是有好几千里远啊！”冬菊一脸的狐疑和好奇。

说到沈士弘，陈天明来了精神，也不惧怕冬菊的眼神了，挺直了胸脯说：“我大哥是军官，是大军官！打过很多仗，到过很多的地方。他是受小人、奸人所害，才流落山林，躲避官府的追杀！就像——就像岳飞受到秦桧的陷害一样！”

在陈天明贫乏的知识里，无法深刻的表达出沈士弘的冤屈，只觉得他大哥的遭遇就跟说书先生讲的岳飞相似。

“咯咯咯……”冬菊的笑声像莺歌，“岳飞是民族大英雄，黑大个子怎么能跟他相比……”

“我大哥也是英雄，是侠肝义胆的大英雄！”陈天明不服气的大声打断了冬菊的话，“他一个人把我和妹子从警察和恶棍手里救出来，又只身独闯陈庆有家的高深院子，把五个有快枪的家丁制服，让我杀了打死我爹爹的仇人！”

冬菊没想到刚才还非常腼腆的憨厚男子，此时且如暴怒的狮子般眼珠子瞪圆了外凸，异常的凶悍，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陈天明觉得冬菊看不起他大哥，气呼呼的不再理她了，赶着马匹到别处去吃草。

冬菊傻站在那里呆愣了半天，她实在想不出陈天明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回味回味他的话，想起了陈大妈说的，黑大个子是她们家的救命恩人。她心里明白了，这是一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人。

她摸着自己的面颊，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经历。黑大个子和自己非亲非故，且勇敢的孤身救自己，又单枪逼退了十几个剽悍的家丁，还没伤及一个人。真是勇也，义也，猛也，能也，这些都是她在书中见到过的英雄豪杰，今天且在真实中让她碰见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黑大个子的态度有些过分，内心产生了愧疚感。

沈士弘从山上观察完地形和环境走了下来，冬菊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看见冬菊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迎了上来，沈士弘有些慌乱，傻傻的站住了，望着迎面而来的这个天资丽人，心脏不受控制的嘭嘭乱跳。

冬菊笑盈盈的走到沈士弘面前，用手指轻轻的捣着他胸口说：“大个子，昨天晚上的事，谢谢了！”

一句话，让沈士弘忽然想起了昨晚在马背上的事，那是他第一次搂抱一个姑娘，而且搂抱的那么紧，心中就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瞬间脸上发烧。

冬菊看见沈士弘忽然脸红了，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用手指捣了他一下造成的，捂着嘴咯咯的笑着说：“哎呦，看不出你这么大的个子还会害羞？真封建！”

沈士弘更加慌乱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了——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姑娘当面调笑。

正在准备烧火做饭的瑛子，看见了冬菊的俏皮举动和她没大没小的话语，气坏了，冲过来大声呵斥：“你怎么没大没小的？敢这么跟我大哥说话？”

冬菊也不生气，笑眯眯的问：“我说什么了？”

“你怎么喊我大哥为大个子？”瑛子双目怒睁。

冬菊仍然笑盈盈的说：“他个子大嘛！”

“没礼貌！还读洋学堂呢？连最起码的礼貌称呼都不懂！”瑛子的嗓音尖利起来。

“瑛子姐姐，我错了，我叫他大哥行吗？”冬菊和蔼的说。

“不行！”瑛子挥动着手臂喊，“他是我大哥，你怎么能叫？”

“哪——哪，我是叫他沈仕杰呢？还是叫他沈士弘？”冬菊俏皮的笑着说。

瑛子和沈士弘一下子愣住了。

“肯定是我哥嘴快！”瑛子瞪着眼望着溪流边放马的陈天明说。

沈士弘挥挥手，想息事宁人，尽快脱离这两个斗嘴的姑娘。

还没等沈士弘开口，瑛子就像一只好斗的小母鸡一样，指着冬菊斥责：“我大哥救了你，你应该感激和尊敬他，怎么能直呼其名呢？”

冬菊仍然不生气，和和气气的说：“瑛子姐姐，你这也不让叫，那也不让叫，我应该叫他什么呢？”

瑛子一下子哑然了。

“瑛子姐姐，要不我就叫他士弘哥吧？”冬菊甜甜的说。

瑛子脸色憋得通红，且说不出一句话。

“叫士弘哥好，叫士弘哥好！”陈大妈老远就听到瑛子在为难冬菊，赶忙走过来说。

有了陈大妈的支持，冬菊歪着脑袋，喜滋滋的叫了一声：“士弘哥！”

沈士弘站立不宁了，赶忙说：“走了一夜的路，困了，我去马车上睡一会。”

瑛子关切的说：“大哥，你快去睡，等饭好了，我叫你！”

沈士弘逃难似的躺在了马车上，瑛子马上跑过来帮着他盖被子。他为难的侧过头偷偷的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盯着这里的冬菊。

瑛子开始找冬菊的事了，走到铁锅前说：“冬菊，大伙都在忙，你也别光知道玩了，去捡些柴禾来做饭。”

冬菊乐呵呵的跑去树林捡柴火，一会就抱着一捆树枝回来了。

瑛子一看，气呼呼的说：“这些树枝那么潮，怎么烧火啊？真没用，找个柴火都不会找！”

陈大妈端着木盆走过来，抱不平的说：“她一个洋学生，哪里干过这种活？你不是为难她吗？”

瑛子气的撅着嘴，自己去捡柴火了。

冬菊不生气，笑眯眯的跟在瑛子的后面，学着捡柴火。

瑛子做了一大锅腊肉稀饭，又从布袋里拿出几块咸萝卜干放到木碗里。

看见饭做好了，冬菊积极的说她去叫沈士弘起来吃饭。

瑛子生气的瞪着她说：“你没长脑子啊？粥这么烫，怎么吃啊？大哥牵马走了一晚上的路，让他多睡一会，等粥凉了再叫他！”

冬菊伸了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跑去叫陈天明了。

瑛子把粥盛好，等粥凉了一些，用嘴试了试不烫了，才去叫沈士弘起来吃饭。冬菊在一旁看得一楞一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