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道，知道、不知道的道

昨天晚饭后，马晋宁突然跑来给颜大姐做了半天思想工作，说是克难城外的《清风观》很灵验，让她去请上天护佑她的孩子。

颜大姐是坚贞的布尔什维克、绝对的无神论者，肯定不能答应了。

马晋宁就解释说《清风观》没有神像，观里供奉的是天地山水。

马晋宁这么一说，吕大夫和张文竹她们都很好奇，道观里不敬三清、药王等道教神像，这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于是非常好奇的打听。

马晋宁只是听肖玉兰简单说过一点儿，然后道听途说了一些，所以对《清风观》知之甚少，于是，马晋宁干脆玄而又玄的胡诌了起来。

道，自古有之，显于春秋。

道、道家不是道教，道教只是一部分道家借以传道的形式，甚至是实现政治目的一种手段，比如汉末五斗米教组织的黄巾起义。

修道的人、最高理想是羽化成仙，神仙估计也有人数限制，要不然中华民族几千年历史，能得道成仙的其实没多少人，所以这种秘密怎么可能告诉别人、知会众生呢？

道，远古时都是巫师、贵族等有钱、有闲的人，才可能去贡献、牺牲、参悟、修炼的，远古民间的老百姓并不知“道”。

直到春秋末年，老子李耳成为东周王朝的国家档案馆馆长，他阅遍了东周王朝保存的历朝历代的各种典籍，其中就有不少修道之人的家传秘笈，聪明如老子，自然悟出了其中的“道”。

已经具备常人不知的“道”，老子决定离开东周、不吃官饭了，到吕梁山中去修真悟道。

老子在前往黄河风陵渡口的路上，被函谷关守将尹喜拦下、求赐墨宝，老子胸怀百姓、欲济万民，于是写下了洋洋五千言的旷世奇书《道德经》，想让百姓也能参悟天道。

这是道、道家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公开亮相。

后来世俗化的道教、仅仅是道家的一个分支而已，真正修道、是用心，但为了传播“道”，道教也就有了很多“形”。

《清风观》只是打着道教的名义传播“道”，道家讲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自然规律，但“道”又是“不可道”的深奥玄学，全凭每个人自己去用心感悟。

即便是世俗化的道教，也从来没有“信道教、可成仙”的说法，因为那些道行高深的道家、道长、高功……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真的得“道”，又怎么可能给别人指“道”呢？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句俗语、用在修道上是最贴切的，你不知“道”，那么道家、道人可以告诉你、宇宙中存在“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天道，可要想参透“道”、就完全要靠个人的悟性、毅力了。

老百姓知“道”和不知“道”，为人做事是完全不同的，“道”的最简朴思想就是对自然的敬畏，“敬”自然为人类提供的一切生存条件，“畏”违背自然所要承担的未知后果。

“《道德经》里面说：水利万物而不争。

这跟我们**员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不是有点儿像？”马晋宁扯完前面那些玄话，最后看着颜大姐说道。

“原来知道、不知道，知道的是这个道。”颜大姐并没有马上回答，吕大夫等了一会儿后说道。

“大姐！咱们就进去看看嘛，我还真是好奇他们怎么供奉天地山水的呢。”张文竹被马晋宁说的心里直痒痒，于是跟颜大姐撒娇道。

“那就进去转转，我可不会求什么神明保佑的。”颜大姐是被那句“水利万物而不争”打动了，她不相信春秋时期的古人、就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了。

只要颜大姐答应去《清风观》，马晋宁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她们每个人抱着什么心态去看《清风观》，那都不算事儿。

张文竹她们之前赶路时，也是坐一段车、然后下来走一段，路况好的时候、还会扶着颜大姐下来走一会儿，要是一整天都坐在大车上，人反而会受不了的。

今天为了不耽搁全天的行程，牛车直奔《清风观》而去。

《清风观》的香火非常旺，距离道观还有一里地就有摆摊买吃食的摊位了，今天还不是清风观庙会，但土路上依旧有很多人。

《清风观》没有所谓功德箱、道士们也声称不受供奉，观里有几十亩庙产，信众可以身布施，跟道士一起种田、施肥，由于早就过了播种的时节，高雅丽买的田地、早就播种下夏粮了，现在只是堆肥、以待来春。

之前一路上很少看到老百姓的笑脸，可今天见到的大人、孩子无不乐呵呵的，颜大姐对这个《清风观》真的产生兴趣了。

牛车停在《清风观》外面的广场上了，小战士留下来看东西，吕大夫和张文竹要搀扶颜大姐、被她笑着拒绝了，三人并排向山门走去。

她们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个青年故意压低了帽檐，一双眼睛却从她们一出现、就一直紧紧的盯着她们，当张文竹她们快走到山门时，青年悄悄起身跟了过去。

一踏入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在广场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用鹅卵石铺出了巨大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图案，广场中间有一个土砖砌的八卦祭坛，一群孩子正在那儿爬高上低的玩耍，这个广场就是前一阵子、《清风观》举办两场法事道场所在。

与外面院墙就是土砖本色的“素面朝天”不同，《清风观》里面的建筑和院墙上，都涂覆了一层红砂岩的粉末，给人一种端庄、雄威的感觉，令每个人不禁产生了一种肃穆的心情。

走过广场，是一座八卦亭一样的建筑，左侧是《清风观》给信众提供的免费茶水，右侧是一个发放免费香烛的几案、没人值守，但旁边悬挂着一副对联：

上联：头顶三尺有神明

下联：心诚一柱通天香

每个从这里经过的信众、都很自觉的取一支香，即便有想多拜几位神仙的、那也要改天再来，神仙本来就是照拂天下百姓的，谁也不好意思一次请几位神仙帮自己的那点儿俗事儿。

《清风观》的布局是根据八卦方位、乾南坤北，即天南地北，以子午线为中轴，是坐**南的布局，三进院里的主殿设在中轴线上。

二进院和三进院明显小于一进院的巨大广场，在这里的两边则根据日东、月西，坎离对称的原则，配置客堂、伙房、膳堂、宿舍、经堂、仓库等建筑，那里是《三清观》道士休息、修炼的场所，由于是丛林庙、所以客堂特别多，还修有不为外人知道的秘道、暗门。

八卦亭的两侧是进入客堂等地的月门，正对着的大门、可以直接进入二进院。

原来，高雅俪为了迎合普通百姓需求、以及人们对道教的认知，在过来八卦亭的二进院子里，修建了四座大殿，东边是：财神殿、文昌殿，西边为：药王殿、顺天圣母殿，以满足信众不同的心理需求。

虽然大殿建的颇具规模，但里面供奉的都是信众捐献的、不足两尺的神像，不过有很多画师自愿前来“身布施”，四座大殿里的彩绘神仙故事、那还是相当不错的。

吕大夫因为家学渊源、对传统文化很感兴趣，她驻足在每一幅壁画前自己欣赏、揣摩，走得比颜大姐还要慢，渐渐地就一个人落单了。

张文竹最是好奇怎么供奉天地山水，所以她跟颜大姐就先行前往《清风观》最里面的三进院了，三进院两侧也建的有厅堂，但张文竹一进来就被眼前的大殿惊呆了。

《清风观》的唯一正殿《天道宫》，建在一个两米多高的台基上，仰望巍峨的《天道宫》，让人顿觉人类的渺小，正面朝南的大殿、虽然也是土砖所建，却不逊于以前见过的古庙名观。

张文竹与颜大姐拾级而上，来到《天道宫》的大门外，正门的立柱上悬挂着一副对联：

清风观倭寇暴虐逞猖狂，魑魅魍魉泯人性

晋地人国难当头现忠勇，除魔卫道正天理

对联谈不上工整、押韵，但在倭寇铁蹄踏破河山的危难时刻，《清风观》的道士、出家人表现出这种不惧强敌、不怕报复、不畏生死的决绝，非常令人动容。

颜大姐看过这幅对联后，把原本因为不想敬香，交给张文竹的、自己的那支香要了回来，跟张文竹一起踏进了《天道宫》大殿。

张文竹一进大殿，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天道宫》没有建后面的山墙，大殿中只有一只陶制的大香炉，里面插满了信众敬的香，穿过渺渺香烟望向大殿外，远处巍峨的葫芦峰、蜿蜒而过的清水河、还在施工的人工湖……

站在《天道宫》大殿内就可以看到外面壮丽的山河美景，虽然现在已经是萧瑟的冬季，眼前这样一幅天地、山水的画卷，其壮美的河山、还是让人感到震撼。

张文竹和颜大姐给祖国的壮美山河、恭恭敬敬的上了一柱香，张文竹还双手合十、悄悄鞠了几个躬，这一幕怎么可能逃过颜大姐的眼睛，不过她故意假装没看到罢了。

颜大姐和张文竹又看了一会儿两侧墙上书写的《道德经》，见吕大夫还没过来，颜大姐觉得有点儿累了，两人决定到《天道宫》大殿外、找个地方坐着等她。

《天道宫》两侧的厅堂都是开放式的，门外还有土砖砌的土台，那里就有不少歇脚的信众，张文竹像个体贴的小丫鬟一样，先下一级台阶、然后双手扶着颜大姐的小臂，侧着身一步一步的往下退……

这一幕正好被院子里、正往《天道宫》大殿走的一群人看到了，走在前面中间位置的一个贵妇、原本在和身边的女军官说笑，看到这一幕后，看着、看着脸色就突然变了。

“小翠儿！去把小姐叫过来！”贵妇站住不走了，铁青着脸说道。

“小姐在哪儿？”一头雾水的小翠儿轻声问道，平常太太是很和蔼的、很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话，小翠儿不免有点儿害怕。

“伯母！我去叫她过来。”正搀着贵妇的肖玉兰赶忙说道，说完就往台阶那边跑去，贵妇就是张文竹的目前张王氏。

肖玉兰她们怎么会这么巧的出现在《清风观》？张小虎的任务就是给霍小平送信儿，让肖玉兰想办法把张王氏请到这里来，这都是马晋宁的主意，他费尽口舌劝颜大姐同意来，也是为了这次“意外偶遇”。

“文竹！文竹！”还有一段距离时、肖玉兰就兴奋的喊道。

“你……肖玉兰！你怎么会在这里？”刚刚走下阶梯的张文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女军官、愣了一下才认出肖玉兰，两个人兴奋的搂在了一起。

颜大姐见状，就自己往有土台的地方走去，张文竹看到、还想过去扶她一下，颜大姐摆摆手、让她忙自己的去。

“伯母就在那儿。”肖玉兰看颜大姐步履稳健，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指着张王氏、张文竹她娘说道。

张文竹这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张王氏，于是丢下肖玉兰、快步向张王氏跑去。

“娘！”张文竹欢快的喊道……

原本看到张文竹像个丫鬟似的“侍候”另外一个女人，张王氏的心里当然非常不舒服，女儿离开晋绥军队伍，偷偷跟着八路跑了、她是知道的，可没想到居然是去“侍候”别人，所以她的心里更不舒服了。

张文竹像个小燕子似的扑进张王氏怀里、紧紧地搂着母亲，张王氏原有的那点儿芥蒂、马上就被母爱溶解了，她心疼的**张文竹的头、也是老泪纵横……

“伯母！文竹！你们母女见面应该高兴啊！走……我给你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贴心话。”肖玉兰过来劝道，她跟《清风观》很熟，高雅俪和手下都认识她，要间客堂还是很轻松的。

“好的！可……可我们领……颜大姐是个孕妇、坐在那儿……”张文竹当然想跟她娘好好聊聊，可又担心颜大姐一个人坐在那里。

“放心吧！我多要两间客堂，等会儿我过来请她，你们娘俩聊天、我们几个在旁边屋子等你们。”肖玉兰笑着说道。

张文竹母女在小翠和另一个老妈子的簇拥下，跟在肖玉兰身后走了。

一直盯在张文竹、颜大姐身后的一个青年人见状，转身往《清风观》外走去，穿堂风掀起了青年人低垂的帽檐，原来他是张小虎、急着回去给马晋宁报信。

肖玉兰在《清风观》的面子还真不小，张王氏和张文竹母女被安排到一个带有小院子的静堂，水果、点心、茶也是《清风观》能拿的出来、最好的东西，留下小翠儿和老妈子照顾张文竹母女，她自己去接颜大姐。

“文竹可能跟她娘要多聊一会儿，您请跟我去客堂等她们吧。”肖玉兰走过来跟颜大姐说道。

“谢谢！不用了，我们还有一位同伴没过来呢。”颜大姐站起来回答道，吕大夫这会儿还在二进院那边看壁画呢。

“她是什么打扮、叫什么？我去帮您找一下。”肖玉兰说道。

“不麻烦您了，您跟张文竹是……？”颜大姐正在奇怪呢，怎么这么巧就遇上张文竹她母亲了，要是老太太硬要把张文竹留下来、那还真是挺棘手的事情。

“我们是同乡兼同学，我叫肖玉兰，您既然是文竹的大姐，那就别跟我客气了。”肖玉兰笑着说道。

“素昧平生，怎么好意思叨扰呢？再说……小吕！……我的同伴过来了、您去忙自己的吧。”颜大姐笑着说道，张文竹的身份、颜大姐是知道的，其父是晋绥军高官，眼前这个女军官说不定就是其父的手下，万一她给张鹏远通风报信，张鹏远一到、张文竹很可能被她父亲给扣下来，颜大姐必须想办法叫上张文竹尽快出发。

“大姐！您怎么……文竹呢？……这位是……？”吕医生边走边说道。

“文竹遇到她娘了，这位长官是文竹的同学、肖中校，这位是吕大夫。”颜大姐介绍到。

“你好！……大姐！等会儿咱们就在这儿吃午饭吧，《清风观》的斋堂提供素斋，每人只要两角钱，现在已经有不少老乡在排队了，他们说这里的素斋可好吃了。”吕大夫礼貌的跟肖玉兰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兴奋地看着颜大姐说道，现在物价飞涨、两角钱法币根本不够吃一顿饭的，《清风观》是收到很多信众“钱布施”的粮、菜，主要是怕有人浪费、才象征性的收取一点儿钱。

“不了，咱们还是尽快上路吧。”颜大姐平静的说道，她那里还有那个心思呀。

“哦！那我……”吕大夫知道颜大姐一旦做出决定，那是不可能改变的，于是就想去《天道宫》看看。

“时近午时，还是用过午餐再说吧，文竹这么长时间没跟她娘见面了，陪她娘吃个饭、也算是尽尽孝心了。”肖玉兰笑着说道，她看出颜大姐的焦虑了。

肖玉兰把话说道这个程度，假如颜大姐还坚持马上启程，那就太不讲人情世故了，布尔什维克也不是冷血动物、不会那么不近人情的，于是颜大姐同意跟她一起走了。

肖玉兰给她们安排了一个普通客堂，里面只有一个土炕，但《清风观》修建时、铺设了地下烟道，土炕虽然不是很热，但屋子里还是很暖和的。

她们休息了一会儿后，一个在《清风观》做“身布施”的信众、给颜大姐她们端来了斋饭，看着桌子上的两菜一汤和一盘白面馒头，颜大姐和吕大夫却没敢马上动筷子。

“你们赶紧吃饭呀，要不然一会儿要凉了。”肖玉兰站起来劝说到。

“这个……我刚才看厨房那边只在蒸杂粮窝头，而且老乡说是每人一碗烩菜，这两个炒菜、还有肉，这不是道观吗？怎么能吃肉呢？”吕大夫问道。

“道教分为全真道、正一道，正一道不禁荤食，还允许道士结为道侣、共同修炼，《清风观》就是正一道的丛林庙，所以在这里是可以吃肉的。”肖玉兰耐心解释道。

“那这也不可能是两角钱，多少钱、我们不能占道观的便宜。”颜大姐说道。

“你们放心吧，这是文竹她娘安排的，你们远来是客，不能请你们到府上、这就算是略尽地主之谊了，你们别嫌简陋才好。”肖玉兰顺口编了一个假话，然后怕她们不好意思，于是编了个借口，说是要去看看张文竹和她娘，就离开了这间客堂。

肖玉兰并没有去那个院子找张文竹，估计她现在正在陪她娘吃饭，肖玉兰来到八卦亭这儿，看到马晋宁正在二进院子里站着呢，于是她朝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