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在周铁强下令封城的前一天，从前线转运到芮城战地医院一批“重伤员”。

之所以说他们是“重”伤员，是因为这些全都是国军军官，大部分确实是在与日寇血战时负了重伤，前线医院条件不好，紧急处置后、确实需要送到芮城战地医院来救治。

但转运来的这批伤员中，确实也有一些伤势明显不重的军官，这些人就是通过各种关系，到各方面条件都要好很多的芮城战地医院来“休养”的，那些上校、中校就不说了，居然还有一个小少尉也不知道怎么就混进来了。

虽然从院长到医生、护士都从心里鄙视这个叫张家宝的年轻少尉，可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谁知道他有什么样的后台呢？张家宝也对医生、护士的冷漠无动于衷，像是看不出来一样。

第二天医生查过房，张家宝就想到县城里面转一转，可他被刚来的保安六旅加强营的士兵堵回去了，周铁强的命令是外松内紧，战地医院的人没有军统颁发的特别通行证、一律不许外出。

直到蔡崇煌、秦晖被捕后的第三天，芮城县才算恢复正常，那些伤势较轻的国军官兵，终于可以到县城里放放风了。

张家宝直到吃过晚饭，第三次上街才算看到了在照片上见过肖玉兰，没错，朱远征牺牲后，组织上不可能再开个小店跟肖玉兰接头，因为战争而萧条的芮城，突然出现一家新商铺，那是很容易引起敌人怀疑的，况且还是特务满大街的芮城。

组织上收到肖玉兰送来的那封超长电文后，非常重视，派人监听了这部电台，发现每天晚上九点多，这部电台都会准时发送超长的电文，这让组织上非常警惕，军统一定有什么阴谋！

肖玉兰偶然发现的新电台呼号，后来就再也没跟她们联络了，组织上根据肖玉兰提供的线索，发现张崇武的那部电台，居然跟位于晋原的皇冠体育直播：特务组织菊机关有电报往来，这引起组织上的高度警惕，不知道国民党跟皇冠体育直播：鬼子在搞什么阴谋。

这两部电台的电报内容与军统所使用的各种密码又都不一样，一时又无法破译，组织上希望肖玉兰能抓紧暗中调查，找到这两部电台的密码本。

这个命令还没下达给肖玉兰，朱远征就壮烈牺牲了，留着朱亮这条线就是为了保护肖玉兰，虽然朱亮并没有撤走、继续经营杂货店，但组织上命令朱亮、不得再与肖玉兰进行工作上的任何接触，既然杂货店已经被军统怀疑过、那就绝对不能再使用了。

急切间，只能派出陕军中的秘密党员张家宝，因为张家宝本来就是晋省人，组织上对他的履历比较清楚，知道他是汶水县旁边的祁县人，半个老乡、也许会让他们接触起来显得自然一点儿。

于是本来马上要伤愈归队的张家宝，被秘密派到芮城来了。

组织上把肖玉兰的情况都告诉了张家宝，所以他才能坐在街角“守株待兔”。

遗憾的是，肖玉兰是跟几个女军官一块儿遛弯，张家宝根本找不到机会上前对暗号，只能坐在街角默默地看着她们走回去，张家宝知道，只能明早找机会了。

第二天一早，张家宝早早守在组织上告诉他的线路上，只要天气允许、每天肖玉兰都会在这条线路上晨跑，为了显得自然一些，张家宝准备一会儿从后面追上肖玉兰，在靠近她的时候、背出接头暗语。

肖玉兰终于从巷子里面跑出来了，可张家宝发现她身边还跟着一名国军中尉，张家宝远远地跟了上去，可那个中尉一直跟在肖玉兰周围，直到她回去，张家宝根本没机会靠近肖玉兰。

国军中尉正是任道远，他刚刚赶通宵写完案件总结报告，出来透口气儿、正好遇上肖玉兰，毕竟两次错误怀疑她是日谍、给肖玉兰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任道远于是跟上来套近乎，同时透露点儿消息示好。

因为害怕任道远总是找借口接近自己，让组织上派来的人、根本没机会跟自己接头，所以肖玉兰假装生气、从头到尾都没搭理他，急于与组织上取得联系的肖玉兰，现在可是真的心急如焚。

张家宝沮丧的回到战地医院，等医生查完房，他无聊的走出病房时，却发现肖玉兰走进了不远处的一个病房。

原来，任道远早上告诉肖玉兰，周笑岚今天上午就能转到战地医院接受更好的康复治疗，上班后、这个消息就得到了确认，等毛细妹例行性的到电讯股点个卯时，肖玉兰赶紧找到她请假，毛细妹也没难为她、当时就同意了。

于是，肖玉兰就去食堂，花高价从司务长手里买了两个水果罐头，匆匆赶到战地医院来了，她走进病房后，张家宝溜达到那个病房门口，想确认一下是否是她，但女病房的门关着，窗户也拉着窗帘，张家宝只好找一个视野好的位置坐下，死死盯着那个病房的门……

在芮城封城的第六天，芮城最大的茶叶、绸缎庄的少东家，林掌柜的二公子林安泰返回了芮城县，他让仆妇们把家打扫干净后，第二天准备出城，去接回林掌柜、说是林掌柜的旧疾犯了，需要回城找大夫瞧病，但被拒绝了、吵也没用。

芮城人都知道林安泰在省城参加了晋绥军，因为他曾经穿军装回来过一次，但却不知道他参加的不是旧晋绥军、而是“抗日决死纵队”，两者的军装是一样的款式，只是胸标不一样，而刚参军、还在学员队的林安泰、根本就没有胸标。

原本林安泰所在部队一直在八路军的指挥下，在第一线与日军战斗、做出了不小的牺牲，这让以“生存就是一切，抗战只是手段。”为信条的晋省最高长官阎司令大为不满，他是把决死纵队看成晋省私产、他的私兵的，阎司令认为这是八路军在挖他的墙角。

1938年2月16日阎司令成立了以旧派人物、旧军人为骨干的“民族革命同志会”，自任会长，借以传播晋省是晋省人的晋省的军阀思想，希望给决死纵队的官兵进行洗脑，让他们脱离八路军的指挥，成为只服从阎司令命令的“地方军”。

阎司令给决死纵队各级长官下令，必须脱离抗战第一线、不再接受八路军指挥，把部队拉倒他所在的晋西北山区、或是脱离八路军根据地，完全服从第二战区的指挥，因为他就是第二战区总司令。

决死纵队成立的初衷，就是保家卫国、抗击日寇，所以绝大部分官兵都拒绝接受这样的命令，依旧与八路军并肩战斗在抗日战场的第一线。

林安泰所在团的团长是个旧晋绥军军官，团里有个凭关系当上副营长的张文松，他靠吃吃喝喝的手段、暗中拉拢了一批贪生怕死的军官，在张文松的怂恿、蛊惑下，这个团长借着换防的机会，用执行秘密任务的名义，偷偷带领部队逃出了根据地，辗转逃到中条山附近，躲在中条山国军后面了。

抗日决死队内的**员一般是不公开身份的，由于事先不知情，林安泰率领的这个连，也裹挟到了芮城县附近的大荔县。

林安泰辗转跟组织上取得了联系，希望归队、参加八路军大荔游击队，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认为林安泰暂时留在敌人内部，暗中做士兵们的思想工作、团结更多的抗日力量，比现在带领一个连归队、更有意义，当然，组织上主要还是从稳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高度思考这个问题，毕竟阎司令还在抗战日阵营里。

阎司令对只有这个团“回归”，赶到很不满意，但为了吸引更多的决死纵队脱离八路军，他把这个团升格为旅，事先就秘密跟阎司令的人取得暗中联系，实际策划这次兵变的主要人物张文松，被破格提拔为这个旅的副参谋长，晋升中校军衔。

由于林安泰曾明确拒绝张文松的暗示，所以他被明升暗降的提拔为副团长，他的那个连升格为营后，原来的副连长晋升为营长，不过那也是林安泰的同志。

副团长听着好听，可除了一个勤务兵，是没有任何指挥权的，好在离家也近了，时不时就可以回家看看、小住几天。

直到前两天，组织上派人通知他，立即想办法到芮城县城里，执行秘密任务，至于是什么任务、组织上当时没说。

林安泰以父亲病重为由，向部队请了假，先带人回到县城，打扫很长时间没人居住的老宅，可要出城时，拿着少校、副团长的派司，依旧没能出去。

派张家富到芮城来，是因为当时负责“榆梅小组”的领导，只能找到张家富这个有合理理由去芮城的人选，他们把这件事向上级汇报后，上级的上级领导认为，基本赋闲在家的林安泰，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张家富的伤本来就快痊愈了，长时间做肖玉兰的交通员明显不合适，林家在芮城也算是大户人家，让林安泰假装追求肖玉兰，那他们的接触、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毕竟他们年龄相差不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便不是谈恋爱，青年男女的正常交往、接触，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传递个情报也会是很自然的掩护。

唯一麻烦的是，那半张法币已经给了张家富，而张家富的直接上线，又恰好被派回西安催领弹药去了，现在只能等张家富的上线从西安回来，从风陵渡赶到芮城“探望病号”，再把任务下达给他：把林安泰介绍给肖玉兰。

张家富看到肖玉兰从那间病房走了出来，等她走到人少的地方后，张家富匆匆追了上去。

“长官！您的钱掉了！”张家富在肖玉兰身后大声说道，然后假装俯身拾东西，然后把那半张法币递给肖玉兰，然后看着她、用极快的语速轻声念道：“雪葩争艳榆叶梅，傲立霜天独自芳!”

“谢谢！”肖玉兰把那半张法币随手放进衣兜，然后也轻声答道：“碧胆丹心向天齐，凌寒斩得落樱残!晚饭后我会跟其他人再来探望病人，中间我会借口有事、一个人出来一趟，你在从那间病房到后面厕所的路上，找个没人的必经之处等我。”

肖玉兰说完，紧张又欣喜的转身离去了。

肖玉兰急着跟组织上联络，是因为她一直惦记着那封超长的电报，王劲之贩卖情报、尤其是贩卖毛细妹安排接收的情报，让毛细妹异常暴怒，当然，肖玉兰并没有资格参加会议，一样没资格与会的付锦芳却有准确的情报来源。

毛细妹异常重视的电文被泄露，任道远却跟肖玉兰说、周笑岚马上就能放出来，这就更加证实了肖玉兰的猜测，这些电报肯定是用特殊密码发送的，毛细妹并不担心会泄密。

原本朱远征就告诉过肖玉兰，毛细妹她们在接收那些电文后，要隔一段时间才把电报转发出去，而且是发送三次，难道是军统总部在通过毛细妹，遥控指挥三个情报小组？那个“青笛”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伍家萍一被任命为副股长就带着两箱行李搬到了副股长室，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肖玉兰把日常工作给她做了汇报后，伍家萍告诉她，今后夜班都由她来值守，还给肖玉兰放了半天假。

肖玉兰去偷偷探望了被关起来的周笑岚，听了她的哭诉这才义愤填膺的想去骂王劲之几句解恨，不曾想因为她接近到那间储藏室，再次被任道远怀疑是日谍。

被人盯上后，肖玉兰减少了外出次数。

最开始的三天，肖玉兰一直没敢动伍家萍的东西，白天副股长室又不方便锁门，她只是暗中观察伍家萍的物品摆放，查看有没有什么规律，是否做过特殊标记，移动后是否可能被发现。

朱远征曾经给肖玉兰简单介绍过一些特工的手段，但他本身也是在实践中学习，伍家萍可原本就是军统特工，工作出色才被推荐参加军统临澧特训班的，肖玉兰不得不万分小心。

肖玉兰终于把所有锁头都试了一遍，她发现伍家萍只是给办公桌的一个抽屉、又加了一把明锁，其他档案柜等都没有换新锁，这样肖玉兰可以利用中午的短暂时间，翻阅头天晚上的电报，她没有发现任何新的有价值的情报。

伍家萍每天早上都会把那种超长电报带走，肖玉兰仔细观察了，她只是用一个文件夹夹住那些电文，看厚度、文件夹里面也放不下密码本，她的身上也不像夹带了密码本。

肖玉兰不禁异常欣喜，密码本很可能就在加了把明锁的抽屉里！

可是，肖玉兰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她根本不会开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