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对象 3 当上了打字员

三

当上了打字员

我是1975年3月8日复员到家的。

在“**”那个时代也就是在**时代商业局是个好单位。听诊器、方向盘、木头疙瘩，售货员，商业局就是管售货员的局，百货公司、纺织品公司、石油公司、煤建公司、木材公司、杂货公司，饮食公司、物资公司等八大公司，一家比一家牛。纺织品公司管布票，百货公司管自行车票和表票，煤建公司管煤票，日常生活所需要的票几乎都归商业管。

我能到商业局工作那是很受人羡慕的，我跟文少一说我被分到商业局了，她高兴的跟地方样，羡慕的她只说：“俺要是到商业上工作多好呀。”她告诉我人家谁谁谁调到百货二零当售货员了，人家谁谁谁到煤建公司煤场当会计了，她说：“你知道人家王**吧，他爸爸代湾公社的**，人家从国棉厂调到百货公司了。”我告诉她：“我和王**是小学二年级的同学，人家是**子女，他爸爸后来在地区财政局当局长，人家还不是想上哪儿去那儿。”

好单位里的工作人员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几乎都有来头，我去的这个商业局就大都有来头，不用特别了解，平时听说话就听出来了，人们并不避讳这方面的情况，公开的秘密，往往都拿这个来喧耀自己，有的人开口就说“谁是谁的人谁还不知道呀？”“谁的来头也别瞒着谁。”

我到商业局报到得到政工科，政工科那个老太太科长就是市委副**的夫人，那个副科长是“薜二楞子”的女儿丈夫是县政府的办公室副主任，另外一个副科长是商业局局长的夫人，三个人的政工科三个科长，三个有来头的。我去报到，老太太科长张口就向副科长介绍：“这是刘春华主任的外甥。他爸爸也是干部，干部子女，二十一岁，**员，前途无量。”办完了手续老太太科长继续对我讲：“你的工作是商业局办公室打字员兼材料员，打字的同时跟着杨世豪学学写材料。这工作很重要，直接给局领导服务，一定要好好工作。”

好好工作就要尽快地学会打字，打字学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之前我连打字这个词都没听说过，当然也没见过打字机，还意为打字机跟拖拉机样呢。

打字机是个啥样子？我试着给你描写一下：

打字机可以分为三个部分：滚筒、铅字盘、机头。

打字机上方的滚筒是用来卷放蜡纸的。蓝色的打字机专用蜡纸是由棉纺纸覆上一层石蜡制成的，下面垫着一张带有坐标细格的纸，打字前要将蜡纸先安放在滚筒上，基本就是现在的A4纸大小。滚筒上有二个卡条，先将蜡纸上端压在一个卡条下，然后一手卷动滚筒，一手轻轻按压在蜡纸上，顺势旋转滚筒，快到一圈时，打字机就会响起一声悦耳的铜铃声，这表示蜡纸已被全部卷到了滚筒上。另一个卡条正好位于蜡纸的底部，将蜡纸的底部用卡条压住，蜡纸就安装好了。

铅字盘是一个长方型的金属盘，高约二厘米，平放在打字机的机架上，里面由一个个小方格组成，格子下方不是封闭的，而是在每个格子二边都有小金属条，起到托住铅字的作用。铅字盘下方装有轨道滑轮，前面有一个手柄，打字员可以用左手拉动铅字盘左右滑动。那时的中文打字机使用的是铅合金字，每个字都是倒置并反写的，因为只有这样，当打字锤取出铅字打在滚筒上的蜡纸上时，打出的汉字才是正的。每个铅字为立体长方型，高约二厘米，长宽约2－3毫米，汉字就被铸在长宽形成的平面上。铅字被放在铅字盘的小格子里，字体朝上。铅字盘分为三个区：中间一个区为常用字区，二边为非常用字区。出厂时，铅字盘中的铅字都是按汉字的偏旁部首依次排列的。工作使用时，一般都需要根据本行业和当前社会和国家常用词汇重新排列，起马要对常用区重新排列，这样才有助于记忆，提高打字速度。铅字盘中的字大约有二千多，还有一些生冷汉字是放在二个备用的木盒里，偶尔使用时，现用现找，放在铅字盘中使用，用完后一般还会被再重新放回到备用盒里。

滚筒前面连接部分为机头。机头又分为打字手柄、打字锤、划线砂轮。打字手柄就是突出的那个按键。打字员用右手的姆指、食指和中指握住打字手柄，食指放在手柄上方，就象电影里看到的发报员手握发报键一模一样。打字手柄前下方是打字锤，中心是一个放形孔，正对着铅字盘中的铅字。与打字锤正对的铅字盘的下面还有一个连动的小金属钩，它属于打字锤的一部分。打字时，当对准要打的字，将打字手柄向下按去，打字锤会同时向下移动，下方的那个金属钩则会同时抬起，向上**到铅字盘的格子里，将铅字顶出格子，正好放在打字锤中。打字员继续用力向下迅速地按打字手柄，带着被选中的汉字，打字锤会被迅速抬起，通过重力，敲击在滚筒上事先已放好的蜡纸上，完成一个汉字的打字。划线砂轮是用来制表格的，在机头靠近滚筒的位置上方。划线时，打字员左手握滚筒转轮，右手将这个砂轮按到滚筒上准备划线的位置。划横线一般自左至右，右手按着砂轮，左手接着滚筒向左拉。划纵线一般自上而下，右手按着砂轮，左手将滚筒向后转动。表格形成后，再将汉字打在表格中。

用现在人的眼光看，老式打字机的打字速度太慢了，而且全凭打字员对铅字盘中汉字的位置记忆来决定。打字员从铅字盘里找到要打的铅字，按动打字手柄，将铅字打到蜡纸上。机械般的一遍遍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啪哒、啪哒……一个字一个字地找，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一张一张的蜡纸更换，一个不能少，一个不能错，一篇文章就这样被打在了蜡纸上，形成了蜡纸文件。不但要求打字员眼神好，找字快，看字准，还要记忆好，动作麻利，操作机器熟练。耐心也是必不可少的，有时一篇长文要打许多页，甚至需要几天时间。这期间字若打错了，就要把蜡纸从滚筒上卸下来，在打错的字上涂上修改液，用嘴吹干，再重新将蜡纸装在滚筒上，还要对准位置。有时位置对不准，一行字就会错位。修改液散发着浓浓的化学药水气味，非常刺鼻刺眼。有时遇上不常用的偏冷生字，还要在备用铅字盒里找到要用的铅字，用金属镊子挟出来，放进铅字盘里后再打。最麻烦的是遇到连备用字盒里也找不到的汉字，只好先空着，作好标记，等文件全部打完后，卸下蜡纸，用蜡板笔手写上去。遇到这种情况时要特别当心，打字蜡纸不同于钢板蜡纸，打字蜡纸又软又薄，而且是用棉纺制成的，棉线的纹理很明显，一不小心，蜡纸被划破，整张蜡纸作废是小事，重新打即费工也误事。

老式汉字打字机一台机器只有一种字体和字大小，不能更换，要换就要换机器。文件的字距和行距是靠人工在打字前设定好的，调整起来非常麻烦。打了一部分又重新安装的蜡纸很容易产生行列对不准的情况，正式文件是不允许的，这就全凭打字员的经验了，搞不好就要重打。

老式的汉字打字机与现在的电脑打字相比，按照输入法，噼里啪啦地，什么样的字都有，甚至连带词组或者整个句子都会冒出来，错了随时修正，甚至大段的文字都可以重新调整，即方便又快捷，手法熟练的有时还可以让思绪游离一会儿。可用老式中文打字机打字却不行，不仅要求打字员在打字时高度集中注意力，还要求工作十分细心，事先规划好文件的格式、表格位置、调整好字距和行距，稍有不慎，就得从头再来。真的是天上地下啊！

我干得就是这种活，容易吗？

刚上班第一天，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认为我本来就会打字，我觉着是故意的，商业局这机关人都是些有来路的，可有来路的往往不服有来路的，他们之间存在着羡慕嫉妒恨，那个政工科的副科长薜青梅对我就那个，她那双眼滴溜溜的转，看着我那儿也不顺眼，那个业务科的好干净的小李，嫌弃我脏，说我的衬衣领子不像他的那么白。一个新人进来他们就好欺生，轻者冷淡你，不理你，重者使拌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再重者陷害，告黑状。那个蹲在椅子上一棵一棵吸着烟像个大虾一样弯弯在办公桌前写材料的杨世豪，我一进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就把他写的材料交给我打。这不是难为人吗？故意的难为人。后来我听说这个人出身不好，是个富农成份，“**”中挨过批斗，挂过牌子，戴过高帽子，游过街。我当时就认为他对我有阶级仇恨，不然干嘛要难为我呢？

我这个人不怕难为，生性好强，当兵喂猪做饭再苦再脏再累我挺过来了，当步兵野营拉练脚上打泡累的晕倒再苦没叫过苦，怎么了？一个打字能难住我？不就是个打字吗？

接过杨世豪写了两张纸大约一千多字的材料，我向他保证：“放心吧，我尽快打出来。”

杨世豪的嘴角抽了抽，大口吸了一口烟。

嘴硬是回事，实际做事又是一回事，当我真得要打字了，遇到的困难可不是靠嘴硬能解决的。

我喊来了文少。

这是我第一次觉着遇到问题和困难离不了文少，要不说人的缘份由老天注定吗，我们就这么个缘份，一有事，一有困难首先想到的就是她，她就像一棵能救命的稻草，抓住她心里就踏实。

文少来了，她下了白班后就来了，来了之后没有直接进商业局，她在商业局附近的副食品、纺织品、百货二零里转，直到商业局的人都下班走了，她才进了商业局来到我所在的办公室，她说怕人家碰见怪不好意思的。

我们两个从研究打字怎么操作开始，对着说明书一点一点的摸索，先是学和练怎么用字锤叼字，叼了字用多大的劲往上打，“哒哒哒”叼住再用劲一按“咣”一下敲上去，劲不能用大了，用大了就把腊纸打透了，当然也不能用小了，用小了腊纸打不透。像电报员操作电报机那样的操作着手柄，手柄上有个小球儿，握在中指和食指间，先哆嗦着叼字再果断的下压。然后是卷腊纸，往滚筒上卷，这个好学，卷了两次就卷上了。寻字既简单又麻烦，字盘上的字都是反字，看惯了正字咋看反字好多字就不认识，文少我们两个趴在字盘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寻，看了材料稿子上的一个字就到字盘寻，寻着一个往上打一个，字盘上的字按部首排列，先找到部首再寻到字。就这样我们楞是把一千多字的材料给弄出来了。一抬头看，窗户都亮了。文少困的眼都睁不开了，顺势依偎在我的肩头迷糊了一会儿。

这是我们小俩口第一次合伙克服的困难。

从那我就刻苦地练， 背字盘，我背到滚瓜烂熟。

练打字，我练到字锤敲出来的声响像拍电报。半小时能打一张800字的腊纸。

卷腊纸，我练到一手准。

练油印，我练到一手执柄，一手掀纸，一分钟达到6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