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烧炕的是她

一个班7名战士，班长睡炕的一头，副班长睡炕的另一头，中间5个兵。那么长那么宽的火炕7个战士，一条条的竖躺在那儿，一码的头朝外，排列的如同过河用的竹排儿似的。

我是个老兵式的新兵蛋子，所谓老兵，我已经有了5年兵龄，1969年12月入伍至1974年12月，义务兵2年，我已超期服役3年，在我所服役的某军某师团3营8连算是绝对的老兵了，全连仅有我和我的2排4班班长李步升。所谓新兵蛋子，我原是师后勤部汽车连炊事班喂猪做饭的炊事员，为了不再喂猪做饭，我向师首长写信要求下连队得到批准，于是，才在同年入伍的兵复员时我如同再次应征入伍当了新兵，来到这步兵连才短短的2年时间，2年时间的兵不是新兵蛋子又是什么呢？刚当兵的新兵蛋子对步兵的5大军事技术哪一样也不通，可为了照顾面子连队还是给我弄了个副班长，俗称班副。

我这个新兵蛋子的班副，可是亏待于这个位置。在步兵连军事技术好差是能不能受到尊重的主要条件。投弹一投60米，射击一打就是10环，队列一走“刷刷刷"，剌杀连续100个动作不变型，捆炸药包2分钟搞定，紧急集合冬装2分钟完毕，夜间找点不用指北针照样摸得准，偷袭敌人摸岗哨一逮一个不言语，木马跳得过，单杠上得去，跨栏跨得上，翻障碍墙一纵就上墙-----，看看谁还不服你？如果是那样谁还敢把我这班副不当回事？年轻人在一起就是个比，比不过人家就是熊包，我就是属于熊包的那一种。

野营拉练早早的就垮塌下来，打了满脚的泡不说，胃还疼的抱着肚子抬不起腰来，身体弱不经风，成了班里的拖累。那个狗熊样的李步升班长就不住的埋怨我：“好好的下什么连队呀，放着福不享，自个儿找罪受，打肿了脸允胖子，早早的复员回家多好呀。”我就说：“我还没入党呢，回家让人看得起？”他就说：“那就咬着牙坚持，表现不好咋入党呢？”“我不是在积极表现吗？”“积极表现就别叫苦，咬碎了牙咽到肚子里。”“我这不是不叫苦吗。再疼我都不叫疼，还不行吗？”“到是的，好样的，我有你这样的班副也算可以，没听见我在班务会上老是表扬你呀，向排里连里我也是一个劲的表扬，为你创造入党条件呢，要记住在这野营路上一定得解决入党问题，不然过了年就该复员了没条件了。”“那是，就是苦死累死也要坚持，我那颗月亮，我那个对象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求我入党。”

怎么那么热呢？

皮大衣当作褥子铺在下面，上盖一床军被和棉衣，直条条地躺在被窝里，养好的习惯不打滚不翻身，为了应付紧急集合，被子直直的盖在身上到时抓起来一抖七哩八喳就叠起来，棉袄领子朝后盖在身上到时候一坐起来两支胳膊就伸到袖筒里去，棉裤腰口朝前放便屁股一抬两腿便伸进裤腿，一双鞋跟朝里头朝外的放在炕头的下面，下炕时一脚就蹬进去，一切都是按备战标准进行。

那热从下往上传，脊背下就觉着越来越烫，睡梦里就梦幻着着火了，那是一堆柴火，一大堆干透的树枝子或一堆干透的秫秸也可能是一垛麦秸被点着了，熊熊的大火燃烧，烤得慌。

烤得耐不住了，醒来，借巧于我睡在靠窗边，便趴起来从窗口的一破纸口处往外张望。我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轮明月挂在蓝天上，月光下一位戴着金黄色骡驼毛的大帽子，穿着军大衣，捂着大棉口罩的姑娘，在一把一把地往设在窗外的火炕灶口里加柴。灶口里吐出来的火光镀就了一个月光下的金人儿。

是她？

二

我的幻觉出现了异样，眼前的这个景象转换成了我与我心中的她在古渡相见的一幕。说来就该怨那月亮，谁让这儿的月亮和那儿的月亮一样的明亮呢。

小桥夜静人横笛，古渡明月僧唤舟。

不，这地方不是有意选的，确实是到了那儿后才发现的，这景致不就是这两句诗吗？只上过四年级小学的我是不知道有这两句诗的，怎么可能呢？一个半文盲的人怎么会有如此的雅兴？她也不知道，这一点可以确定，如果她知道这两句诗的话肯定会表达出来。她和我都不知道这两句诗，可就是在这不知道这两句诗的情况下进入了这两句诗的景致里：

夜静，是的，是夜静，吃过晚饭一大会儿了，太阳落了，星星出来了，默默降临的夜色开始宁静了。小桥，是的，是小桥，一座叫作“青年桥”的小桥，拱起来的那种，像一架弓弯在那儿的那种小桥。人横笛，是的，是有人吹笛，不过不是站在小桥上，而是在小桥下来沿河边北去后挖运河时堆起来的土丘叫作凤凰岭的小树林里。

古渡，我们所在的这个景致地是个渡口，是一个古老的渡口，据说有着上千年的历史，尽管文化大革如此革命也没有革掉它的命，它依然存在着，古渡人是很有文化品位的人，到叫作“进德会”的公园去，好多人放着小桥不走而偏要在这渡口坐船。古运河不宽，围着进德会公园转了多半个圈，成了公园的自然围墙，公园只在南边拉了一道墙建了个门楼，设一门卫。渡口处在河面上横一根麻绳，彼此两岸栽了木桩系上，河面上放两只小船，供人们来往，全是自助式的，没人看管，随便过去过来。说到这儿你明白了吧？渡口有了，小船也就是小舟有了，那个僧当然因为我的存在而存在了，这就要说那明月了，明月有呀，天上有一颗，有一颗升起到古渡市委三层档案局楼顶上的明月，好大的像包饺子放饺子用的那种用高粱秫秸杆串就的圆的盖秸，那光便特别的明亮，把我和她本来就不好意思的会见暴露于这古老的渡口之处。她也是明月呀，是我心中的明月呀，不仅长的像明月那样的洁白，那样的脸型，那样的戴在头上的白帽，那样的穿在身上的白衫，以及那样白的一双网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