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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2020年9月1号,漂亮的女“小麻”。

小说:癌情17天 作者:刘一方 更新时间:2021/6/16 20:08:43

(一)难熬的等待。

经过几天的心理煎熬,今天终于等到了要做手术的时间了。

今天是冷主任的手术日,据说和我同样的手术,今天他要做六台,我是第一台。天蒙蒙亮,大约才五点钟,护士就来催着我做进手术室的准备,其实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就绪了,尤其是昨夜泻地天昏地暗,一夜没睡,这会儿才安静下来,肚子不闹腾的,我只想多睡一会儿。迷迷瞪瞪中,听花大姐在叫我,说我让她天亮后提醒我,给姐姐发个什么信息的。

今天也是我老姐的一个特殊日子,五年前的今天她是做的**腺癌手术,在癌症治疗中,五年存活率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大限,过了五年癌症没有复发,那就是熬过了一个大劫,算是临床治愈了。进入第二个抗癌五年计划了。我清楚的记得五年前那一天,是我把她从手术室的担架车上一把抱到了病床上,在她的耳边悄声说,放心,后续治疗方案都弄妥了,老弟保你平安无事。我今天做手术的事没有告诉老姐,对她来说,今天是一个值得庆贺的生命时间节点,还是让她高高兴兴地跨过这个人生的重要节点吧。天一亮我就给她发了一个短信,恭喜她越过一个生命的大坎,往后的日子天天健康,吃好玩好,想干啥就干点啥。

老姐迅速回复:谢老弟五年来的关注、关切、关心、关爱、关怀。也祝老弟无病无灾,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我关了手机,闭上了眼睛。

外面很嘈杂。

九月一号正好是学校开学。今年这场疫情让很多学校,从上半年就一直关门打烊,现在疫情基本过去,往年正常的学校开学,反而成了社会上议论纷纷的一件大事,我正好被安排在今天做手术,也算是一个时代的烙印了,但愿我的癌病也能像疫情一样早些过去。

真奇怪了,平时第一台手术,不到七点,手术室的担架车就来接人了,可今天都快八点了,手术室就是不来接人。

靠门那床的老李,是排在第二台,那人是个急性子,看见过了点这么长时间,还不来接人,他就开始骂骂咧咧,说医院现在整个就是只顾钱,服务越来越差。他说他前段时间膀子疼,去医院看病,从骨科到风湿科,从风湿科到外科,从外科到疼痛科。每个科都把他往外推,可CT、核磁、抽血,检查一项没少做,最后都说不归他们管,我问,那你的疼最后是怎么好的?他说是气好的,哈哈。他的前列腺癌发现的比较早,穿刺报告看,情况比我好,可是他一直纠结自己为什么会得前列腺癌,总是怀疑是不是医院查错了。我安慰他,既得之则安之,疑神疑鬼不利于治疗。他也当过兵,所以我和他调侃,兄弟我今天先去攻一个碉堡,我拿下了,你再来扩大战果,如果我倒下了,那你就前赴后继,一定要打赢抗癌阻击战的全面胜利。

八点十分了,手术室还没有来人。护士也觉得挺奇怪,往日没有这种超时这么久的现象,让我们耐心等待。

老伴也急了,她说我这人一辈子就是运气差,人生大事总是不顺,早年入个团,入了两次才入上。参个军也是第一年没走成,第二年才走的。在部队入个党,也是入了两次。难道今天做手术,也是今天做不成,要推明天做吗?

花大姐听了老伴的话是哈哈大笑,问,婚结了几次呀?花大姐胡乱安慰大家,说手术肯定没有取消,可能电梯坏了。我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着花大姐胡扯,也难为她了,有一个理由总比没有理由好。

昨晚,老李问我,明天我们做的手术叫做达芬奇机器人手术,这个机器人为什么叫达芬奇?这还真把我难住了,达芬奇,五百年前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的艺术家,真不懂这位艺术家和外科手术机器人有什么关系?现在什么都讲究跨界,大概是发明这个机器人的人喜欢达芬奇,所以把他老人家也拉来跨个界吧。达芬奇机器人手术,比传统的手术价格要贵几万块钱,而且是不能从医保报销的。据说手术的后遗症也少,所以只要稍微有些条件的病人,还是选择达芬奇了。这年头你走进医院,只要愿意花钱,好药,好设备,好的医疗手段还是有的。就拿这个前列腺癌的手术来说吧,如果你不选择达芬奇老人家,选择传统的手术办法,只好是拿命去赌一把了。

八点三十,终于手术室的一位腰圆膀大的大妈护工,推着车风风火火地闯进门来,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抱歉地说,“唉呀呀,今天放担架车的电梯坏了,真糟糕,耽误时间了。”

“你看,我就说电梯坏了吧,这医院除了电梯坏,还能有什么事能耽误接人开刀的?”花大姐在一旁十分得意,“你说这医院是拿人钱替人消灾的,那今天要是手术停了,那医院少收入多少钱不说,那万一要有个病人是把命给等没了,那还不得跟医院拼命啊。

手术室的护工,把单架床靠在我的床边,让人把我抬上床,我说不用,哧溜一下,我从床上爬下来,又麻溜地躺在了她的担架车上,把那位腰圆膀大的护工大妈看的有些发愣,开玩笑地说,早知道你这么麻溜,还不如让自己走进手术室去报到,也不用耽误这么长时间。

在手术室专用电梯口和老伴挥手告别。

前进,大刀向肿瘤君头上砍去,壮士去也!

(二)戴花帽子的女麻醉师。

手术室在七楼,在手术室报到的大门口,先有一个护士给我测体温,又问我姓啥,名啥,准备做什么手术?验明正身,把我推在走廊里等候。

手术室的走廊宽大而明亮,地上倒影着天花板上日光灯管的影子,一根挨着一根,像是长长的楼梯,这到底是通向天堂的梯,还是通向生命希望的梯?我脑海里闪现出在沙漠里,一望无垠的沙漠里,有一条路,通往天和地的连接处,没有尽头。我扭头四处张望,心里还是有些大战前的紧张。我想看看是现在是几点了,居然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一个时间表达器。感觉是过了好一会儿,来了个小伙子,浑身裹着绿色的手术室工作服,只留下黑色眼镜镜框后面眯眯的小眼睛。一言不发地推起我就走,脚步很快。我只感觉到空气越来越凉,消毒水的气味越来越浓。在走廊深处,转过了一个弯,把我推进了一个房间,进房间之前我迅速盯着门口的标识牌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叫“预麻室”,我觉得战斗的时刻即将来了,我把两个手捏成拳头,使劲攥了攥,互相搓了搓,又掐了一把大腿。又等了几分钟,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仰头响亮地答了一声“到”!颇有沙场点兵的那个阵势,只听那人喊,推到27号手术室。

头一回进手术室,紧张中也带着几份新奇,我一直以为手术室无影灯就是一盏,结果发现头顶上有好几盏圆圆的无影灯,看着就像是荷花池里面的莲蓬头。不过真的不如莲蓬头那么可爱,泛着冷冰冰的寒光,手术室里温度很低,凉气嗖嗖,夹着消毒液的气味,很是阴冷。我四处张望,试图找到达芬奇他老人家,可真没见着,也许是我看到了,不知道是他老人家。

担架车靠近手术台,护士问我能不能自己爬上去,我说可以,但这回爬的显然不如先前在病房那么麻溜。

五、六个护士们在忙着做手术前的准备,房间内听不到什么说话声。不知装的什么手术用具的小车子,一辆一辆的推过来,摆在我身边。有一个护士,开始在我的胳膊上打针,也没有多话,扎止血带、拍血管、扎针、固定,一气呵成,转身又去忙别的事。

忽然,正在忙碌的护士,都停下手上的活,齐声声朝门口喊,“老师早!”

显然是来了大人物,我以为是手术的主刀冷主任来了,赶紧仰起脖子,朝手术室门口看去,想打一个招呼。说真话,昨天一天我都在等冷主任来查房,可是偏偏就没见他的踪影,我真的非常想在手术前跟他打一个照面,说几句话,要说什么,“你懂的”。

万万没想到,被忙碌的护士们停下手中的活,众星捧月一般,齐声喊老师的那个所谓的大人物,径直走近我身边,我看到她两眉之间,那个很有个性的红痣,才发现原来就是昨天下午到病房去看我的那位年轻的漂亮的女麻醉师。

她太有个性了,手术室的其他护士都是戴着绿颜色的手术帽,就她头顶上是一个非常鲜艳的花帽子,上面印着五颜六色的鲜花,我认为这顶帽子应该出现在****族的大草坪上,而不是在手术室。

她靠近我,把昨天下午问我的话又问了一遍,有什么过敏史啊?睡觉打不打鼾啊?以前有没有做过麻醉呀?一边问一边对围在她身边听令的护士,做个手势,下几个指令,让他们对应的调整一些用药。那些复杂的专业用语我也听不懂,但是她说话都是短句,没有“这个”“那个”的拖泥带水的转换用语。语气干练,用词简洁,颇有几分战场上指挥员那种干净利落,斩钉截铁。这让我想起当年在部队时,老班长胳膊一抬,四指一并,朝前方一指,“正前方,12点方向,152高地,拿下!”我顿时对这位年轻的“女小麻”产生了几分好感,昨天心里的那担忧立马少了许多。现在的“小麻”真的要刮目相看。

她问“平时睡眠好吗?”

我说,“不好,常常失眠。”

她说,“哦,好吧,现在可以补个一小觉。”

然后她把氧气罩扣在了我脸上。

我最后的感觉是丝丝凉气从鼻子到喉咙,从喉咙到肺里,从肺里又往整个身体扩散,是那样的清新,仿佛驱散了我体内所有的污浊。

(三)凯旋归来。

恍惚之中,我只觉得自己是躺在一片阳光灿烂的草坪上,绿茵茵的草坪,很软,暖和,惬意,绿草中夹着些许黄色和粉红色的小花,阳光在花瓣上弹着跳着,有些晃眼。不远处有一架直升飞机,停在草坪上,嗡嗡地转着螺旋桨,那个年轻的女麻醉师,在飞机傍招呼我过去,于是我使劲地想坐起来。

你醒了!有人在拍我的脸,我腾地一下睁开眼,真的,我感觉到我是十分迅速的睁了眼。眼前,阳光,草坪,鲜花,直升飞,那个女麻醉师,什么都没有。

有哪里不舒服?那人问我,我试试动动四肢,发现脚能动,手也能动,我又试了试抬了抬屁股,顿时,从我裆下,放射出强烈的刺痛。我说,不好,下面疼,那人说应该是导尿管,我对那人说,其他没有什么感觉,那人说,好吧,现在准备送你回病房了。

我反应过来了,这么说,我是平安地下手术台了,我胜利了!我觉得此刻自己有些亢奋,我想对冷主任说一声谢谢!对手术的医生们护士们说声谢谢!我尤其想再看一眼那位戴花帽子的女麻醉师,我非常想对她说一声谢谢!我没有被麻成仙。遗憾的是,到后来,到出院,一直都没有再见过那位女麻醉师,可那个在草坪上,直升飞机旁向我招手的印象,却一直留在了我脑海里,只可惜始终没有看清她的脸。这个遗憾,让我每每想起来,总有一点飘忽和眼眶发热。

我试图努力回忆手术的一些过程,可是没有一星点的印记,看起来我是被那位年轻的女“小麻”彻底地麻翻了。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手术,全称叫前列腺癌根治术,基本的意思就是把完整的前列腺,连同周边的附属的精囊精索,全部拿光。如果需要,连两侧的淋巴结也全部清扫光。同时要切除一段尿管,然后再把断开的尿管和膀胱口进行重新的缝合。由于前列腺所处的位置十分的隐蔽,所以这个手术难度很大,尤其是尿路的重新缝合。缝不好,漏尿、感染,后果不堪设想。据说在泌尿科的手术中,这是最复杂,最大的手术了。如果手术面打开后,发现你的癌细胞已经侵犯到周围的更多的器官,那么这个手术就更复杂了。所以在外科技术不发达的过去,前列腺癌手术,下不来台,也是有不小的概率。

可以想象那是一个多么紧张的场景,一群人围着你,开膛破肚的,血呼血呼的,从你体内把东西取出来。唉,没有这一段的记忆也好,免得日后有心理阴影,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至少现在我对整个手术的过程,只有那个女麻醉师的美好记忆。

护士推着我,迅速的穿过那宽大的手术室走廊,我只感觉,头顶上的天花板,一块块的格子在向后飞,我已经没有办法去看清地面,那灯管形成的光梯是通向何方,但肯定是远离天堂了。我觉得有点头晕,就闭上了眼睛,可那护士一声大喊,“你不能睡了,现在不能睡了。”吓我一跳。

回到病房的感觉真好,看到老伴儿,看到陪在老伴身边的公司员工,觉得格外的亲切,仿佛是那种长长时间的分离,久久久久地远行后,再重逢的感觉。看看周边,看看窗外的景,我觉得有一种重生的体验,如果你说这有些夸张,那至少也是如同武汉疫情期间,封城后再解封,重回生活的那种感受吧。

护士们在我身边忙碌着,打吊针,吸氧气,交代护工的注意事项,尤其提醒,四小时不能睡觉,要让麻药彻底散去。

老伴告诉我,他们一直在手术等候区,大屏幕上看着我的手术进展,九点开始麻醉,十点四十手术结束,进入麻醉唤醒期,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了。

我问,你没有晕倒吧?她说没有,这让我稍许放心,她的抗压点低,有时候去医院看病人,病人没咋的,她自己先晕过去了,我这次得病,就没有想让她多操心,在她面前,我要表现出十分的乐观,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描淡写,我的目标是不让她流一滴眼泪。

管床医生来了,掀开被子,看了看我的刀口,沿着肚脐眼一线有五处贴着胶布,我问医生缝了几针,医生说现在不缝针了,只有右腹部那个放引流管的刀口缝了一针,其他的刀口都是用胶布拉起来。

花大姐很专业,说,你这种刀口都是很小的,长得好,将来都看不出来。她把我的床摇到适当的高度,用唇膏轻轻的抹在我的唇上,因为不能喝水,这个办法确实能缓解嘴唇的干燥。

下午,老李也回来了,同样一切顺利。我和他相互鼓励,我们第一场仗打赢了。

今天最难熬的事,是麻药醒来后四小时不让睡觉,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太诱人了,尤其是对我这种平时睡眠不好的人,要抵抗住这种诱惑,确实不容易。

电视里新闻说,今天九月一号,大多数的学校都正常开学了,皇冠体育投注:抗疫取得了决定性的成功。

我真想告诉老姐,我顺利的做完手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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