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十八章（结局）

　 　第十七章

回家了！凯旋了！

天是蓝蓝的，地是绿绿的，水是清清的，风是柔柔的，阳光是灿灿的，就连空气也弥漫着醉人的芬芳。

壮族百姓搭起青松翠柏，百花荟萃的凯旋门，年轻的汉子敲起了欢快的锣鼓，天真浪漫的少年儿童献上了鲜艳的花束，大嫂小媳妇大姑娘们像她们的先辈欢迎红军老八路那样，提着热乎乎的鸡蛋，带着露水的香蕉、荔枝，硬往战士怀里塞……一张张灿烂的笑脸，一句句亲切的问候，一阵阵铿锵的锣鼓，一浪高过一浪地欢迎英雄胜利凯旋！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向新一代最可爱的人学习致敬的口号响彻村庄、原野和大街小巷，温暖着这些经历了生与死考验和战火洗礼，征尘未洗，刚刚从烽火硝烟中归来的官兵们的心。祁路平置身于这热烈喧闹仿佛节日般的喜庆中，眼眶里不由滚动着晶莹的泪花。

胜利了！胜利了！这胜利是用无数官兵的血肉之躯换来的。

处在兴奋、感动、喜悦中的祁路平清清楚楚的记得，离开军营的前夜，他紧紧地拥着娇小的无暇喃喃地说了一大堆会平安归来，让她放心之类慰藉爱妻的话。可是他心里**似的，两军对垒，枪林弹雨，负伤或流血牺牲还不像刮风下雨，花开花谢一样极普通极平常。十几天的战斗，仅自己的连队就有四十人负伤，二十五名战友献出了年轻朝气的生命，这其中就包括自己尊敬的副连长孟小东，乡友吴卫国，老兵郑军、翟志刚和入伍不到两个月年仅十七岁的石磊……自己是幸运的，虽深入敌后，数次与敌短兵相接激烈鏖战，虽冒着敌隆隆炮火冲锋陷阵置身弹雨，然而却奇迹般毫发无损，这不能说不是爱情的魔力上帝的眷顾。面对党的崇高褒奖，面对人民群众如此热烈地欢迎，祁路平有一种浴火再生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他感慨万千，激动莫名。

祁路平洗去了带着血腥味硝烟味酸臭味的征尘，理过了蓬乱的像鸡窝似的邋遢头发，换下了沾着战友斑斑血迹被荆棘划了无数道口子分不清颜色的破军装。他明显消瘦了，眼睛稍稍凹进去，白皙的脸庞也平添了一层锈色，眉宇间却透着沉稳、刚毅与潇洒。

祁路平穿着崭新的四个兜兜的新军装，擦得锃亮的两接头黑皮鞋，背着草绿色军用挎包从居住的农家小院匆匆走出来，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桂圆林边席地而坐。不远处是一座座突兀挺拔的山峰，秀丽而峻峭，眼前是一条春水滢滢的小河，河对岸是散发着浓郁馨香的香蕉林。春风和煦仿佛女人的纤纤玉手，天空深邃湛蓝，几朵轻盈的云像少女手中曼妙的白沙巾。

阳春三月，百花盛开，正是广西边陲山乡一年最迷人的季节。祁路平顾不上欣赏眼前这如诗如画的南国美景，急急切切地从挎包里取出信笺纸，又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永生牌自来水笔，拧开笔盖，开始专心致志给心爱的无暇写信。

新婚燕尔的丈夫上了战场，艾无暇像所有参战军人的妻子一样，时时刻刻关注着南疆战事。她天天听广播看报纸，密切关注着还击战的所有消息，哪怕是外交部的一个声明，人民日报的一篇评论，一则来至战场的报道，一篇英雄事迹材料，以及各种各样的传闻。活泼俏皮不知愁滋味的无暇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忧心忡忡。无忧无虑的无暇仿佛一夜间长大了成熟了。爱在她心里再也不仅仅是浪漫传奇、无私的奉献，爱还意味着痛苦、牵挂和沉甸甸的责任。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哪。丈夫的来信有如三月的春风，吹散了她心中的阴霾，担忧、惊惧、牵挂与相思顿时化着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花。

向南凯旋了！向南胜利凯旋了！祁哥哥火线提干，战场立功啦！艾无暇心里高兴地呼喊着。她在同事的道贺、祝福声中，在朋友欢欣、羡慕的眼神里，匆匆放下手中的工作，一溜烟跑回家，急不可待地摊开稿纸给心爱的丈夫回信。

她为丈夫自豪，她为丈夫骄傲，她将分别后的朝思暮想，担心思念一股脑凝聚于笔端，更以极其喜悦的心情向凯旋归来的丈夫报喜：你要当爸爸啦！

艾无暇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收到的信竟成了丈夫的绝笔，是她一生中收到的唯一情书，这封比黄金宝石还珍贵百倍千倍的信，还有后来那枚金光闪闪的军功章，伴着她熬过了数不清的漫漫长夜，慰藉着她孤寂凄恻的心灵，支撑着她含辛茹苦将向南抚养**。

读到这里，读者诸君可能有些莫名其妙了，祁路平不是从腥风血雨的战场凯旋归来了，怎么又成了烈士呢？他的妻子艾无暇当年也是疑窦丛生。

　第十八章（结局）

祁路平的遗腹子祁向南听完我断断续续的讲述也满怀深情地问　我：于叔叔，我父亲究竟是怎么牺牲的？

你父亲是在边境执行巡逻任务时牺牲的。我极认真地对祁向南说。

战场归来，全体参战官兵受到了**的通令嘉奖，各大报铺天盖地报道参战官兵的英雄事迹，全国掀起了向新一代最可爱的人学习的热潮。由国家领导人率领的慰问团，带着党和全国人民对子弟兵的无限关怀来到边陲，亲切慰问英勇作战为国争光的官兵。

祁路平作为参战官兵的杰出代表荣幸地受到了慰问团首长的亲切接见。

你就是那位深入敌后侦察，机智灵活，与敌激战，智擒俘虏的祁路平？首长握着他的手高兴地说。

我是祁路平。他被夸得不好意思。

好样的，小伙子，从你身上我看到了董存瑞、杨根思、黄继光那些英雄的影子，看到了我们军队的希望。有了像你这样千千万万的英雄和不怕牺牲敢于战斗的大无畏的战士，我们就一定能打败一切胆敢来犯之敌，维护国家神圣领土的完整和人民的幸福安康，我们的红色江山就会代代相传……首长越说越激动。

我只是做了一个公民，一个军人，一个党员应该做的。祁路平谦逊地说。

恭喜呀祁排长。连言必领袖教导，政治原则不离口，一向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副教导员也一改往昔的不屑，热情地拉着他的手说。祁路平望着副教导员，第一次觉得副教导员同志原来也是会笑的。

祁路平的心情畅爽而兴奋。他从蜀地到南疆，投身于烽火硝烟的对越还击战，本就抱定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心。然而他命大命硬，虽临九死，却化险为夷，毫发无损，这不能不说是幸运之神的眷顾。活着回来了，他自然十分高兴，更令他高兴的是自己的表现得到了首长们的肯定，战友们的赞许。散散漫漫、自满骄傲、小资作风等等戴了多年的“帽子”也随着血雨腥风飘然而去。

战争是检验军人品德素质的试金石，是驴是马拉到战场上溜溜，是英雄是狗熊一上战场立见分晓。

军人是崇拜英雄的群体，自幼对英雄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祁路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要当英雄了。

祁路平在对越还击作战中的英雄事迹在全军都是响当当顶呱呱的。师、团报请授予他战斗英雄的报告已报到军里，军政治部的干事们，报社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来到连队采访祁路平。

掌握英雄的先进事迹，追寻英雄成长的经历，挖掘英雄背后的故事是干事记者们采写典型事迹和人物的固有套路。

那几天祁路平从早到晚反反复复地回答这些笔杆子的寻问，什么家庭出身，小时候做没做过好人好事？入伍的动机？如何苦练军事技术，树立正确的恋爱观？战前写没写遗书？孤军深入敌后怕不怕？侦察到炮兵阵地的感受？与敌激战时都想了些什么……祁路平被这种刨根问底的提问弄得有些烦了。

我记得那天早上，我连奉命派一个排到边境巡逻，我命新任副连长带三排去，部队正准备出发，祁路平全幅武装地跑来非要随队去巡逻不可。

一会儿战旗报的记者要来采访，你不能去。

我看到那些记者们头都大了，你就让我去吧！

不行，无冕之王，我可惹不起。

我是排长随部队执行任务天经地义，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拜托！拜托！祁路平说完也不等我回答转身跟着队伍出发了。

部队渐渐走远了，我望着祁路平渐渐消逝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让我追悔莫及，遗憾终身的是祁路平此去再没能回来。在边境巡逻中，走在最前面的祁路平被敌人的狙击手击中头部。妈的……他没能说完一句话，便像一座大山轰然倒下，壮烈牺牲。年仅二十四岁。

二十三年过去了，面对祁路平遗腹子祁向南，我的心情依然沉重的像铅。祁路平当时假如不是非要带队去边境线，假如我严肃地坚持不让他参加巡逻，假如那天他不是走在最前面……那么，艾无暇就不会失去心爱的丈夫，祁向南就不会失去敬爱的父亲，部队就不会失去一位智勇双全的优秀军人……

你父亲率山鹰小分队乔扮敌军深入敌后，机智勇敢，侦察到敌炮兵阵地两处，为我炮兵发起先发制人的打击，摧毁敌炮兵阵地，攻克拒马山做出了重大贡献；在遭敌拦截和突然与敌遭遇时，树立敢打必胜的信心，沉着冷静，不怕牺牲，抓住瞬间即逝的战机，先敌开火，与战友们一起与敌激战，毙敌十五名；在隐蔽待命时，他积极主动，巧施妙计，大胆设伏，俘敌九名，堪称绝唱；在谅城防御作战中，英勇顽强，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率打坦克队冲入敌阵，取得击毁击伤敌坦克三辆的优异战果。部队回撒后他不骄不躁，主动要求到边境线上巡逻，身先士卒，光荣牺牲……他是人民英雄，是党的好儿女，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祖国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

我动情地对祁向南说完，扭头眺望窗外。

窗外是蓝蓝的天，欣欣向荣的都市和美丽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