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十章

　 　第九章

落日收敛起最后一缕残阳，雾霭开始在山间聚集升腾，天渐渐暗淡起来。

口令？突然路边的草丛中传来敌哨兵严厉地喝问。急急赶路的祁路平慌忙停下匆匆的脚步。韦伟傻眼了，他那知道什么口令，呆呆地望了眼祁路平。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口令。敌哨兵的声音有些声嘶力竭了。

谅，谅城。不知道口令的韦伟故意说的口齿不清。

大舌头呀，说清楚点。哨兵不耐烦地说。

在韦伟与敌哨兵对话的几秒钟里，祁路平率领两名战士悄然接敌，就在敌哨兵拉开枪栓子弹上膛的一刹那，祁路平像猎豹那样猛地扑倒了敌兵，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同时刺进了哨兵的胸膛。然而敌哨兵在倒下的瞬间扣动了扳机，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山野。

枪声被绵延的大山吸去了余音，山野又恢复了宁静，祁路平和他的战友们心里**似的，这非同一般的宁静正酝酿着一场生死难卜的恶战。

祁路平没有选择就地防御，更没有选择退缩。炮兵阵地也许就在眼前，作为军人，使命在肩，纵是虎穴龙潭刀山火海也必须闯。为了完成侦察任务，就是赴汤蹈火血洒疆场也义无反顾。

快，加速前进，随时准备战斗！祁路平率领十三名战友勇敢地朝前奔去。

突然间，密如雨点的子弹嗖嗖地朝他们倾泻而来。

打！祁路平和他的战友们没有退路，只有迎敌而上，杀出一条血路，消灭当面之敌，才能置死地而后生，完成任务夺取最后的胜利。十几支冲锋枪哒、哒、哒地怒吼着吐着火舌朝黑压压的敌群狂扫过去。

瘦猴急踩油门脱兔般地逃离祁路平小分队时，在感慨劫后余生的同时也极度懊恼。真他妈的倒了血霉，自己竟然帮助运送解放军的侦察兵，还他妈的暴露了炮兵阵地的位置，这要让当官的知道了，那可要上军事法庭的，弄不好要坐牢枪毙的。隐瞒不报吧，他心里又十分不安。他犹豫再三重新编排，说自己开车经过岔路口时，看到十几名持清一色47K步枪的军人往炮兵阵地去了，行迹非常可疑。

敌军官获取这么重要的情报，也顾不得详细询问瘦猴详情，立即报告指挥部。指挥部一听脑袋都大了，真是屋漏又遇连阴雨啊！不久前一个炮兵连无厘头地被摧毁了，现在又冒出侦察兵出现在炮群附近，要是让对手摸准了我炮兵的准确位置，对我采取先发制人的打击，那这场仗还打个狗屁。于是指挥部急令炮兵B团加强戒备，派出小分队搜剿这股胆大包天的侦察兵。

B团刚刚接到命令，哨兵的枪响了，于是慌忙组织了三十多人的搜索分队，朝哨兵的方位扑来，与疾疾而行的祁路平遭遇了。

炮兵嘛！平时练习测距、操炮、装弹、瞄准、计算射击诸元，对步兵技战术本就不熟悉，加上这些人都是紧急抽调的，指挥协同十分生疏。这些懒散的炮兵做梦也想不到堂堂的炮兵居然拿着步枪与对手面对面地打起了攻防战。

在祁路平小分队凶狠强悍地攻击面前，冲在前面的几名敌兵惨叫着倒下了，后面的敌人又蜂拥而上，然后又倒在血泊中。看到自己的兄弟一个个死在枪口下，这些仓促上阵的炮兵们不由心惊肉跳，面如土色，吓得趴在地上拼命射击。

翟志荣中弹倒下了，郑军也中弹倒下了。祁路平和战友们并没有因此停下进攻，去救治抚慰倒下的战友。在这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片刻的犹豫、踌躇、耽搁甚至慌张都有全军覆没的巨大危险。他们没有时间悲痛、伤感，当然也不可能像许多电影中那样，呼唤伤员战友的名子，甚至停下进攻，去抢救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战友。

射击，射击，唯有杀死前面的敌人，才能保存自己，夺取胜利。为了不被敌人打死，为了完成光荣的任务，他们甚至顾不得回头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战友，继续奋不顾身地朝前冲去。

子弹狂风暴雨般狂扫过去，接着是隆隆的手榴弹。他们行动**，打的顽强，攻的凶悍，没给敌人一点**的机会。

短兵相接的战斗，拼得就是胆魄、勇气和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大无畏气概。

面对祁路平们坚决、**、猛烈地攻击，面对惨重的伤亡，敌活着的士兵心惊胆颤渐渐失去了战斗意志，他们无心恋战，也顾不得负伤**的战友、牺牲的兄弟，像丧家之犬，夹着尾巴，惊惊惶惶溃逃而去。

祁路平和他的战友们，乘胜追击，占领了一座山头。

登上山头居高临下的祁路平举目眺望，心中狂喜。天空散落着棋子般的星星，山下是点点灯火和隐约的敌人，那一尊尊黑黢黢的大炮就这样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终于找到了，他情不自禁地高高举起冲锋枪。

第十章

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几十年过去了，我们这些参战的老兵小聚时，不管是儿女结婚庆典，还是过年过节一起欢聚，说着聊着不知不觉间，话题就到了打战上。

是啊！那是一段令我们终身难忘倍感自豪的战斗经历，是一段青春和鲜血凝结起来的共同记忆。其实不光我们这些参战老兵，许许多多没有参战的朋友和很多年轻人也喜欢谈论这场还击战，不同的是他们常常会好奇地问我，打仗的时候那些兵们勇敢吗？不怕死吗？

进入战区以后，我们不断目睹战友的伤亡，有些是熟悉的乡友，有些是朝夕相处的兄弟，当那些炸飞了腿，炸断了胳膊，胸膛或天灵盖被子弹击中，鲜血染红军衣的烈士们被抬着从我们身边经过，我的头皮发麻，心悸心慌，身体也禁不住的颤抖。这种活生生血淋淋的场景，带给我们心灵的巨大冲击，强烈震撼，是无法用笔墨来形容的。

激烈的战斗，残酷地夺去了身边战友年轻蓬勃的生命，转瞬间自己也可能成为躺在担架上的伤员、烈士，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骇怕甚至胆怯是在所难免的。动物看到同类被杀都吓着四处逃串，嗷嗷嚎叫，何况有感情有思想的人乎？

生命只有一次，死不能复生，况且我们还很年轻，正是青春朝气，风华正茂的年龄，这不难理解。

什么叫勇敢，什么叫英雄气概，什么叫临危不惧，什么叫视死如归？董存瑞舍身炸碉堡，黄继光以血肉之身躯堵枪眼是勇敢，是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欧阳海拦惊马救群众，王杰为保护战友扑向即将爆炸的手榴弹是勇敢，是可歌可泣的英雄壮举，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军人，随着大部队冲入敌阵或拼死坚守阵地也是勇敢也是英雄。我觉得：我和我的战友们进入战区以后，服从命令听指挥，敢打敢拼，面对生死表现出来的平静与从容，坚毅与不屈，就可以称之为勇敢，就是为了祖国和人民，无所畏惧，甘洒热血，不怕牺牲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他们都是党和人民的优秀儿女。

年轻的**员祁路平和他的战友们就是这其中普通的一员。

祁路平在向团里报告了敌炮兵阵地方位、坐标、火炮数量等情报之后，奉命回撤。

祁路平十分清楚，现在小分队处在极度危险中。战友们已经一昼夜未合眼了，身心极度疲惫不说，关键是小分队的行踪已经暴露，刚刚被打退的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正纠集兵力朝他们扑来。当前最最紧要的是迅速离开，摆脱敌人，而要摆脱敌人离开险境，就不得不面对如何处理牺牲的翟志荣遗体问题。

有的人主张将遗体隐藏起来，等部队攻占拒马山得手后再来将遗体运回去。

带着一具遗体，还有两名伤员，小分队的行动必然会受到极大制约，弄不好会遭灭顶之灾。可是将战友的遗体丢在异国他乡，能忍心吗？祁路平问自己也在问战友。

大家沉默了。是啊！生死与共是他们行前的盟誓。难道我们能为了保全自己违背誓言置战友情谊于不顾吗？

他娘的，不就一条命嘛！桃园结义，刘、关、张誓言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堂堂的革命军人，难道连古人都不如么？冉学定慨然道。

不能丢下翟老兵，要死一起死。

对，就是死也不能丢下翟大哥。

好，我们有难同当，同舟共济，生死与共。祁路平庄严地说。

有难同当，同舟共济，生死与共。战友们庄严地应和着。

小分队出发了。祁路平、韦伟和四名战士打头阵当先锋，副班长巩小平和三名战士抬着两付简易的担架，一付抬着战友翟志军的遗体，一付抬着身负重伤的郑军，轻伤员小虎自己坚持走，八班长冉学定和一名战士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