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乱云飞渡

第二章乱云飞渡

凌晨两点多，厦门曾厝垵仓里社的村子里，万籁俱寂，不过，村东头阿淼叔家的灯光仍在闪烁。

那个年代，夜幕里有灯光闪烁的地方都会很显眼，但阿淼叔家的灯光却极为平常，因为相邻渔民家的灯光也都在亮着。这是一种习俗，也是念想。只要有渔民出海，渔民家都会亮起长明灯，似乎告诉出海人这儿是家的位置，盼亲人平安归来。仓里社这次出海的人们离家已经5天了，渔村照例很多家都亮着灯。

今晚在阿淼叔的家里，**福建临时**罗副**要特别召集一次紧急会议，参会的人都是临时接到通知立即赶来的。阿淼叔问朱先秦老师是什么会议，朱老师也直摇头。

院子里的狗突然狂吠起来，引得邻居家的狗也都叫了起来。阿淼婶赶紧跑过去，一手棍子一手骨头，让它闭嘴，它不闭嘴也不吃，还对着门外倔强地叫着。阿淼叔过来，指指地上骨头，拍拍它的嘴巴，它衔着骨头吱咛着回了老窝。周围的狗听到这个结果，也都干嚎了几声安静下来。

此时罗副**和一个陌生人在警卫员的陪同下，走进了院子。他径直走进了房间，警卫员和从屋子里出来的阿淼叔的儿子一起来到大门外，放哨去了。

罗副**看看屋里的8个人，首先介绍说：“同志们，首先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福建临时**军委会的涂委员，他这次来厦门，是要领导一个重要的行动，下面，我先通报情报。”

罗副**全名罗尚池，**临时福建**副**，江西兴国人，曾经是南昌一所大学教授，后受方*敏影响，参加了**。他性格偏执、固执，极左，却对党的事业无比忠诚、坚定，在党内信誉颇高。

大家对涂委员的到来表达了含蓄的欢迎，然后听罗副**的讲话：“昨天晚上福建**的一位重要领导同志路过厦门，住在大千旅社。谁知道皇冠体育直播：特工也到了大千旅社，他们要逮捕**反抗组织联络员李焕熙，结果引发枪战，皇冠体育直播：特工打死打伤厦门民众多人，问题是有**泄露了机密，这位领导同志被国民党军和厦门联合侦缉队抓捕了，现在押在彰厦海军司令部。”

罗副**说到这里，接过阿淼叔递给他的凉水咂了一口。朱先秦问道：“哦，我们是不是要马上营救这位领导同志？”

朱先秦，1921年在厦门大学任教授，是厦门最早的共产主义传播者和党支部**，在基层群众中极有影响，他的意见或建议**福建临时**都会很重视。

“是的，目前他的身份可能还没有暴露。为此，临时**研究决定，借这次营救搞一个大动作，把近一个时期闽南、闽西地区被捕的同志，包括这两年在战斗中被俘的红军指战员，还有他们的家属，一起营救出来，他们都是革命的火种和宝贵财富。”

阿淼叔一听罗副**这段话有点晕。

阿淼叔是曾厝垵仓里社的人，近50岁的人了，却有着年轻人一样的体魄。他嫉恶如仇，为人仗义，在方圆几十里算是一个名人。年轻时下海，他就是一个“浪里白条”再世，风里雨里20多年，从没有出过事，还在海上救过很多船、很多人，因此美名远扬。他是在农民夜校听课后革命觉悟不断提高的，后来就在朱先秦老师影响下参加了**。今天听到这么一大任务，就问道：“那么要救多少人？”

“总共有四十三人。”

阿淼叔听到这里不再言语了，大家也都相互看看，心里画满问号。

阿淼叔把脸转向了朱先秦，低声说道：“咱们是不是还可以找找那个林灏，让他帮忙进行营救？”

朱先秦闻言，马上否定地说：“不行，那次是厦门国民党还没有接到蒋﹡﹡的密杀令，与**没有撕破脸皮，现在是白色恐怖时期，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们的交谈罗副**也听到了，他内心琢磨了一番，点点头。

那是1927年4月初，国共合作北伐，革命形势大好。厦门群众自发举行仪式欢迎北伐军来到闽西，结果王寒青接到命令秘密逮捕了张彤江和其他7名**员。

当时朱先秦提出了找林灏解救的方案，遭到了罗副**反对，说朱先秦丧失了阶级立场，颓废消极，并要给他处分。

危难时阿淼叔看不顺了，站出来反对说，朱先秦最早在厦门传播共产主义，最早在厦门发展**员，最早在厦门领导群众运动，**是不是这个样子，动不动就整人啊？

后来，罗副**听朱先秦介绍说，林灏是皇冠体育直播：人，皇冠体育直播：名字叫小林直一郎。他对国共两党来说是一个局外人，他不仇视**，又与同盟会，包括孙﹡﹡先生都有过交往，国﹡﹡对他敬重几分。他有很大能量，在厦门数次帮助过皇冠体育投注：人，因此我们不妨一边试试，一边另做打算。

再后来，林灏出面，不仅把张彤江解救出来，还筹集了21万大洋交给王寒青，把7名党员也解救了出来，其中一人是**福建临时**主要领导。

那次幸亏林灏出手快，马上把人救出来了，要不然就损失惨重了。

当时，当7名党员乘车离开后，韩耀辉给王寒青送来紧急电报，上面是蒋总裁密令手谕：“已克复的各省一致实行清党……”。王寒青看着汽车远去的方向，用手指做了几个射击动作，嘴里喊着“啪啪”，笑着对林灏说：“我这人情大吧？”

送走林灏后，王寒青对属下下令道：“今后遇到那7个人，不抓不审，格杀勿论！”

那天是1927年4月12日。

罗副**此时打断了沉默，“嗯，朱老师的想法是对的。我倒是有另外一个想法，大家看看是否可行。”

通过林灏营救七名同志的事情，罗尚池不在重要的会议上坚持己见了，说话也注意态度。

阿淼叔说：“罗副**，您说的方案我们肯定没有意见。”

朱先秦说：“罗副**，你先把想法说出来，我们再商议。”

“这次营救，我们可以借着皇冠体育直播：特工在厦门违法逮捕**人，打死打伤皇冠体育投注：平民，发动一次反日大**，我们的营救队伍就隐藏在**队伍里，等到了海军司令部门前就突然发动**，趁乱救出这43名同志。”

大家本来对罗副**想法寄有厚望，听完大家却失望至极，因此没有人回应。

沉默了良久，朱先秦问道：“这样做我们有多大把握，我们有队伍和武器吗？彰厦海军司令部，那可是厦门军事实力最强的地方。”

此时，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有发声的涂委员说话了，“我们计划调动周边同安、漳州、泉州的同志们过来，武器也正在筹集。”

罗副**又补充道：“当然，我们还需要借探监，把里面的情况弄清楚。”

渔民大徐插言道：“这些同志都打过仗吗？”

涂委员说：“没有，严格地讲，他们有些人还没有摸过枪。”

朱先秦接过话说：“这问题就大了。厦门国民党军队大致情况是，第1营有400多人住在禾山，距离厦门20多里路，他们要增援需要一个半小时。第2营有450多人，就住在磐石，距离司令部有2里路。另外还有武装警察20多人，侦缉队40多人，司令部卫队一个排。如果再算上普通警察、炮台炮兵、特务营的几百人，合起来应该有1300人，我们就几十个人？能赢吗？”

阿淼叔接话道：“咱们还没有几个人会打枪。”

形势不言而喻，这个方案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家都沉默了。

朱先秦嘬了一口浓烟，算是缓解了沉闷气氛。“同志们，临时**既然做出了决定，我们就要执行。他们现在押在海军司令部，也可能会改押到厦门监狱。我建议先把关押地点侦查清楚，同时筹备武器弹药。最重要的，就是尽快确定武装人员，抓紧进行军事训练。组织上要开始制定营救计划，并一步步修改实施。罗副**，涂委员，你们看呢？”

涂委员听了，感到很欣慰：“我赞成朱老师意见，这件事要成功必须百密无疏，因此我们最重要的是做好保密工作。”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会议结束了，会议最后确定，由涂委员制定具体营救方案。

这天傍晚，厦门警察局大门口，有四辆黄包车在趴活。

一个穿西装的人从警察局大门走出来，信步来到了第二辆黄包车前，抬脚就要往上坐，这车夫一身乞丐衣，他一手按着腹部，一边抬着头说：“先生，对不起，这会儿我闹肚子，您坐别的车，别耽误您……”

西装男人见状就转坐第一辆黄包车，扬长而去。

紧接着又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走出警察局，指着乞丐衣车夫要坐他的车子。这车夫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贵妇人一看，赶紧闪到旁边一个黄包车上，走了。

此时，张彤江从警察局里面走了出来，他伸着懒腰，要去推靠在大门左边的自行车，谁知那个乞丐衣车夫拉着车子来到了他身边，“您是不是要去大同路啊，我拉您吧。”

张彤江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看了一眼车夫，就坐上了车子。“啊，…是，快点啊。”

这黄包车一溜小跑，不一会跑到了海后滩附近一偏僻的巷道里，车夫把车子慢慢停了下来。张彤江从车子上快速跳了下来，说道：“朱老师，什么紧急情况，你这么打扮来找我？”

朱先秦把张彤江拉到路灯下，看看前后无人，这才轻声说：“前天在大千旅社，党的一名重要负责人被抓，临时**决定要武装劫狱，可没有武器，还要训练人员，我只有找你想想办法。不过你‘海鹰’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前天？大千旅社？那天我在现场呢。……武器，弹药，那是不是还需要情报呀？”

“那肯定的，不过这两件事已经够艰巨了，我暂时不要求你了。”

“什么时间行动？”

“初步确定在反日大**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

张彤江眨巴一会儿眼睛，“武器我来想办法，人员培训是不是要找个教官啊？”

“是的。筹集武器需要资金，可组织上眼下没有钱。”

“明白，这个由我来考虑吧。这样，回头我建一个交通站，我们之间以后到那里交换情报。你这样来找我，太危险了，那个蓝衣社的王寒青在到处找你呢。”

“好的。”

“还有，被捕领导情况我会尽快摸清。”

地下党着急，王寒青也着急，被抓的那个地下党更着急。

王寒青前天晚上指挥的行动抓了一大帮人，经过两天两夜审查、甄别，没有找到**赖琪粤所说的**，他又连续24小时亲自对这些人进行甄别，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但职业敏感告诉他，那个**重要干部肯定被装进网子里了，那么，好办，熬，也要把他给熬出来。

于是他下令，一部分人扔关押在海军司令部营房里，一部分人押到厦门监狱。

被捕的地下党老邵也着急。他身上带着一份绝密文件不说，他要调查独立交通员叛变及带来损失情况，并要迅速建立新的秘密交通线，保障下个月**某领导过境安全。现在自己不明不白被拘禁起来，又没有任何厦门地下党消息，因此他焦虑万分。

第二天早晨，太阳刚从海平面上抬起头来，厦门大街上行人稀少，报童海顺子已经背了一袋子报纸，右胳膊下还夹着一大叠报纸，边走边扯着嗓子吆喝：“最新消息，最新消息，皇冠体育直播：**摊上大事了，皇冠体育直播：特工在厦门杀人了。皇冠体育直播：特工在厦门杀人了。”

他转过身来，又向南走了十几米，高声喊道：“爆炸消息，爆炸消息，皇冠体育直播：女杀手现身厦门，有图有真相，各位市民当心了，要当心了啊！”

路过的人们逐渐增多，买报纸的人们也开始增多。厦门人对皇冠体育直播：人，或者台湾浪人在厦门为非作歹的事情司空见惯了，一般不感兴趣，但是今天报纸说皇冠体育直播：女杀手现身，让人们欲望大增，报纸一会儿就卖光了。大家有一个念想：看看这女杀手什么样，万一碰到她也好快闪，这可是性命攸关。

此时，看到报纸后最难堪的一个人，是江口千代。

她现在就坐在鼓浪屿皇冠体育直播：**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报纸上标题、照片发呆。

领事广田寺郎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只玩偶人，来回摆弄着，但他的手指却在不停地颤抖。“你是帝国特工之花，难道这就是你交给我的答卷？”

“对不起，领事先生，那天行动开始非常顺利，但是不知何时跳出来两个皇冠体育投注：人，破坏了行动。”江口千代立即站了起来，笔直地看着领事。

“哪两个皇冠体育投注：人？”

“一个是厦门警察局的张彤江，另一个是黑衣人，他动作凶猛，身手不凡，枪法精准，学生没有看清楚是何人。”

听了千代的描述，领事站了起来，脑海里思来想去，快速捕捉这神秘人物：“黑衣人？身手不凡，枪法精准。帝国最近在厦门地区没有这样的特工。……昨天小林直一郎在哪里？”

“他一直在忙碌麻风病医院的事，如果是他，我能看出来。这个人的身手与小林君相差甚远。……这次失利，我愿承担一切责任。”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那个**人呢？”

“被黑衣人劫走了。”

广田寺郎突然停止了走动，厉声对江口千代说：“黑衣人我不感兴趣，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全力找到李焕熙，一定要活的。另外，你可能要被驱逐出境，从现在起，你好像已经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哈依！”

广田寺郎的命令不无道理，现在海后滩岛美路，有一支****队伍，隔着海峡用铁皮小喇叭对着鼓浪屿皇冠体育直播：**大声地呼喊：“严惩皇冠体育直播：特务，交出杀人凶手！”

“江口千代不投降，我们准叫她灭亡！”

“皇冠体育投注：土地决不允许外国特工为非作歹！”

“发动万人签名，呼吁政府撤销皇冠体育直播：**！”

看这情形，这帮****的人愤怒之极，如果能渡海到鼓浪屿来，敢把皇冠体育直播：**给拆了。

广田寺郎看看江口千代，江口千代羞耻地低下了头。

广田寺郎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情况？皇冠体育投注：人的口号把你名字都喊出来了？”

“领事阁下，道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泄密的。”江口千代弯下身子鞠躬，然后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