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北撤

破旧的木板房内，传出一阵阵轻微的鼾声。虽然此时还只是11月初，但**的夜晚已显得有些寒冷。夜晚的的气温一般只有几度。

可战士们盖着一床薄被子依旧睡得十分香甜。或许这对比起那些在野外露营的日子，已是好了许多了。

没有闹钟，赵有存还是依旧在换岗前的大半个小时便醒了过来。

他生怕吵醒了身边的战友们，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穿戴好之后，又拿起自己那支熟悉的步枪。走到门口时，不由的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看通铺上正熟睡的战友们，他的心不由的感到一阵心酸。

原本十一个人的班，现在只剩下七个人。陈元、刘勇、陆平三人都永远的离开了他们。还有一名叫钟川的战士，因右腿被炸断已送去了后方的医院。恐怕以后他再也不能再拿起枪和战友们一起战斗了。

经过几天的休整，弹药、粮食等物资虽然得到了补充，可是人员一时还无法补充上。并且听后勤的同志们说，最近美军飞机对后方的补给线天天都进行着近乎疯狂的轰炸。以至于在休整的这几天里，汽车兵已成为了牺牲最大的一个兵种。

他恢复了一下情绪，轻轻的带上那扇本就关不太严合的木门，背着枪朝岗哨的位置走去。

“什么人？口令！”

“光明！”

一听是班长的声音，正在放哨的王小宇忙收起枪走上前来。

“班长！怎么不多睡会啊！离换岗还有些时候呢！”

赵有存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肩问道：“冷吗？”

“不冷！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啦！”

“唉！这都休整几天了，除了训练就是睡觉。觉睡多了，都睡不着了！好啦！你回去睡吧！”

王小宇笑了笑道：“我还不困，要不我陪你聊聊天吧？”

“聊天？行啊！聊什么？”

王小宇想了想问道：“对了！班长，你的枪法咋那么好呢？你是怎么练的？能教教我吗？”

“枪法？”听他忽然问起这个问题，赵有存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他。

可不说，又怕王小宇还误会他是藏着掖着呢。于是想了想这才说道：“记得刚入伍那会，打靶时，虽然比同时入伍的战友稍好一点，可能是小时候跟着爷爷上山打过猎有关吧！但也并没有什么突出的。”

“你以前还打过猎啊？”

“嗯！那都是我十来岁时候的事了！我家不远就是大山，爷爷有时会带着我上山去打些什么野鸡野兔什么的。不过那时就是一杆火铳子！就是那种粗枪管子，往里边放火药，装铁沙子、小铁球的那种。”

王小宇也没见过火铳长什么样子，不过听他一说，也觉得应当是一种十分简陋而且很落后的枪支吧！

“那后来呢？”王小宇就像听故事一般的追问道。

“后来……我记得那是我十六岁那年，我爷爷去世了。我娘和我奶奶怕我年纪小，一个人进山不安全，就没再让我上山去打过猎。不过我还是偷偷的跟村里的小伙伴们去过几次。每次回来打着的东西都只敢说是他的打来送给我的。其实我想，我娘他们应该还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挑明了吧！”

回忆起这些，赵有存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丝丝的微笑，他眼中似乎出现了家中的农家小院，村后那起伏的青山。

“那你爹呢？他没在家吗？”

“我爹？”赵有存沉默了一会这才接着说道：“我爹好些年前就死了。他是当初让国民党给抓的壮丁，没多久便去了前线打鬼子。这一走便是一两年都没有音信。后来知道他在战场上牺牲了！”

“哦！原来你爹还是抗战英雄啊！那你家里现在就只有……！”

赵有存轻叹一声苦笑道：“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啊！我爹当初也是给强行抓去当兵的，其实当时他也没想到什么保家卫国的。训练没多久，便稀里糊涂的就给拉上了战场。不过听后来回来的伤残老兵说，他们的部队当时打散了又重建，重建了又给打没了。不过包括我爹在内，没人当孬种。都还是死得挺壮烈的！家里嘛……！有我娘和我弟弟妹妹在照顾着我奶奶呢！我倒是挺放心的！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看着王小宇还若有所思的样子，赵有存反问道：“你呢？怎么样？说说你家吧？”

“我啊！你也知道，我家就是东北的。我家就是一个小县城里的，我爹以前就是给大户人家打打短工。解放后，这才进了工厂做了工人。我娘没什么文化，也就帮人洗洗补补的补贴点家佣。有一个哥哥在运输公司开货车。其他就没什么了啊！”

“这就完啦？”

“嗯！完啦！没什么了啊！”

看着有些话痨的王小宇，打听起别人的事，就像听故事一般的入迷。说起自己的事，就几句话带过。赵有存不由的笑了笑，随后拍了拍他道：“好啦！回去睡觉吧！明天还得出操训练呢！”

“哦！那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清晨，出完早操刚刚吃过早饭。营部的通讯员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随着一声紧急集合的哨音，九连的战士连忙集合起来。

“同志们！一会将你们用不上的东西，和那些太破旧的东西都给我扔了，然后我们向北撤退！当然，轻便一点的，带在路上边走边扔也行！”

听着连长这奇怪的命令，大多数的战士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开始赵有存一样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刚刚打了胜仗，把美军与伪军都赶过了清川江，怎么这没几天就得北撤呢？而且还有撤得这么急和这么狼狈。不过当他听到连长让他们有些东西可以边撤边扔时，他开始明白这其中的用意了。

随着出发的命令下达，部队开始北撤。

“班长？咱们这是干嘛啊？明明打了胜仗，怎么还要撤退啊？”

看着王小宇，赵有存笑了笑道：“别多问！这肯定是有道理的，执行命令就是了！”

说罢，他又看着王小宇腰后挂着的那只早已磨得掉了漆，并且已撞得有好几处凹陷的水壶，随即道：“把你这水壶扔了吧？”

“啊？为什么？我这水壶旧是旧点，又没坏！再说，扔了我喝什么啊？”

“先用我的吧！倒时会再给你一只新水壶的！”

说着，赵有存一边取下自己的水壶一边帮着王小宇取下他的那只旧水壶。

拿在手中，王小宇还是依旧十分的不舍。看着他那样，赵有存摇了摇头，一把夺过来，随即便扔在了路边。

“班长！这……！”

“好啦！走吧！”

王小宇也是毫无法办，只得跟随着大伙继续行军，可还回过头来依依不舍的望了望路边那只破旧的水壶。

不知什么时候连长来到了赵有存的身边，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赵有存背在身后的那支三八式步枪。

连长的目光，就如同他不久前打量王小宇的水壶一个样。这不禁让赵有存感觉有些心中发怵。

他不由的加快了脚步，想把连长给甩在后边。可谁知连长竟然几步追上了，和他肩并肩的走着。

“赵有存！你这枪用了挺久了吧！”

“连长……我……我这枪挺新的，也没用多久。而且我保养的很好，就和新的一样！真的！就和新的一样！”

“拿给我看看！”

一听连长要他的枪，赵有存忙道：“没啥好看的！”

“拿给我！这是命令！”

一见连长有些急了，他也没了办法。只得取下枪交到连长手中：“连长！你看嘛，我这枪真的挺好的！”

接过来，拉开枪栓，又看了看枪口、标尺。

连和随后笑道：“嗯！保养的是不错！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支枪是你刚入伍时发的吧！这膛线都磨损的有些严重了！”说着又交还到他手中。

“连……连长！这枪可能是旧了一点，不过我可是一直很认真的在保养的，而且我用得也很顺手的！”接过枪来，他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好啦！扔了吧！就扔在路边显眼一点的地方！”

“啊！可是连长！这……扔了，扔了我用啥啊！这枪可是我们战士的生命啊！”突然听到连长的命令，赵有存一下子有些着急了。

连长却是脸色一沉道：“这是命令！给我扔了！你放心！到了目的地后，我会给你发一把新枪的！美制的！加德兰M1”

连长给他配发加德兰M1的承诺并没有打动他，可是看着连长严肃的表情。他只得停下脚步，站在路边。拿着刚刚从连长手里拿回来的这支三八式步枪，想扔，却十分的不舍。毕竟这支老旧的三八式步枪见证他的军旅生涯，也同他一起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拼杀了这么久。

但他也是一名老兵了，连长让他这么做的目的，其实他也民心知肚明。

轻轻的抚了下这支他已击毙超过十名敌人的老枪，心中不由的轻叹道：“对不起了！老伙计！”

随即将枪扔在了路边，便头也不回的加快了脚步朝前赶去。他不愿，也敢停下脚步，更不想回头去看。因为他生怕自己忍不住会冲回去再把那支枪给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