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血与盐

于惊雷要去联谊宣讲的学校，是石泉县中学。

晚上许先生把于惊雷叫到小阁楼，惊雷看到许先生桌上放着一本《三国演义》，书页翻到第二十一回《曹操煮酒论英雄关公赚城斩车胄》。

他不由问道：“金圣叹说过‘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先生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许先生笑道：“我的理解是金先生认为人年少时多看三国，年老时多读水浒。三国讲权谋策略，更讲少年励志，周瑜、诸葛亮都是年少成名，成就一番事业。年轻人看此书，能学权谋策略，更能励志，老人看除了懊悔少年不努力，就是悲叹壮年不得志！水浒这本书，内容是打家劫舍和替天行道，但真正能称得上侠义英雄的又有几人？年青人气盛，心智不成熟，难免会一言不合就动刀舞棍。年纪大再读水浒，因阅历丰富心智成熟，对年少时的心态和行为就能做出较比客观的总结。”

于惊雷说：“先生的见解，总是与众不同，两本书都是在歌颂英雄好汉，但鲁迅先生说过，英雄的血，始终是无味的国土上的人生的盐，而且大抵是给闲人们作生活的盐，这倒实在是很诧异的。”

许先生听了，他严肃起来，对于惊雷：“既然你提到血与盐，那我给你讲一个关于盐与血的故事。”

1929年1月，敌人对井冈山根据地进行第三次“会剿”，红军主力突围后，留下少数红军隐蔽在崇山峻岭中，不少是伤病员。

敌人在通往井冈山的路上设置了重重关卡，妄图用对盐、药品和食物进行封锁的方式，把红军困死在井冈山。

他们叫嚣茅草要过火，石头要过刀，人要换种，即使把一粒盐绑在鸟腿上，他们都要把它打落在封锁区以外，即使是秋天的霜、冬天的雪，他们都要尝尝是不是咸的。

红军留守部队有不少战士，因为很长日子吃不到盐，全身浮肿，虚弱不堪，行动乏力，在行军途中，有的战士倒了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盐也是红军伤员在没有消炎药的情况下，杀菌防感染、清洗伤口的替代药品，有很多伤员的枪伤，因为没有盐的清洗，已开始大面积溃烂。

大家不得不一起动手，用陈年老墙的泥土熬制硝盐，代替食用的盐，这种方法熬出来的硝盐味道很不好，苦得很。

当地群众冒着生命危险，千方百计地把食盐送上山，他们把盐藏在竹筒内、货郎担里、篮子底下、双层底的水桶底内等，但都被敌人一一识破而惨遭杀害。

后来还是一位年青的聂大妹子，想到一个好办法，她把食盐溶化在锅里，把棉夹衣浸泡其中，待棉衣把盐水全部吸入，然后烘干穿在身上，外面罩上一件外衫，趁天黑后通过封锁线，爬山过坳找到红军驻地，脱下棉衣用水稀释、烧干，一次可以得到不少盐。

当她第三次送盐上山返家途中，引起敌人的怀疑，哪有一个月内多次上山走亲戚又说不出亲戚的名字的道理呢？敌人把她绑在木柱上，用扁担打，火铲烙，她守口如瓶，决不说出红军的藏身地，最后敌人残忍将她杀害了。

于惊雷听得紧攥拳头，许先生说：“聂大妹子牺牲时年仅二十一岁，你认为她是不是英雄？”

于惊雷点点头，许先生又说：“人们心中所谓的英雄是才能勇武过人的杰出人物，我们党认为英雄来自人民，他们的伟大出自平凡，如聂大妹子,如被敌人困在山上的红军伤员,枪林弹雨、寒冷、饥饿、伤病的纠缠，都不能扑灭他们心中的信仰之火，他们流的血……”

于惊雷接过话说：“他们流的血，会成为我们精神上的食盐，真是走遍天下娘好，吃遍天下盐好。”

许先生语重心长对他说：“我们党认为目前皇冠体育投注：是一个帝国｀主义间接统治的经济落后的半殖民地国家，地方性的农业经济和帝国｀主义，对皇冠体育投注：的划分势力范围的分裂剥削政策，造成了各派军阀间的继续不断的战争。这种白色政权间的分裂和战争，使反动统治出现缝隙，给红色政权的发生和坚持以可乘之机。”

于惊雷说：“先生这么一讲，我的思想豁然开朗，真理可以打开一切门户。”

许先生笑道：“是的，谬误只能从门缝里进来，真理站在门前。谬误的东西靠阴谋诡计生存，真理却光明正大的。当然，对真理最大的尊敬――就是运用它，我们的信仰就是我们的初心。”

于惊雷兴奋地问：“先生，是不是我又有新的任务了？”

许先生说：“自我党八一南昌起义以来，革命风潮蓬勃发展。党对国内形势作了分析，指出自蒋桂、蒋冯阎战争后，表面上蒋系的南京政府取得胜利，但实际上一切引起战争的矛盾都未解决。帝国｀主义冲突的激烈和军阀们对地盘与饷源的争夺，推动着军阀混战危机的加深。

上级指示龙绵特支委要充分利用时机，奋楫破浪，坚毅前行，于危机中育先机，在变局中开新局。我们的基本任务，是发展壮大自己，发动群众斗争，在条件成熟时实行武装暴｀动和土地革命，建立苏维埃政权。”

于惊雷说：“太好了，报纸上老蒋老是指责各地军阀‘以投机取巧为智，以好乱反复为勇，气节堕地，廉耻道丧，背叛党国，称兵作乱，逆迹昭著……’

反过来军阀宣称‘蒋氏主中枢，党成一人之党，政以贿成，黑暗**，假编遣为名，行武力吞并之实，恣行帝王专政淫威！’我觉得双方都没有说错，独夫和军阀不除，国家就没有前途。”

许先生说：“我很欣慰你的觉悟提高的很快，军阀和独夫，他们所有的底线，被证明是虚线；他们所有的誓言，不过是忽悠人民。

一个国家，强盛时四海归心；但走向没落，先是内部分崩离析。

好了，现在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借这次保护蜀中文物古迹各校联谊之机，你到龙安石泉县送一份机密文件。”

许先生强调了文件的重要性，便把桌上的《三国演义》交给于惊雷说：“你到石泉县城北街‘吾在’书店，拿出这本三国交给掌柜要买同一版本的书，掌柜找来书，若把书翻到第二十一回请你查看验收，你顺口说‘下邳太守车胄死得冤’，掌柜说‘车胄是徐州刺史’，你说‘掌柜好学问，那龙挂天外是什么龙？’掌柜说‘青梅煮酒是六月，六月天气娃娃脸，这龙八九是龙卷风。’你说‘好个龙卷风，这书我要了。’你们就接上头了。”

于惊雷把信揣进怀里，捧着书向许先生保证说，他一定漂漂亮亮完成任务。

许先生说：“千万要小心，敌人很凶残，王之鳌组建的侦缉队在绵州青莲渡码头弄了一个猎犬小队，专门追咬捕捉革命群众，他们是兽类的集团，是一群正在开动的的野兽机器。”

于惊雷点点头，绵州侦缉队队长由税警队丁队长兼任，这丁队长喜欢狗，狗的天性有偏向於爱管闲事的倾向，这很合他的脾性，他训狗很有一套，让狗卧倒、起立、握手、作揖、叼飞盘是小菜一碟，他训出的狗对他是绝对性的信任和服从，并且立即执行。

现在丁队长托查二从外地弄来一些猛犬来训，他训狗时，喜欢让他的队员穿上“赤匪”分子的的衣服作为假想敌，久而久之，他训的狗一见“可疑”人员上前就扑咬。

侦缉队和他们的猛犬一样，是没有一点人性的。

一次，丁队长抓到一个我党地下交通员，为了问出情报，他把交通员带到他训狗的院子。

交通员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浓眉大眼，虎头虎脑，面对几条红着眼的疯狗和敌人，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丁队长吆喝一声，一条大黑狗猛地一蹿逼到交通员跟前，小伙子非但不退缩，反而一个箭步迎了上去，拳打脚踢和恶犬展开搏斗。

丁队长又放出一只黄色恶犬，大黄狗张开大嘴拖着长长的红舌头，上前扑咬交通员，小伙子眼疾手快，一把攥位狗舌头，大吼一声，用尽全力把狗舌头拽断。

大黄狗负痛蹿出院子就跑，大黑狗气势大挫跟着就跑，交通员把狗的断舌甩到丁队长脸上。

丁队长的脸煞白，溅在脸上的狗血让他面目狰狞，他手下的喽啰全都惊呆吓傻了。

丁队长见爱犬被伤，自己一脸狗血狼狈不堪，脑子一热，他拔枪向交通员连连开枪射击。

天空很蓝，蓝得如海神女儿的眼神。

一只大鹰盘旋在天空，它的身影像移动的剪纸落在交通员的面前。

小伙子举着带血的拳头，瞪着冒着怒火的眼睛，慢慢地倒了下去……

丁队长仍不解恨，下令把交通员剁碎，选了一些肉煮熟，强迫士兵和狗吃，他要他们和它们对“赤匪”恨入骨髓，上令下行，上行下效，对“赤匪”寝皮食肉，手底绝不留情。

事后，王之鳌虽嫌丁队长鲁莽，没问出情报就杀了交通员，但又欣赏他的残忍。

丁队长就是他的一条狗，狗的可爱仅限于它的主人，对他人而言，狗始终都是危险的，让白色恐怖时刻伴随着绵州民众，似乎他就可以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