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娥眉本是婵娟刀

钟大棒在彭家如愿以偿，他向熊大炮表完功回来，就和冷郎中把酒言欢，一碰喝三杯，再把大话吹。

冷郎中说：

“钟团长半斤酒，漱漱口，一斤酒，照样走，真是酒量大，敢称霸。

我看也是命大福大，前途不可限量，不然昨晚无人在宋公馆替你挡三枪。”

钟大棒大惊，酒杯桌面一顿，问冷郎中：

“你都晓得些啥子事？难道老弯真的对我动了杀心？”

冷郎中说：

“我只晓得枪是老弯手下人放的，但要你命的是熊大炮的人。”

钟大棒笑道：

“兄弟，你摸摸你那肚儿，喝酒没有数儿，人没醉话已晕。

熊大炮要杀我，用得着土匪来开枪？况且他为啥要杀我？”

冷郎中不服气了，一口干掉杯中残酒说：

“我的酒量没准儿，喝酒如喝水儿，一气喝三壶，从来我不醉。

我的话，沾酒更真呢，哪会有假？

何况在钟团长面前说假话，最后吃亏倒霉的是我啊！”

钟大棒说：

“唉呀，不怕文人俗，单怕俗人文，你快说来我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冷郎中说：

“娥眉本是婵娟刀，古人言不欺人呵！

昨晚钟团长当大老爷睡姑娘，你晓得那姑娘是谁？”

钟大棒说：

“那个美人儿酒喝多了，害着羞一直不肯开口讲话，我哪晓得她是谁？”

冷郎中笑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骚，兄弟我以前也这么干。

那姑娘不是不说话，是酒中被人下了药，然后送到你床上，用来祸害你的。”

钟大棒掏出十块大洋，放在冷郎中面前说：

“兄弟你越说我越糊涂，麻烦你把事情好好捋一捋，捋清了仔仔细细讲给我。

兄弟我听明白了，还有大洋送你。”

冷郎中喜出非望，忙停杯放筷，咽下口中菜，打起嗝儿来。

钟大棒忙把他的酒杯添满，又倒来一杯热茶，侍候冷郎中理顺嗓子。

一番折腾后，冷郎中不紧不慢讲起事情的经过。

昨天冷郎中运气不佳，手里没讨到几文钱，到了晚上买了一壶担担酒，就着一个冷烧饼吃了，醉醺醺从密斯宋公馆后院外路过。

风吹酒上头，冷郎中见墙角处有一株水桶粗的大树，就过去倚树坐地歇一会。

醉眼朦胧中，冷郎中冷不丁看见公馆后院门打开，出来四个人，又将门轻轻掩上。

四人离开不到一顿烟的工夫，又来了四人，在公馆后院门外，领头的说：

“朱大哥，我就把你们带到这儿了，你们进去把活儿干漂亮点！

钟大棒诱奸我的未婚妻，他的狗命我要定了！

他床上的婆娘已成破鞋，我是不要了。

各位若不嫌弃，就带她上山，做个压寨夫人吧。”

姓朱的对那人说：

“龙公子放心，你是龙副官的老弟，应该晓得我江湖名声：

鹰嘴岩老拱说话，一口唾沫一个坑！

龙副官要办的事，哪件我办得不漂亮？”

冷郎中听见“鹰嘴岩老拱”几字，酒醒大半，大气都不敢出。

他知道鹰嘴岩老拱是巨匪老弯下面一个哨棚头目，厌烦“高高山上一根棒儿，好活了一阵儿是一阵儿”的日子，专揽收钱替人行凶报仇的杀手活儿，只是瞒着老弯一人。

这老拱心狠手辣，行事十分诡秘，最忌别人瞧破其行踪。

有一天凌晨老拱带人入室行凶，行完凶天还未亮，老拱的行径被一早起人窥破，老拱让人用石灰蒙瞎那人的眼睛，又剪掉那人舌尖丢进牛圈里。

冷郎中提心吊胆的当儿，那位龙副官的弟弟又咬牙切齿说：

“不是我不相信朱大哥，只是今天的窝心事，太他妈仓促了。

警局朋友告知钟大棒诱奸我未婚妻，生米已煮成熟饭！

家丑不可外扬，我哥不便出面，就请朱大哥替我出这口恶气。

这厮此刻正快活着呢，你们快进去送他龟儿子上西天吧！”

龙副官的弟弟交待完，转身欲离去，又回过头来说：

“一件是做，两件也是做，索性把密斯宋这骚婆娘也替我宰了！

我未婚妻的清白，没她使坏，钟大棒玷污不了。

这钱另算，明儿我就送钱过来。”

老拱说：

“要得，夺妻之恨，是个男人都恼。

我替你把钟大棒先阉后杀，对密斯宋老鸨一刀送命。

小娘子你不要，我老拱就不客气了，扛回鹰嘴岩作个压寨夫人。

做掉密斯宋的活，你也不用另给钱了。”

龙副官的弟弟拱拱手，道谢后快速离去，不一会儿，密斯宋公馆传出三声枪响。

冷郎中讲到这儿说：

“以下的事钟团长都晓得，你说你是不是命大福大？

来、来、来，酒杯一抬，好事就来，歇了半天，你得先端。”

钟大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冷郎中的话让他心头发冷，额上冷汗越冒越多。

昨晚他糟蹋的姑娘，竟然是龙副官弟弟的未婚妻！

事前他若知道那姑娘的身份，借他十个胆也不敢乱来。

龙副官可是熊大炮的亲信红人，冒犯龙副官就等于在冒犯熊大炮，他这不是在找死吗？

看来宋公馆死的那个男人，是被土匪老拱认错了人，阴差阳错当了他的替死鬼，怪不得冷郎中说他命大福大。

钟大棒问冷郎中：

“你刚才讲龙副官弟弟得到的消息，是他一个警局朋友提供的？”

冷郎中说：

“是啊，我听得千真万确，一个字儿也不会差。”

钟大棒说：

“这就对了，有人设局嫁祸，害得我搞了龙副官弟弟的未婚妻。

龙副官哥俩和我的梁子就结下来了，然后他俩指使土匪来杀我！

即使我命大不死，若不知真相，我会猜疑老弯的，

这样驻军和土匪，都不会喂我好果子吃的。”

冷郎中说：

“这连环计太损了，真是警是匪来匪是兵，杀人灭门不可知。

但藕发莲生，必定有根，团长你晓得是谁在使坏？”

钟大棒举杯说：

“人在事中迷，就怕没人提，如果无兄弟你的相助，我现在也会被蒙在鼓里。

天不亡我老钟，你就是老天爷专门派来救我的。

一杯一枝花，两杯红两家！

老哥，我敬你一杯，干！”

冷郎中杯举酒尽，对钟大棒说：

“我遇见老弟，喝酒得意啊，很有到家就得多喝酒，竖着进来横着走的的感觉。

如果你不嫌弃，有用得上老哥的地方，尽管开口。”

钟大棒说：

“好，碰不到坏蛋，辨不出好汉，老哥与我非亲有义须当敬，我再敬老哥一杯！

害我的人，老弟心中有数了，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不过他身份有点特殊，这忙真得要老哥帮上一把。”

冷郎中说：

“我这人一贯只交朋友不交钱，你有事尽管直说!

为你两肋插刀,是老哥份内之事。”

钟大棒取出几封大洋交给冷郎中说：

“老哥交游多，见识广，熟察人情。

用蛇杀人于无形，帮我干掉那死对头最合适不过。

这点酒钱望老哥笑纳，事成后我当重谢。”

冷郎中酒高头发热，大包大揽道：

“帮兄弟挡难，就是积德行善，我岂能怠慢？你快跟我说那人是谁？”

钟大棒对冷郎中附耳嘀咕一句，冷郎中吃了一惊。

钟大棒要他杀的人，是龙安警察局秦局长！

秦局长此时正一人独自喝闷酒，借刀杀人不成，反送了密斯宋的命，真是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老秦盯上龙副官的未婚弟媳，觉得她是一把很好的婵娟刀，婵娟刀不用铁，杀人不见血，他若利用得好，除去钟大棒易如反掌。

昨天下午那姑娘独自一人到茶园喝茶听评书，老秦让人趁她上厕所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在姑娘茶碗上做了手脚。

姑娘回来继续喝茶听书，不一会儿犯了头晕，就起身回家，茶园门口有一辆人力车早早候在那里，姑娘径直上车让车夫拉她回家。

这车夫是秦局长安排的，姑娘上车后身子发软，车夫放下帘子拉车就走。

车夫在街上东转西绕，等姑娘药性全部发作，一口气拉到密斯宋公馆后院，对密斯宋谎称是外地流落来的女学生，在龙安举目无亲。

密斯宋喜出望外，钟大棒为“当大老爷”饥不可耐，催问过她多次了。

密斯宋将那姑娘安置在隐屋床上，随即通知钟大棒晚上到公馆当新郎，钟大棒准时兴冲冲赴约。

秦局长暗暗欢喜，自以为钟大棒落入自己的圈套中，无人可救矣。

这老秦心思缜密，他晓得土匪小头目老拱为龙副官办过多桩杀人生意，每次“生意”谈判都是龙副官的弟弟出面，双方联络密切，一传就到。

若龙副官的弟弟听见自己未婚妻被钟大棒污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龙家人好面子，家丑不可外扬，他料定龙副官的弟弟第一时间会找老拱帮他报仇。

老秦为保险起见，以便龙副官的弟弟准时联系上老拱，他又设计将老拱哄进城里的一处赌场。

赌场是老拱的秘密联络点，龙副官找到老拱时，他那阵子正在赌钱寻乐子。

秦局长估摸钟大棒在公馆隐屋忙得不亦乐乎，派人通消息给龙副官的弟弟。

未婚妻被钟大棒诱污，龙副官的弟弟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迫不急待联系老拱，老拱一联就上，一行人直奔密斯宋公馆。

龙副官的弟弟在公馆后门交待好事情，自行匆匆离去。

老拱三人按照他提供的信息，轻车熟路一般摸进隐屋新房，对里面的男子不由分说一刀毙命，用床单裹了床上姑娘，命一土匪背走，剩下的土匪又持刀闯进隔壁密斯宋的卧室。

密斯宋正在被窝里熟睡，原来她有一说不出口的嗜好，每当有人“当大老爷”行事，她就兴奋难禁，必和相好激情温存一番。

她这位秘密情夫，名义上却是公馆护卫。

这个身强力壮的护卫，把密斯宋折腾到精疲力尽，让她在一种满足中沉沉睡去。

而这个护卫不安本份，他听见隔壁有人叫走钟大棒，就悄悄从密斯宋的床上下来，溜进隔壁“新房”去尝鲜，不料被闯进来的土匪认作钟大棒，先杀后阉了。

老拱揭开密斯宋的被子，密斯宋惊醒后，冷静爬起身对老拱说：

“二位好汉要人，还是要钱？

要人，就上床来；要钱，打开保险柜随便拿，不要客气。”

老拱见美人儿撩人，又听见有钱拿，不觉心软难下手。

另一土匪怕夜长梦多，鸣了三声“威武炮”，催老拱完事快走。

老拱听见枪响，顿收一点怜悯之心，说“老子不要你的钱，专索你的命”，上前向她心窝和喉头各给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