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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兔子找兔子 狐狸找狐狸小说:历史的指针 作者:书间一文虻 更新时间:2021/4/9 23:57:26 曹二少爷落草为寇,远在上海的王之鳌得知,哈哈大笑。 他对管家查二说:“我这外甥真是和尚戴礼帽,与众不同,难得有种啊。 太平学文,乱世习武,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查二说:“世人都道绿林好汉快乐多,骑着大马把酒喝,搂着女人吃饽饽。 二少爷上山,我看不只是为找乐子。 乱世要作官,杀人放火再招安也是一条路。 二少爷深山藏大树,日后的栋梁之材啊。” 王之鳌点点头说:“有点道理,那我们想些法子,助一助我那宝贝外甥。” 当年随着保路运动的发展,王之鳌居然意识到天下将大乱,清廷快完蛋了。 他在龙安声名狼藉,积怨太多,一方福地,顿成凶险之境。 王之鳌领着红莲和女儿冶容,去了上海租界,心里甚是感激老施的指点。 老施在他眼里,真是个人物。 当年捅下天大一个窟窿眼,结果根据大清《商律》,发交地方官监禁三年,罚金定为一万元,缴清后得以释放。 相比施案引发的巨大雷声,这处理结果,简直是场毛毛雨。 王之鳌定居上海滩,曹友贵把自己在龙安搜刮的大量钱财,以王夫人的名义转移到上海。 他让王之鳌帮忙理财和购置地产,万一手里没有了权,他可以到上海做个富家翁,安享高楼华屋。 因为他认为当前“革命”的部分动力,不过是绅权打倒官权,是他这个阶层的不当权派,打倒这个阶层的当权派。 其实官绅是一家,以前读书人经过科举做了官,在做官的地方他是官,回到原籍他就是绅嘛。 上海滩,洋场十里,是个让人长见识的地方,王之鳌不再满足于黄鼠狼打洞,小打小闹了。 他本能意识到钟大棒盘距的山寨,扼守着龙安交通要道: 北通松岭关,西通石板关,东通莫边关,南通下雄关,湔江水过寨前门,驾舟可入涪江中。 拿查二的话说,该地就如菜园子里的垄沟,四通八达。 王之鳌决定派查二去找曹二少爷,说服钟大棒和自己合作。 查二欣然领命,他原本是龙安一家面馆跑腿堂倌,偶然得遇王之鳌看起,破袜子补了帽檐,一步登了天。 查二原先所在的小摊面馆,常遇一些小麻烦。 衔头的地痞游棍,不是歪带帽子就是乱穿衣,提劲打虚靶骗吃骗喝。 他们东游西荡瞧上哪家店,就如门框脱坯,大模大样走进去,选个上座翘起二郎腿,气而派之吆喝: “小二,来两碗牛肉面。” 但牛肉面一吃完,他们就脸一垮,踩着麻绳当作蛇似的,大惊小怪叫来堂倌: “小二,给老子滚过来,你看我碗里是啥子东西?” 有经验的堂倌,明白这些人是来吃白食的: 他们吃面剩上一大口,暗中往碗里不是弄只死苍蝇,就是弄粒老鼠屎。 他们借此撒赖不给钱,还要倒打一钉耙,臊面馆的脸。 这堂倌就马上赔笑道歉,说这面他请客,这些瘟神就会抹抹嘴,骂骂咧咧出门走了。 当然损失的这几碗面钱,老板会从堂倌工钱里扣出来。 有些老实巴交的堂倌,心里没有眼,眼睛也就等于墙上的洞。 他上前看了不识趣,贸然辩解,脸上早落下耳光,饭钱照样收不到,工钱照样扣。 查二不一样,他识得几个字,那些吃白食的伎俩,在他面前不好使。 他会轻轻拈起苍蝇老鼠屎,若无其事往嘴里一丢,咽着口水吞了下肚,然向赔着笑对食客说: “你看嘛,没得事,这是油渣子炸糊了。” 想吃白食的无赖,目瞪口呆,悻悻然付了饭钱出门。 一次查二吞苍蝇,被去面馆吃早点的王之鳌看在眼里,十分欣赏他的随机应变,让查二跟了自己。 查二确是个人才,到哪山砍哪柴,到哪山唱哪歌。 王之鳌见他勤为无价宝,慎为护身符,出言顺人意,不久提拔他作了管家。 查二得了主人吩咐,立即起身入川。 他先买来大批驮马,沿途置办一批货物,特意从钟大棒设立的关卡借道通过。 他的马帮被一伙彪形大汉拦住去路,一个配备“手弯子”的小头目过来。 小头目的“手弯子”,就是长枪锯了一大截的短枪。 小头目操着官话打起官腔说:“而今眼目下,兵荒马乱路不清净,强人土匪到处都是。 尔等马帮行商,恰似武大郎捉奸,有心无力。 咹,是不是这样呀! 我家钟爷腌菜拌豆腐,有言在先,以势服人服口,以理服人服心。 此关卡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查二忙跳下马,抱拳拱手说: “这位大哥,有话好说,小弟主人是钟大当家的朋友,麻烦通报一下。” 查二说着递上一张名帖,又陪着笑脸说: “你家军师曹二少爷,是我家主人的亲外甥。” 小头目怀疑地围着查二转一圈说: “大当家的朋友?我咋个从来没见过你? 我看你像蚯蚓走路,伸头缩颈的,不会是打冒诈不想给钱吧?” 查二向小头目衣袋里放两块大洋说: “我家主人是大当家的朋友、曹军师的亲舅舅,我算半个朋友吧? 麻烦大哥通报一声。” 小头目看在大洋的份上,派人拿着名帖骑马到老寨通报。 不一会儿信使策马回来说: “大当家有令,将来人绑了,连人带马统统带上山。” 小头目呼了查二一巴掌嚷道: “我就说你看起来不像一个好东西,本是三岔口上的蛤蟆,来历不明。 偏在老子面前卷着舌头念文章,含糊其辞,撒谎摞白,想害死老子嘎!” 小头目让把关土匪把查二一行人全绑了,蒙上双眼,连人带马送到钟大棒面前。 钟大棒头戴博士帽,斜挎驳壳枪,上穿墨青大褂,下着紧口缎裤,端坐大厅头把交椅上。 两旁的大小土匪,衣着五花八门,擦枪弄枪,相互讲着黑话,狂笑逗乐。 钟大棒轻咳一声,大厅一下安静下来。 钟大棒说: “俗话说吃不得的是草乌,做不得的是贼。 我老钟今儿坐草为王,就是王之鳌这王八蛋逼出来的。 夺妻之恨,冤狱之仇,大丈夫岂能不报? 来人,先用这狗奴才的狗头,试试我老钟的刀快不快?” 两个小喽啰上前架起查二向外拖,查二大叫: “大当家的,你的刀再快,能快过枪子吗? 梁山好汉不上梁山,哪能名扬四海? 你今天的威风,没有我家主人当日一逼,如何抖的出来?” 钟大棒让喽啰暂时停下,笑道: “好奴才,难不成你家主人还成了我老钟的恩人?” 查二大声说: “谁要求没有缺点的朋友,谁就无友可交,梁山好汉,也是不打不相识的。 昨天的敌人,今天为啥不能成为朋友呢? 世乱不测,多个朋友多条路,谁会嫌弃朋友多? 所以大当家亏人是祸,饶人是福啊。” 钟大棒说: “你的话听着有点道理,但花言巧语,我岂会轻易相信? 兔子找兔子,狐狸找狐狸,我们总归不是一个道上的人。” 查二说:“身处乱世,皆有可能,是亲不是亲,非亲却是亲。 我家曹二少爷,不是和大当家叩头拜把子当了军师吗? 这足以说明大当家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仇我不仇,冤家即罢休。” 钟大棒说:“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少给老子套近乎。” 查二说:“乱世要称王,手里啥子最强?” 钟大棒说:“傻子也晓得是枪杆子。” 查二说:“我家主人特备一份厚礼,命我面交大当家,助大当家强中称强,王中称王。” 钟大棒冷笑:“你马帮的行当,老子的人都搜查过了,没有啥子玩意儿入得了老子的法眼。” 查二说:“大当家且给我松绑,待我取出我家主人的礼物,若大当家不喜欢,再砍我不迟。” 这时曹二少爷过完鸦片瘾,慢条斯礼劝钟大棒: “大哥先给他松了吧,我舅舅无事不登三宝殿,派查管家上山定有深意。 先看看是啥礼物,我就不信他敢在大哥面前,又做师娘、又做鬼,如果不值,翻脸不迟。” 钟大棒说:“好,我听曹二弟的,来人,松绑!” 查二身子绳子一松,出门让随从卸下马背上的牲口食料袋。 变戏法似的,查二从里面取出两打崭新的驳壳枪,外加数百发黄澄澄的子弹。 钟大棒见枪见弹,登时眼放绿光。 他捡起一把枪,摆弄一番,口里赞道:“好枪!好枪!” 查二笑说:“我家主人一份薄礼,不成敬意,望大当家笑纳。 我家主人还说,这只是一道开胃菜。 今后有的是大买卖,长枪短枪不论。 就是搞几门钢炮玩玩,也不在话下,就看大当家愿不愿意合作。” 钟大棒说: “大买卖?敢情是王之鳌想向我贩枪? 也好,他是有奶便是娘,我是有枪便成王。 只要能给老子弄到枪炮,啥子都好说。” 查二说:“不是贩,是送!” 钟大棒喜滋滋玩枪,一时没在意查二的话。 曹二少爷干笑:“我舅眼里只有钟大哥,没他这个歪嘴鸡不挑食的亲外甥。” 查二说:“二少爷真会说笑,枪都有,都有!” 查二说着,又从行李中取出一杆古董级的大烟枪,和一包上好的烟土。 曹二少爷接过烟土包,用鼻子嗅一下说:“这烟土好,香醇极品。” 查二说:“这烟土是印度产的上好洋烟,比滇土都好。 这烟枪也好,是你舅舅从一位前清贝勒爷手里换过来的。” 曹二少爷说:“舅舅有心啦,他从小就疼我的。” 查二说: “那是当然,舅舅可不是一般的疼二少爷。 他让我给二少爷带句话,想当官,杀人放火让您老爹招安; 想致富,跟着您老舅卖烟土。 这话,您也可以对大当家讲。” 曹二少爷想一想,对钟大棒说: “大哥,您晓不晓不得,我舅在上海滩有多阔气?” 一个土匪接话说:“能有多阔气,阔气也比不过大当家吧?” 查二说: “我家主人在上海住的洋楼洋房,安装着皇冠体育投注:的水电、煤气等管子。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出门近坐汽车,远行乘火车。 那火车呜的一声,拉上几百上千人,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土匪们谁也没见过火车,都竖起耳朵听查二讲外边的新鲜事。 个个如叫花子吃螃蟹,边听边啧啧称奇,连钟大棒都如狗啃骨头,听得津津有味。 曹二少爷于是对钟大棒说: “大哥,能在上海滩十里洋场混的人,个个人中龙凤。 听说自从前清口岸一开,‘君子固贫’的观念已难维系。 为了巨额利润,前朝的举人、贡生、生员、监生们, 无不想尽办法打破律例和矫情,去洋人那里充当代办和口岸商人。 办法由来,无非‘四书五经’,比如‘子贡货殖’之说,还说 ‘季氏之聚敛,陈子之螬李,俱为圣贤所鄙视,由其矫情也。’ 大哥非矫情之人,与我舅大力合作,一定是山上各位兄弟大福。” 钟大棒笑道: “二弟的意思我懂,但有些像杂交的骡子,非驴非马的。 不如让查管家说个明白,王之鳌想在我头上,打啥主意呢?” 查二说: “我家主人的意思是,大当家守着一道上好的关卡。 每天虽有买路的零碎银子收入,到底是沙罐里炒豌豆,小打小敲成不了气候。 但是大当家和我家主人合作,就大不相同了。 我家主人准备在龙安另设商号,组马帮把云贵川的货物运上海, 再把上海的货运回来,专线借道贵处,长年不歇。 大当家保货物安全畅通,我家主人保大当家想要的军火。 日后张飞骑老虎,人强马壮,掌红吃黑,坐地分肥。” 钟大棒高兴得如乌鸦得羊肠,上前挽着查二说: “这话正合我意,不说王老板要借我的道没有问题, 就是借我前后山寨的道,问题也不大。 我老钟的帖子,他们都要卖几分薄面。” 查二大喜: “大当家爽快人,我们两家以后是,鱼不离水水养鱼,瓜不离藤藤牵瓜。” 钟大棒大包大揽: “王老板的货尽管走过来,不管你一担两担,还是千挑万担, 在我老钟能挨着的地界,包你不出岔子。 不过浩浩皇天在上,哪个龟儿子有半句谎言, 定遭五雷轰顶,生来是块整肉,死后是块碎片!” 查二忙发誓: “浩浩皇天在上,我家主人若有半句谎言,当落个枪子穿心狗啃地的下场。” 钟大棒和查二击掌: “合则两利,离则两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和合二仙,并肩成佛。” 二人欢笑之间,曹二少爷已让人在大厅摆上酒席,一时酣歌畅饮,宾客尽欢。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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