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呦呦鹿鸣

通关狮驼国，便入比丘国。

比丘国王迷恋女色，精神瘦倦，饮食少进，命在须臾。国丈献海外秘方，需用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为药引子，煎汤服药。服后不仅药到病除，还有千年不老之功。

现实世界传闻也有喝婴儿汤的，但是这么大手笔，也只有这神魔世界存在了。

田畾当然不允许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发生，更过分的是，那国仗居然设计想要挖唐僧的心脏，那不是要田畾的命吗？

居然敢太岁头上动土，当下差孙悟空调查处理。

一番操作下来，逼得寿星自己连忙跑来承认是坐骑白鹿私自下凡作乱。

当然，众人当时就有人质疑：“白鹿既是老寿星之物，如何得到此间为害？”

寿星的解释是：“有一天，东华帝君过我荒山，我留坐下棋，一局未终，这孽畜溜走了。等送完客去找他才发现不见了，我掐指一算，知他走在此处，特来寻他，正遇着孙大圣施威。若果来迟，此畜休矣。”

这就是大家敬奉的神仙，心心念念的是自己坐骑，何尝半点关心民间疾苦？他想到了若来迟一步，“此畜休矣”，却完全没有顾及，若是田畾等来迟一步，一千童子性命休矣，一千家庭破矣，一个国家危矣。

当然，即使以上说法，也只是寿星翁一面之词，拉东华帝君出场有掩盖行为的意图，至于其中是否有其他阴谋勾当，不便强问。且白鹿被牵走，不能严刑拷打，白面狐狸被猪八戒一耙钉死，死无对证。

寿星塞给比丘国国王三颗火枣，延年祛病，算是给了好处封口。事情不了了之。

白面狐狸死了，白鹿伸着嘴，闻了闻，呦呦发声，似有眷恋不舍之意。

田畾感叹，两个人间作乱的妖精，白鹿和白面狐狸，从犯道消身死，主犯安然无恙，果然，有背景的妖怪都被救走，被打死的都是没背景的妖精。

西行路上，但凡有背景的妖精都被救走了，没背景的大部分难逃孙悟空铁棒。

有背景和没背景的妖精，孙悟空是怎么区分的呢？田畾思索。

如白虎岭白骨精，露了三次面，被棒打三次，终于断了灵光，化为一具粉骷髅，多年修行，转眼为空。

车迟国三位国师，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虽传承道家正统，但无势力靠山，哪怕曾保一国风调雨顺，同样难免做那棒下之鬼。

女儿国蝎子精，没有靠山不说，还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被抓着机会朝死里整。

至于不入流的九尾狐、狐阿七大王、白面狐狸、玉面狐狸、黄狮精、花豹精之辈，都是老虎嘴里抠食不知死活的家伙，打死也就打死了，没什么奇怪，只是，孙悟空是怎么区分哪些是有背景哪些是没背景的呢？

田畾喷出一口烟雾，略微思索，找出了规律。

第一，交手试探，报出自家名号没有被吓住且本领不俗胆大妄为的妖怪，大多来历不俗，下手前需要再三思量。

第二，每次关系复杂的妖精出现前，总有暗中保护的功曹、揭谛等化形预警，各种暗示前方有不一般的妖精。比如遭遇平顶山莲花洞金角银角之前，比如狮驼岭事件，无不如是。这些天上混的神仙，人脉关系匪浅，内幕自然知道很多，无缘无故肯定不会主动出来多此一举——何况，他们都觉得棘手的妖怪，那么天庭必然知道，结果直到自己一行到这里仍没有解决，说明将要遇到的妖怪背景不简单，天庭不方便出手——孙悟空不傻，一点即通——都不愿意得罪人，而且还有人好心提醒，他为什么要做愣头青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所以都是兜兜转转找到正主，解决问题的同时，还顺带卖个人情，一举两得。这也是为什么西行路上孙悟空总找帮手的原因之一，不是弱了，是圆滑聪明了。

第三，但凡有些棘手的妖精，他都会找出土地神、山神打探情况，地头蛇的情报可以让他知道很多信息，减少犯错的几率。

事前要么有人提醒暗示，要么自我分析，出错几率就很小。

至于为什么某些神仙要拦路暗示孙悟空，这自然是一种高明的处世之道：首先，孙悟空前途不可限量，适时的提点以示好，聪明如孙悟空必然承情，这就有了人情。其次，如揭谛、功曹暗中保护唐僧西行，职责在身，从中出力，少走弯路，能尽快完成任务。再者，他们一路随行，如果真有**的亲信弟子或其他亲属被孙悟空在眼前不分轻重打杀，事后难免会有照顾不周的嫌怨，多有不便，出言暗示，有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总之，西行路上，各路大神各显神通，处处皆学问，田畾学习了。

辞别比丘国，又行至一处高山峻岭。

远远听到嘤嘤哭泣，有女子喊救命之声。

高山峻岭，深山老林，不是冤魂，就是妖精。即使不看西游记，这套路田畾也熟悉——恐怖片女鬼妖精们出场的方式不都是千篇一律吗？田畾估算着，应该邂逅老鼠精了，不知道长得如何，当下带头寻声赶去。

一棵千年柏树上，绑着一个女子，十七八岁模样，上半截被葛藤绑在树上，下半截埋在泥土里。

女子很有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意思，桃腮垂泪，星眼含悲，一见人来，泪如泉涌。

田畾一本正经问：“女菩萨，你有甚事，绑在此间？”

毕竟旅途寂寞，机会难得，又是第一次见，田畾想看看表演。他掏出一只烟，沙悟净很识趣的跑过来点上。

女妖精先是好奇，然后又恢复楚楚可怜的样子，泪如雨下，表演入木三分：“师父，我家住在贫婆国，离此有二百余里。父母在堂，十分好善，一生的和亲爱友。时遇清明，邀请诸亲及本家老小拜扫先坟，一行轿马，都到了荒郊野外。至坟前，摆开祭礼，刚烧化纸马，只闻得锣鸣鼓响，跑出一伙强人，持刀弄杖，喊杀前来，慌得我们魂飞魄散。父母诸亲，得马得轿的，各自逃了性命；奴奴年幼，跑不动，唬倒在地，被众强人拐来山内，大大王要做夫人，二大王要做妻室，第三第四个都爱我美色，七八十家一齐争吵，大家都不忿气，所以把奴奴绑在林间，众强人散盘而去。今已五日五夜，看看命尽，不久身亡!不知是哪一世的祖宗积德，今日遇着老师父到此。千万发大慈悲，救我一命，九泉之下，决不忘恩！”

好家伙，这么一大段词，背起来应该不容易。

只是，就凭这些伎俩，想吃唐僧肉恐怕还不够。

田畾转身对三个冷眼旁观的徒弟笑笑：“你们看这个妖精，用心良苦，为了骗我们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台词背了多少遍，真的难为她了，不过戏演得当真不错。”

之所以提前拆穿，是因为不忍让后面镇海禅林寺里的无辜和尚丧命，也想让剧情推进快一点，不然，在身陷无底洞前，要跑很长时间的龙套，太没意思。

孙悟空道：“师父，你既看出她是妖精，不如不要管他，我们走吧。”

田畾欲言又止，本以为孙悟空会提议现场打死，结果是这话。一想到后面免不了要落在妖精手里，田畾可不敢提什么建议。

只能郁闷上马继续赶路。

“师父啊，你放着活人的性命还不救，昧心拜佛取何经？”妖精在后面撕心裂肺的喊。

田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们看这妖精，自作聪明，结果露馅了吧——咱们又没说，她是怎么知道我们是去拜佛取经的？”

“呸，和尚好不自重，竟敢调戏于我。”妖精恼羞成怒，挣脱绳索，不知从哪里取出两把长剑直接刺来——黔驴技穷了吧？图穷匕见了吧？

孙悟空喝道：“来得好。”

一棍朝妖精打去，一阵烟散去，却见是一只花鞋。

这一幕好熟悉——田畾心中刚意识到不妙，身子一轻，杳杳冥冥，眼一花，已到了山洞中的一座草亭中。

妖精笑意盈盈，站在对面。

“阿弥陀佛。”此情此景，此时此刻，田畾也只能无奈双掌合十，念声佛号，求佛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