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秘境火焰山

师徒四众，牵马西行，渐觉热气蒸人，像是走到了日落之处的天尽头。

穿着鞋都感到烫脚。

田畾心知肚明，这是到了火焰山的地头，这里，将有一场大戏上演。

他们来到一处奇怪的房舍，红砖红瓦红门，整体通红，无一处杂色。

周围方圆近百里，似乎只有这一处房屋。

如果不是天气太炎热，田畾还真想多站外面看看这别致的建筑。

随着孙悟空敲门，门内走出一个面似红铜、须如白练的老者。

他拄着暴节竹杖，穿着一身黄不黄、红不红的葛布深衣，寿眉碧眼，看不出深浅。

房子少见，人也有特色。

孙悟空问讯，老者知道他们想知道的一切，田畾冷眼旁观。

“敝地唤做火焰山，无春无秋，四季皆热。此去向西六十里，即火焰山，绵延八百里，寸草不生，飞鸟难越。”

谈话间，一个少年男子，推着一辆红色的货车，不巧偏巧，停在门边，不高不低的喊一声：“卖糕！”

田畾嘴角一扬，还没开口，孙悟空已跳了过去，不知从哪里掏出几个铜板：“买糕！”

其实他只是想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做生意。

少年接了铜板，不论价钱，也不看真假，随手揭开包裹，取出一块糕，热气腾腾，扔给孙悟空。

孙悟空像是接了一块火盆里的炭，左手倒右手，忍不住出声：“好烫！”

少年却神情自若，语气不冷不热：“这里本来就热，怕热就不要来！”

孙悟空说的是糕，少年接的似乎是天气，两者前言不搭后语，又似乎都话里套话，弦外有音。

孙悟空说：“常言道，不冷不热，五谷不结，这里这样热，你的糕粉哪里来的？”

少年故作高深：“若知糕粉米，敬求铁扇仙。”

孙悟空：“愿闻其详！”

“铁扇仙，有芭蕉扇。”少年不厌其详，“一扇熄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我们布下种子，及时收割，得五谷养生。”

“哪里可以找到铁扇仙？”孙悟空切入重点。

他似乎不想知道他们的出现是否巧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他只有一个目的，怎么解决火焰山的问题。

但是田畾对少年来历很好奇，只是一时插不上嘴。

“此去西南，一千四百六十里，翠云山，芭蕉洞。”寿眉碧眼葛衣铜面的老者接话说，“四猪四羊，花红表里，异香时果，鸡鹅美酒，沐浴虔诚，可求铁扇仙。”

少年望了老者一眼，像完成了任务，推车就走，再不多言。

铁扇仙是红孩儿的生母，注定要多生波折，不知道孙悟空作何打算呢？

田畾看向孙悟空，孙悟空汇报：“我去去就回。”

田畾了然，按照《西游记》剧情，他这是要去找铁扇公主。

以前看西游记的时候，总觉得火焰山这把大火不简单，隐藏太多秘密。

现在是不是有机会解开？

田畾决定做一个观众，准备静观这场大戏。

在这之前，他准备先做一件事。

田畾招招手，沙悟净凑了过来，弯腰请示：“师父有什么吩咐？”

“把装有经书的包袱拿来。”田畾安排。

“师父是要趁这段时间静阅经书吗？”沙悟净恭敬道。

田畾摇头，只安排快点取包袱过来。他记得，包裹里有几卷经书，纸张甚好，而且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上好茶叶，尚余几两。

沙悟净一脸疑惑的取过包袱，猪八戒也好奇的伸长嘴脸来打量。

田畾不紧不慢的揭开包裹，寻出茶叶，放在鼻尖闻一闻。

“师父，要泡茶吗？”猪八戒自作聪明献殷情。

田畾微微摇头，摆摆手，自顾自从几卷经书里抽出一本《大般涅槃经》，翻了几页，单个字都认识，奈何连成语句后一句也看不懂。

他随手撕下半页，在沙悟净、猪八戒目瞪口呆中取几小撮茶叶，轻轻放在半页经文上，然后滚成圆柱形，茶叶包裹其中，放到嘴边用唾液封个边。

田畾看看成品，很满意。

“这是什么？”猪八戒、沙悟净一脸好奇。

“香烟。”那时候还没有这新鲜玩意，田畾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想到个替代品，然后冲猪八戒、沙悟净示意：“取个火。”

猪八戒随意打个响指，指头间便冒出一个小火苗。

他们稀奇田畾的香烟，田畾却感叹他们的神通。

田畾凑上去，点着火，深深抽一口，喷出一片云雾，勉强还可以。

“师父，能不能给弟子试试？”猪八戒口角垂涎。

田畾看他一眼，点点头，撕拉一声又扯下半幅纸，如法炮制。

沙悟净不无担忧：“这算不算轻慢佛法？”

“有的人把佛供在心里，有的人把佛供在口头上，明白吗？”田畾皱眉瞥他一眼，然后舒服的吐出一个烟圈，“太较真的话会没朋友的。”

沙悟净连连摆手：“师父的决定肯定不会错，弟子也愿意一试。”

田畾翻个白眼，一人给他们一支。他们有样学样，也叼在嘴里，取火点燃，深深吞吸，结果连连咳嗦，眼泪都呛出来了。

田畾笑，第一次抽烟的人，大多都这反应，早料到了。

“味道怎么样？”田畾促狭。

他们擦眼泪摸鼻子，连连摆手：“好怪，好呛，这好东西还是师父享受吧，弟子们无福享受。”

田畾也不劝，纸张、茶叶就这么些，西域之地，这些都是稀缺品，如果大家都这么抽，消耗是很恐怖的，正好，省了。

田畾翘起二郎腿，吞云吐雾，眼睛却望向外面。

思考问题或者等待结果的时候，他习惯抽支烟。

这是消遣，也是消磨时间，他们不懂。

后面的事情田畾并未目睹，而是按照当事人各自叙述，结合《西游记》剧情综合出的事发场景。

首先是孙悟空的芭蕉洞之旅。

嵯峨势耸欺蓬岛，幽静花香若海瀛。

翠云山好找，芭蕉洞难寻。

忽闻丁丁之声，近处有樵夫伐木、吟唱：“云际依依认旧林，断崖荒草路难寻。西山望见朝来雨，南涧归时渡处深。”

数百年前，就在这西牛贺洲某处，千峰开戟，万仞开屏，林麓幽深，有樵子现身，吟唱《满庭芳》。

孙悟空的人生路上，似乎总少不了樵夫之路。

“敢问樵哥，这可是翠云山？”孙悟空只是作礼问路，看不出有什么想法。

樵夫并没有被孙悟空妖怪形象吓倒，波澜不惊，回礼答复：“正是。”

艺高胆大还是见多不怪？

“铁扇仙的芭蕉洞，可在此处？”孙悟空似乎暂时并不关心这个问题，直扣主题。

“正在此山中。”樵夫道，“铁扇仙，也叫罗刹女。”

“她是不是有一柄扇子，可以熄灭火焰山？”孙悟空换一种方式确认。

“是有这样一柄扇子，可以熄火，保护一方人家，所以那里的人叫她铁扇仙。”樵夫似有意似无意，知无不言，“我们这里人用不到她，所以叫她罗刹女，是大力牛魔王的妻子！”

大力牛魔王？不是冤家不聚首。

红孩儿的事情，解阳山破儿洞作为叔叔的如意真仙尚要报仇，他的亲生父母岂会善罢甘休？

但西行之路，火焰山是迈不过去的槛。

有些问题，总要解决。

孙悟空还没有问路在何方，但是樵夫似乎善解人意，伸手指路：“沿这条小路向东去，约莫五六里，可至芭蕉洞。”

孙悟空手搭凉棚远眺，不知道是在望路，还是在望人。

传说罗刹者，食人恶鬼，男的极丑，而女极美。

铁扇公主翠裙青衫，纤腰楚楚，青丝如瀑，眉目若画，斜依卧榻，玉指纤纤，捏着一片仿佛杏叶大小的碧绿色芭蕉叶，寂寥出神。

孙悟空无缘领略。

“门外孙悟空，欲过火焰山，拜求芭蕉扇。”

铁扇公主霍然站起，骨嘟嘟红生脸上，掌中碧绿可爱的芭蕉叶不知所踪，寒光一闪，双剑出鞘，惟见三尺青锋。

双目喷火，焱焱如火焰山。

生气的女人，凶如老虎。

貌若天仙，翻脸如罗刹。

也许，铁扇公主之所以被称为罗刹女，除了仙子般的容貌外，更因为翻脸的这一刻，如罗刹一般可怕。

“为何坑害我子？”当头喝问之后，是当头暴砍。

铁扇公主不容分说双手轮剑，砍有十数下。

好男不与女斗，何况理亏在前，又有求于人？孙悟空只能伸着头忍着疼，硬扛下这罗刹的怒火，不躲不闪。

铁扇公主愕然。

“嫂嫂，砍够了，扇子借我使使？”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孙悟空堆出笑脸道出来意。

“我的宝贝向不外借！”铁扇公主冷面如霜。

和女人是没有道理好讲。孙悟空只好举起**，准备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却见铁扇公主不接招，忽然拿出一片碧绿可爱的芭蕉叶子，轻轻一挥、一阵阴风吹来，孙悟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像被狂风裹挟的败叶，翻翻滚滚飘飞开去。

浮沉了一夜，忽然就到了小须弥山。

醒来的时候，孙悟空死死的抱着一棵石柱。

小须弥山，灵吉菩萨的处所。寻着钟声，孙悟空找到灵吉菩萨的禅院。

灵吉知道了前因后果，笑道：“那妇人唤名罗刹女，又叫铁扇公主。她那芭蕉扇本是昆仑山后，自混沌开辟以来，天地产成的一个灵宝，乃太阳之精叶，故能灭火气。假若扇着人，要飘八万四千里，方息阴风。我这山到火焰山，只有五万余里，此还是大圣有留云之能，故止住了。若是凡人，正好不得住也。”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来灵吉是有心之人——关于使风的高手，似乎他都有所了解。

小须弥山，是孙悟空的缘，却是铁扇公主的劫。

“我有定风丹一粒，今送与你，管教她扇你不动，以大圣手段，得此臂助，取芭蕉扇，还不如探囊取物？”

孙悟空第二次转回芭蕉洞，这次芭蕉扇似乎手到擒来。

孙悟空对于取来芭蕉扇的经过并没有隐瞒，详细叙说经过：“第一次见面被那铁扇公主扇出五万余里，幸遇灵吉菩萨，指与归路，并送定风丹，复至翠云山，她又使扇子，扇我不动，她逃回洞府。老孙变作一个小虫，钻到茶沫之下，趁她吃茶到她肚里，做起手脚。她吃痛不住，只好告饶，情愿将扇借与我。”

田畾知道这是假扇子，却并不点破，因为只有让事情按正常剧情发展，才可以找出更多线索。

火焰山上空，孙悟空举扇尽力一扇，火焰随风而长，再扇，火势更猛，第三扇，火势冲天，防不猝防，引火烧身。

这恐怕是继火云洞红孩儿之后，孙悟空第二次因为火焰身陷险境——哪怕五百年前在三十三重天兜率宫的八卦炉里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到了此时此刻，傻子才会真的认为，这柄扇子会没有问题。

而那时，田畾带着猪八戒、沙僧正躲得远远地观火。

那边，孙悟空被腾空的火焰烧的上蹿下跳似乎快要烤熟了，这边，三个家伙事不关己说起闲话。

沙僧目瞪口呆：“这般大火，无路通西，如何是好？”

猪八戒吊儿郎当：“找没火的地方走不就得了。”

田畾瞪他一眼：“哪地方没火？”

猪八戒手指三方：“东方、南方、北方，都没火。”

田畾没好气问：“哪地方有经？”

猪八戒耷拉下脑袋：“西方有经。”

田畾呵呵，不再说话。

“师父，西边过来人了。”沙僧遥指西边，两个人影正不紧不慢朝这赶来，丝毫无视旁边烧山大火。

不用看，田畾也料到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