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头痛事

“师父头很疼吗？”一举一动看不出恶意，只是不停眨巴着的小眼睛里多了一些狡黠的光。

除了年份不短，似乎智慧也不浅。田畾清楚，要想活命，需得小心应付。

刚才似乎听他叫了两声师父——怎么回事？会不会认错了人？

一声不吭太尴尬，不能被他看出破绽，得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才行。

“师父头很疼。”田畾试探着顺着他话说，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抖，“不知道怎么了。”

痛苦的表情不带一丝表演痕迹。

疼痛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再加上搞不清情况，吉凶不知，确实令人痛苦。

“大师兄刚刚揍了您，您忘了啊？”猪一脸惊讶，田畾第一次见表情这么丰富的猪，却没有心情欣赏。

我们要充分理解当事人此时此刻忐忑的心情。

“大师兄是谁？”田畾当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想着什么，嘴里就蹦跶出什么。话一出口，冷汗也跟着流出来了。

“孙悟空啊！您的大徒弟！”好在猪没有在意，只是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田畾惊恐的估摸，这一口咬掉自己半颗脑袋应该不成问题，“您不会挨打后失忆了吧？”

失忆？倒是个好借口。田畾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受到一头猪的启发。

“二师兄说什么呢？你刚说师父怎么了？”冷不丁身后也有人说话。

后面还有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扭头看环境的时候，身后可空空如也啊？

田畾一转脸，简直不要太惊喜——一个面如死灰、红发如血的高大猛鬼正俯身过来，此时正好打个照面，差一点吻上。

眉毛胡子也是血红色，头顶是光的，血红的长发如地中海散布，眼睛是黄色，瞳孔是黑色一点。

田畾倒吸一口凉气，脖子瞬间僵硬，脸也吓青了。

“脸色不对啊？”鬼一脸关心，浑然不知道自己尊容有多恐怖。

这鬼家伙，除了相貌狰狞，还高大异常——犹如地狱恶鬼，又如荒野雄狮，就是没有人样。

他弓腰俯视，半躺的田畾扭头仰望。

此情此景，就像，高大的王子俯身要吻跌倒地面的公主——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沙师弟，你过来。”猪不知道什么时候闪远了一些，勾着手指，神神秘秘的招呼。

猛鬼陡然直起身子，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硬物碰撞的声音，田畾看到几颗白晃晃的东西，却是被串在一起的人头骨，挂在其胸腹间相互碰撞不停晃动。

每个头骨都有一对空洞洞的眼眶，田畾不小心对视到，心里一阵恶寒，只剩牙齿的嘴巴随着晃动居然不停开合，像是在说：“等你喔！”

猛鬼也不嫌累赘，拖着走东走西，而且看上面包浆，似乎经常被把玩。

不是鬼，也离鬼不远了。

等他离得远一些，田畾才慢慢恢复呼吸，但仍然提着心吊着胆——两个家伙走的并不远，勾肩搭背窃窃私语，还时不时朝这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田畾内心七上八下：这躲躲闪闪嘀嘀咕咕的神色，说过悄悄话的人都明白，这背着人要商量的事八九不友好——至少对当事人绝不会有好消息。

形势所逼，也是人天性使然，事关自己安危，田畾不能不注意。他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好整以暇整理衣服，貌似低着的头时不时转一下眼珠，同时也伸长耳朵。四周风吹草动尽收眼底，有些谈话也隐约可闻。

首先是猪捂着嘴小声说：“看来大师兄那一棍子太重，又打在头上，师父好像有点失忆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大事不好了。”鬼一边偷偷转脸看田畾，一边用担忧的语气小声说，“这个样子还能不能上路取经？”

“我看悬。”猪摇头晃脑，“事到如今，取经之事，切莫说了。不如，咱俩趁早散伙，一会把行李分了，你回你的流沙河，我回我的高老庄，如何？”

那鬼连连摆手，诚惶诚恐：“二师兄，师父健在，取经的事情岂能半途而废、中道而止？”

“沙师弟上当了，我就是想试试，你去西天取经的心诚不诚？”猪一脸不老实。

他们躲在一边胡扯蛋，田畾这边翻江倒海——猪、光头、师父、鬼怪、孙悟空、大师兄、二师兄、沙师弟、西天取经……一连串的关键词轮番闪现，田畾犹如醍醐灌顶、顿然醒悟，这是……《西游记》的场景啊？

自己穿越了？还是在做梦？

头还很疼，他却毫不犹豫飞快扇了自己一巴掌——忍不住咬牙，疼。

有一点确定，不是梦。

此时此刻，可能很多人都在着急田畾后知后觉，但是大家应该理解他当时的处境——一个人在受到过度惊吓的时候，反应总是会迟钝一些。

一是因为害怕，二是信息量太大，需要慢慢处理。

清脆的响声，倒把正说悄悄话的两家伙吓一跳。

“有妖精？”

“猴头又打回来了？”

两个家伙反应很灵敏，一个手持九齿钉耙，一个双手紧握降妖宝杖，钉耙和宝杖闪着寒光，防御严密、如临大敌。

不知道从哪掏出的家伙。

“没什么，有蚊子。”田畾咬牙捂脸，好歹知道这俩家伙是谁了，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谁了，在两个家伙面前，忽然有了一点面对凶猛宠物时的心境，开始主动找话题：“悟能、悟净，你们聊什么呢这么愉快？”

“师父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猛鬼是沙和尚。

“师父吉人天相，怎么会有事？”油腻圆滑不可貌相的是猪八戒。

趁他们朝自己快步走来的短暂时间，田畾大脑也在快速旋转，搜索综合有用信息——他们说孙悟空用棍子打了自己，但是现在不见孙悟空影子，莫非这一回剧情是“神狂诛草寇，道昧放心猿”——第三反应没错，果然还是遭贼引出了波折——那一回，《西游记》讲，先是唐僧在山中遇到盗贼，被孙悟空打杀了两个，唐僧不喜；没想到晚间借宿到了贼窝里，孙悟空三下五除二把一伙贼人尽情打死，又血淋淋提一个人头来邀功。唐僧唬得跌下马，念一阵紧箍咒，紧跟着下了驱逐令。孙悟空见说情不通，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个筋斗云，撤了。分别之后，又行四五十里，唐僧走饿了，先后安排八戒、沙僧寻水化缘，也就是去敲门要饭。剩他一人的时候，孙行者忽然冒出来求情，结果话不投机，唐僧黑脸铁心，孙悟空翻脸，随手打了唐僧一**，顺手将两个包袱抢去。

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后面再讲就是真假美猴王的故事了。只是田畾记得书上写着孙悟空那一棍是打在了唐僧后背，不明白怎么到自己就挨到头上了——是书本和实际有出入，还是有人和自己过不去？发生这样的事有地方说理没？

金箍棒是怎样的存在？那可是三界赫赫有名的大杀器，重一万三千五百斤，擦一下就伤，磕一下就死？好家伙，唐僧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没有成烂泥不说，肿也不见肿一下？不合常理啊？什么情况？莫非是之前吃过人参果的缘故，抗击打能力增强了？

田畾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一开始猪八戒贴那么近看了，他那不停打量的眼神明显也有着那么一丝丝疑惑，那绝不是在看人死没死这么简单，是不是也在研究，那么样一棍子下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头会毫发无损——毕竟光头情况一无遮拦，轻微变化也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有两个问题田畾不能不思考，就像人总是喜欢琢磨生与死、起源与终点一样，自己是怎么来的，又将向何处去——天性使然。他试着推测——肉体凡胎的唐僧虽然没被打烂，但他怀疑真的唐僧已经被打死了，而他莫名奇妙下穿越了过来，就像一场戏的主角突发事故，自己正巧入了导演的眼，临时被拉来救场，不然这出戏恐怕就没法继续下去了，莫非是——孙悟空一棍打死了唐僧，但是取经任务不能停，所以上天安排自己来顶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