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起签合同

一夜细雨，连同阴云被晨风吹尽，太阳冲破如沙的轻雾中，蓬勃而出，洒下金光。早上七点半，家属院的人们又如往常，身着工装，走出大门。不过左右分开，有的步行向西去厂里，参加新设备技能岗前培训，有的骑车往东，再就业技能培训已举行七天。

刘斌走出来，恰好与胖姐碰面，刘斌面带微笑，喊一声胖姐。胖姐心里忸怩不自在，又装出满不在乎，招招手，骑着电瓶车走了。

刘斌无奈笑笑，向右步行，走向工厂。还没走进大门，刘斌先点上一支烟。他以前很少抽烟，有时看到丰向东抽烟，还埋怨他故作深沉。现在才知道，深沉是装不出来的。

老厂长身体在恢复，但还没出院。新厂建设，人员重新划分，搬迁计划，岗前培训，还有设备购买合同，还有和远华农技推广公司的接洽，还要按合同规定，五一前要搬出老工厂，这么多工作，都几乎压在他一个人头上。可他刚刚上任副厂长，来不及适应就投入工作，让他措手不及，小心翼翼又殚尽竭虑。

幸好丰向东在离开之前，该准备都做好了准备，也跟他进行了沟通，包括远华公司，丰向东也打过招呼，因为岗位变动，接下来的谈判工作交由刘斌负责，再加上厂办刘主任的鼎力相助，这才保证刘斌没有出现错误。

眼前还有紧要的事要办，老厂长已打电话催过两次。家属院有临街房子三十二间，属于工厂财产，以前为了给工厂增加收入，被改造成门面房租出去，现在为了筹集工人的下岗补助，根据老厂长提议，将包括三号小院的临街房子卖掉。

刘斌打电话叫来郝伟峰，询问马向荣最近表现。郝伟峰当过侦察兵，还干过班长，退伍后到工厂上班，身体倍棒但更积极好学，自学大专毕业，继续攻读本科。但他还保留着当兵的作风，说话干脆：“卖临街房子都是走正规程序，还轮得着马向荣说话？”

刘斌哈哈笑了两声：“老厂长说了，凡是本厂职工用来创业，全给优惠，但要召集部分职工代表开会并签字，会议记录存档。”

郝伟峰明白了，这是担心有人找后账，抬头问：“丰厂要干什么？”

刘斌无奈地笑笑：“开饭馆。”

郝伟峰差点没跳起来：“他最近是不走寻常路，但这也太不寻常了，他咋就想开饭馆？”

刘斌开始也不相信，但这家伙不知道犯了哪门子倔，深沉的更不见底，什么都不肯说。他也打电话问过林兵，林兵更是不屑，没说话两句就挂断电话。刘斌叹口气：“唉，我开始也不相信，但他已经在向阳饭店当学徒。”

郝伟峰捂住了脸：“是，凭他的聪明劲，也就仨月，能成好厨师。”

刘斌笑了：“其实他根本不用学。向东爷爷就是厨师，小时候他学过，我刚来厂时，轮流请客，到了丰向东，他就给我们做，林兵还说他抠门，结果做出的菜比饭店还有味道，后来当了车间副主任，就一心钻研怎么创新，连我们都忘了他还会做菜了。”

郝伟峰竖起大拇指：“这样啊。”

刘斌笑笑：“先干正事吧，老厂长说了，最委屈的是向东，让我们一定帮他。”

郝伟峰点点头：“行，马向荣敢说半个不字，看我怎么收拾他！”

十分钟后，刘斌和赵主任抱着合同，走进会议室。幸福街一年比一年热闹，临街房子好卖，每间房子都有人排队，价格也在抬升，但农机厂的部分房子价格不升反降。

会议室坐着老王、马向荣等厂代表，大家都已知情，准备赶紧签字走人，因为这本就是厂领导的事，还让大家签字还要发言，真是多此一举。

马向荣却认真地看着合同，老王撇撇嘴：“马向荣，我觉得你比老厂长看的还仔细。”

郝伟峰一言不发，冷冷地坐在马向荣对过：“没意见赶紧签了！”

马向荣看了一眼郝伟峰，差点打个寒颤：“我有意见！我觉得丰厂为厂里做出的贡献和牺牲是巨大的，九间房子，半亩地，五万块钱太多了。”

刘斌还以为马向荣在说反话：“这个我要说明一下，三号院子原来的价格是八万，但卖给我们下岗职工，用来创业，就便宜一些，老厂长说了，丰厂是第一个提出创业的下岗职工，必须大力支持，只要五万。”

马向荣赶紧解释：“对啊，我就是说五万太多了，就咱们厂这个情况，谁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

老厂长推门进来：“谁对三号院有意见，可以跟我提！”

老王抬头看着老厂长，脸上还带着病态，又老了许多，赶忙站起来，赶紧笑着问：“老厂长，您不该出院，多休养几天。”

老厂长瞪起眼睛：“放心，我死不了！”

老王被呛的非常尴尬，吐吐舌头。坐下，又暗自心想，徐兆前那家伙还想当厂长，真是做梦想好事。

最后悔的是马向荣，所以他必须紧紧夹起尾巴，低头做人。他像犯错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老厂长：“老厂长，我是说应该送给丰厂。”

老厂长手里拿着一个大纸包，咣一声丢在桌子上：“废话少说，三号院就卖五万，钱，我给向东带来了！”

老王愣了一下，赶紧说：“连老厂长都这么支持丰厂，看来丰厂干的大生意。”

老厂长哼了一声：“什么大生意，不过是开个饭馆。”

说话就被呛，老王低头不敢说话。

马向荣却偷偷乐了。他刚才说那些话是言不由衷，也是迫不得已，但他必须要说。他已问过郝伟健，说是丰向东竟然要开饭馆。开饭馆好啊，不闹得妻离子散才怪，哦，对了，那家伙还没儿子呢，是不是身体有毛病？想到这里，他更加积极，抢过合同，刷刷签上自己名字：“我以普通职工身份表明自己的态度，坚定支持这个合同。”

刘斌点点头：“老马这话说的在理，老赵，记上。”

老厂长低头看看赵主任本子上的会议记录，猛拍一下桌子：“我还有个提议，今后只要能给十名下岗职工提供五年以上就业机会，只要工厂有财力，房款就如数退还，请大家讨论后，在会议记录上签字后，送到我办公室！”

说完，老厂长嘭地一声，关上门走了。

老厂长以前铁面心软，说话和气，今天是怎了了？老王抬头看着办公室门，咂咂嘴：“老厂长还在生气啊。”

郝伟峰拿起笔，准备签字：“还不是因为你们？”

老王脸上露出委屈：“大郝，可不关我的事。”

刘斌敲敲桌子：“行了，赶紧签字吧，赵主任，整理好会议记录，然后让大家签字存档。”

签完字，老厂长、刘斌带着车间主任去新厂察看建设情况，回来又继续开会。马向荣看着他们来去的身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果自己聪明一点，还是车间主任，不会被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