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生死为谁

顾子城“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在哪儿，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为什么？两人抱在一起跳进白玉河了。”

“走，快去看看。”顾子城跟着战士就往外跑，临出门对卢起说：“卢大夫，失陪了。”

卢起和凤娟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那间屋子。他们二人随着成群的伤员，穿过会馆的大院，又绕过一排平房，从会馆的后门出去。

白玉河边围着一群战士，大多数是伤员，也有几个医护兵。

卢起和凤娟走到跟前，分开人群进去一看，沙滩上有两个红军战士的尸体。

一个少了一条腿，一个缺了一只胳膊。衣服还是军装，伤口显然没有经过处理，像是化脓了。看样子，都是十八九岁的青年。

顾子城蹲在地上，帮那两个战士整理好衣服。

围在旁边的战士议论纷纷。

“听说是兄弟俩，这次战斗中负伤，不想给部队添麻烦，就跳河了。”

“他们是觉得不能再上战场，才自尽的吧。”

“疼啊，缺了胳膊少了腿，又没有药，谁受得了啊。长痛不如短痛，一死了之，干干净净。”

“那个大个子是郑家老三，前不久娶了媳妇，第一次上战场就被炸断了腿。他是不想让刚过门的媳妇跟他一辈子受苦啊。”

卢起听着这些话，耳朵有点发烧，心有点疼。

多好的青年，多好的战士。战争如此残酷，他们的心如此清澈。

他们没有因为受伤而抱怨、后悔，而是因为不能再为他人做事而感到自责。他们从来不为自己着想，却总是忘不了他人。

顾子城站起来，吩咐警卫员通知后勤保障队，将死者好生安葬。三人一起回会馆。

在路上，顾子城说：“伤员自杀很可悲，也怪我们的思想教育没跟上，战士们没能正确面对伤情，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打仗是很残酷的事，可是，不打仗，又没有好日子过。”卢起说，“两难啊，这就是穷人的命吗？”

“今天打仗是为了明天不打仗。这一代人流血牺牲，是为了下一代生不愁吃穿。”顾子城说，“这个世界上，总有一部分人是为他人活着的，也有一部分人是为他人而死去的。”

卢起的心一次次被触动，他的想法开始发生转变。

凤娟一直跟在卢起的身后，没说一句话。她在听，在看，她的眼泪几次差点掉下来。

三人回到会馆，再次走过那些伤员的床前。突然，有间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

顾子城快步走了过去，卢起也跟着进了那间病房。

病房的床头挂着一张帘子。顾子城不由分说挑开帘子就往床跟前走。

卢起和凤娟也跟了进去。

一个受伤的战士被绑在床上，嘴里噙着毛巾，满头大汗。医生正在处理他腿上的伤。

“怎么回事，为什么把伤员绑起来？”顾子城很生气。

协助医生的战士说：“这个伤员需要手术，怕他疼得受不了乱动，所以绑起来。”

“为什么不用麻药？”

正在处理伤口的医生扭头说：“麻药，麻药比金子都值钱。”

“再贵也得用啊。”顾子城说。

医生没有再理会顾子城，而是专心做他自己的事。

顾子城握着伤员的手。伤员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医生处理好伤口，示意顾子城出去说话。

几个人来到院子里。

医生说：“团长，不是我不用麻药，我们的麻药实在太少了。这个战士主动提出来他不用麻药，他要把省下的麻药用给其他更重的伤员。”

“哦，这是样啊。”顾子城说，“狗日的唐伟义，狡猾得很，他早就把县城所有医馆药房的麻药控制了。真是可恶。”

卢起插了一句：“有些中药也可起麻醉作用。”

医生说：“我们不懂中医麻醉，怕用不好出人命。战士们就这样硬扛。”

这时，一个医护兵跑来对医生说：“刘医生，有个伤员昏了过去，你赶快去看看。”

医生连忙往那间病房跑去。

顾子城等人回到会客厅里。

子城说：“卢大夫，这就是我们卫生队的现状，你都看到了。困难太多，人手很少。我们希望你加入进来。不过，如果你还没有想好，我也不勉强。我送你回去吧。任何时候只要你愿意来，卫生队队长的职位都给你留着。”

卢起站在那里没有动。他想了一会儿，说：“我决定留下了。”

站在卢起身后的凤娟，这时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她也盼望着这一天呢。

顾子城眼前一亮，两手握住卢起的手说：“卢大夫，欢迎你的回归。”

卢起说：“我看出来了，这支队伍不是一般的队伍。我的医术如果不能服务于这群最有希望的人，那就等于白学了。”

“好，太好了！”顾子城说，“你还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了，我都答应。当然，如果我做不到，我也会想办法去求他人。”

“没啥要求。”卢起看了一眼凤娟说，“让凤娟也到卫生队来吧，有时女医护的关心，对治疗会有特别的帮助。”

“嗯，好。”凤娟就等这句话呢。

“没问题，我这就安排。还有什么？”

“前些日子，我在吕仙山、燕尾山采了不少草药，存在星月寨，需要派三四个人去背下来。那可都是治疗外伤的宝贝。”

“卢大夫，原来早就有预谋了啊。”顾子城说，“去星月寨找谁？”

“你派好人手，凤娟带路，她知道药在哪里放着。”

“队长同志，保证完成任务。”凤娟的欣喜都挂在了脸上。

顾子城立即安排人员展开行动。

当天，卢起就在会馆里开始履行他的卫生队长职责。

……

次日一早，卢起起床后，询查了一遍伤员的情况，刚回到自己房间坐下喝口水。苏遇在一个战士的带领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二弟，你来了。”卢起站起来说，“我已答应顾子城，留在二十团卫生队当军医。”

苏遇一脸愁容，听到这个消息，稍稍笑了笑，马上又恢复了那种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有事？”卢起看出了苏遇脸色的变化。

苏遇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说：“大哥，冷雪妮的病情好像不太好……”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应该不会有大碍。”卢起给苏遇倒了一碗水，“是伤口出了问题？”

“嗯，伤口往外渗血，身体在发烧。”

卢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情况不妙，走，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