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高参

会议室里，苏兰在跟顾子城低声说话，没有注意冷铁虎。石大柱的大嗓门，把众人的视线全都吸引到铁虎身上。

苏兰面带微笑向铁虎打了个招呼。铁虎微微点了点头。

程德仁主任首先讲话。那是地道的荆楚之言，在场的人大都能听得明白，恐怕只有曹汝成总指挥听起来有些费劲。好在他来依云镇有些日子了，应该能听得懂。

程主任说：“自从咱们发动农民起义，赶走狗官黄大牙，建立起人民群众自己的政权，依云镇的天更蓝了，水更绿了，人民群众的生活更幸福了。这些成绩的取得，离不开在座各位的大力支持和辛苦付出。成果来之不易，我等要倍加珍惜。”

众人纷纷点头。

“由于我们所处的依云镇孤掌难鸣，四下全是白区。只有不断的扩大我们的红色区域，建立稳定的革**据地，才能保卫劳动人民的好日子，也才能更好地为人民群众服务。经过指挥部研究，我们准备近日发起一次重要的行动，攻占黄江县城。请大家来，就是安排部署攻城准备工作。”

众人一听要进攻县城，个个摩拳擦掌。会场的气氛马上热烈起来。

依云镇农民起义之后，县民团两次来围剿，都被打了回去。

昨日的防守之战，更是打得激烈，打得漂亮。军心民心凝聚在一起，士气高昂，斗志旺盛。

然而，火热的革命气氛并没有点燃石大柱的心。他对攻打县城并不怎么热心。

他心里盘算着，民团武装虽然也有枪和小炮，毕竟不是正规军，打这样的对手，胜了也没什么了不起。一旦国民党的正规军进来，依云镇这点天地，还不够国军塞牙缝。

石大柱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屑于众人的慷慨激昂。农民自卫军、赤卫队、妇女联合会的负责人先后发言，都支持攻打县城。

轮到石大柱表态时，他借口要上厕所，带着铁虎离开会场。他生怕指挥部给他安排作战任务，他担心自己好不容易拉起的队伍被农民协会收编，或者还没长大就被消灭。

石大柱带着冷铁虎走到大院门口时，被哨兵拦住。哨兵说没有程主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门。

石大柱一听就火了，骂道：“老子又不是农民协会的，他程德仁凭啥管我。让开。”说着就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总舵主，别急着走嘛。”一个穿着长衫，身材瘦高的男子走了过来，“有话好说，莫要动枪。”

石大柱见此人眼生，便问道：“先生是何方贵客？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那人说：“在下黎向南，是竹松镇的，曾在国军队伍里干过几年，农民协会请我来当军事参谋。”

“哦，——”石大柱拱了拱手。

“听说总舵主率领银枪会众击退县民团，足见是位将才，我想向您请教请教。”

石大柱被这高帽子一戴，心里就有点飘了。“其实，也没什么。县民团嘛，能有多少实力。我银枪会虽然武器不如人，但是兄弟们讲义气，不怕死。”

“高，实在是高。”黎向南连说两个高，接着夸赞道，“总舵主带兵有方啊。如果将来农民自卫军武装起来，总舵主一定要来拉杆子、扯大旗，定能带出一支虎狼之师。”

“先生过奖了，不敢当。”石大柱意识到这位先生有来头，会说话，心里便有了几分警觉。“我可不懂什么带兵打仗，也就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总舵主，对你的大名，在下仰慕已久，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如无不便，这边请，我们坐下来慢慢聊。”

石大柱觉得这个军事教官挺客气的，不像赤卫队的农民那么鲁莽。

于是跟着黎先生来到唐家的花园，在一个池塘边的石凳上坐下。

冷铁虎在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来回转悠。

黎先生说：“总舵主在依云镇长大，又是镇远武馆的大师兄。你对依云镇乃至黄江县的情况一定很熟悉。如今，县民团是什么人当团总，有多少兵力？”

这个问题算是找对人了。

石大柱说：“县民团的团总是唐伟忠，就是这个院子的主人。民团对外号称有上千人，其实也就七八百人。长枪短枪加一起有五六百支。最近，还被我们缴获了一部分。”

“你跟民团作战有经验，你觉得他们的战力如何？”

“民团团丁各色人等都有，单兵素质参差不齐，指挥上不得法。所以两次进攻依云镇都失败了。但是，如果把他们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的。”

“这话怎么讲？”

“你想吗？县城是民团的老巢，你要端人家的老窝，人家还不跟你拼命啊？依云镇是否变天跟县民团没多大关系，打得下就打，打不下就走。所以，我看，这次守城胜利有些侥幸。程主任他们一定是被胜利昏了头脑，才想着要攻打县城。”

“总舵主果然有眼光。”黎先生说，“如果指挥部真的要打县城，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石大柱想了想，说：“黄江县城城墙坚固，并不好攻。水路虽有机会，可以溜进城，但那是在敌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能实行。如果民团有了准备，水路进攻就是送死。”

“如何攻城更可能成功呢？”

“如果非要攻城，那就只有一招。人海战术。”

“愿闻其详。”

“农民自卫军武器不如民团，也没有火炮，但是农民自卫军的优势是人多、胆大。只要集中足够的人力，四面围城，乘云梯强攻。民团火器再厉害，只有那么多人，每一枪只能打一个人，架不住农民自卫军成千上万一拥而上。”

“总舵主不是将才，这是帅才啊。真有韩信将兵，多多亦善的意思。”

黎先生的赞誉不绝于耳，石大柱笑着频频点头。

“总舵主，如果农民协会把攻打县城的指挥权交给你，那一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石大柱可能觉得自己吹得太狠，忙摆手说道：“不行，我就说说而已，真的要打仗，还是靠赤卫队、农民自卫军。我们的银枪会不过是散兵游勇，战力有限，难担大任。再说了，我就是一个土包子，怎么能指挥那么重要的战斗呢。”

黎明哈哈大笑道：“今日一席谈，佩服佩服。如果总舵主不愿当这总指挥，我可以建议，在攻打县城的时候由你的银枪会负责留守依云镇，保证咱们的老巢安全。只有后院不起火，前方打仗才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没问题，银枪会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另外，你刚才说到攻城要乘云梯，在什么地方可以筹集足够多的云梯啊？”

“简单，靠山吃山，咱依云镇夹在大山之间。这山上的毛竹、树木都可以砍来做云梯。”

“哦，太好了，如果农民协会的人手不足，还请总舵主多支持，调派你手下的精兵强将，多为攻城出力啊。”

“没问题。银枪会收笼了一帮有特长的人。有的打铁，有的织网，还有的能干木匠活，只要管饭，那些人都可以调配给指挥部。”

石大柱又指着冷铁虎说，“我的护卫队长，不仅斧头功厉害，还是个木匠呢。”

黎先生看了一眼冷铁虎，说：“那就把这个木匠借给我们用几天。”

石大柱说完就后悔了，铁虎是自己的贴身护卫，怎么能轻易借给别人呢？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己挖的坑，只好自己填。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好，可以。”

石大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多了，再说下去，还不知自己要给自己挖多少坑，于是起身告辞。

黎先生客客气气地将他二人送出唐家大院。

……

石大柱和冷铁虎二人来到街上，大柱问：“铁虎，你说今天咱们去的是鸿门宴吗？”

铁虎说：“总舵主的机智可比刘邦，兄弟们跟着你，会有好回报的。”

石大柱得意地说：“但愿如你所说。乱世出英雄，有枪就是草头王，我们的队伍还太弱，要发展壮大，有实力，说话才有分量。”

“是。总舵主。”

石大柱活动了一下脖子。昨天被绳子捆了好几个时辰，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他对铁虎说：“我去浮云涧松松骨，你去吗？”

铁虎说：“我不去了。待会儿我派人去接你。”

石大柱说：“不用接了。”

铁虎说：“那我出城去看看舅舅和舅母，好几天没回去了。”

石大柱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银元塞给铁虎，说：“好兄弟，买点东西给我娘我爹，剩下的你留着吧。”说完，迈着大步往胭脂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