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劝说

“妈，您明天还去大舅家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每年回娘家是我们全家人的习惯，就算是外公外婆都去世十多年了，这个传统依旧保持下去。

但是今年不一样，在疫情的威胁下，初一的“拜年”这个传统尽量变一下。

我又不好和辛劳的母亲发生直接的正面冲突，只好迂回一下。

母亲的回答却让我心里凉了半截。

“去呀，今年你幺姨和大姨一家都要过去。”母亲一边炒着菜一边说。

“那……那您经常是看短视频，应该在那上面知道今年在外面有疫情吧。”我继续尝试着引导她。

“有啊。”母亲话锋一转，“不过那是外面，我们这边根本不怕。”

“为什么？”我震惊了。

“十几年前，那个时候你好像读初中嘛。还不是说传染病闹得很凶，结果还不是没得事情。我们这边这么偏僻，又不像外面到处都是人。”母亲把炒好的菜盛起来，递给我，让我放桌子上。

我边往餐桌走，边想话反驳她。到了饭桌前的时候，我心里“欸”了一下，想起了反驳她的话。

“那个时候和现在不一样，比方说时节就不一样。我记得我们那个时候是夏天，现在是过年的时候。那个时间段都在外面打工，很少有人回来。但是过年的时候您是晓得的，回来的人特别多。”

“我们又不到处走，只到你大舅家里。去的人也不是很多，只有你幺姨一家三口和你大姨，自己屋里人怕什么。”

“但是还有在外面挖煤回来的王家舅舅，他不是外人吗？”

“他今年早就回来了。”

“啊！”

我发现自己的第一轮劝说，算是失败了。

母亲忙着做饭没看出来，倒是玩手机的父亲看出我的心思。

他问：“你是不是有事啊？”

“是有点事，但是不算太大。”我说。

“么得事？”父亲继续问。

“今年根据医学专家的建议和上级的要求，希望大家都在家里待着，不要拜年，不串门。妈妈明天要去大舅家，所以我才劝她。”

“合蓉，”父亲叫了一声母亲的名字，“永骏刚上班，你要不要支持他一下？”

母亲有些为难：“都商量好了，就我说不去，好像不太好吧。”

她态度有些松动，但就是不松口。

我脱口而出：“有些时候要根据自身需要出发，别没事就讲人情。现在出去拜年不符合要求，还是别去了。”

母亲顿时有些生气：“张永骏！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这个社会能不讲人情吗？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横冲直撞就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您要讲人情可以啊，但是支持我的工作不行吗。”

母亲这才没生气，但是阴沉着脸，没有应允。

我求助似的看向父亲，却见父亲耸了耸肩，摊了摊手。

他的意思是没办法帮我。

我当时心里就有气，但是没有说出来。站在厨房里，一声不吭。

“吃饭。”母亲给我盛了一碗饭。

“我到房间里吃。”我拿起饭碗和筷子，夹了几片菜就走。

父亲和母亲看着我走远，也是一脸的不解。

我刚到电脑前面，把键盘往前推了一点，放下盛满饭菜的碗，还没吃，就听到了手机铃声响了。

拿起来一看，张聪打来的。

“喂，你回来啦？”我加了片肉塞在嘴里。

电话那头传来张聪疲惫的声音：“当然回来啦，班长和**都跟我打了电话，我敢不回来嘛。”

“你不能这样想。十一、二、三组属于你的包片，没有你在的话，他们怎么可能把事情办好嘛。”我这不算是戴高帽，而是在讲事实。

显然张聪爱听。他声音有了些喜色：“就是因为晓得，我才赶紧回来。”

他接着问：“你爸妈去不去你大舅家？”

我叹了口气，说：“我爸爸不去，但我妈妈想去。我刚还和她做工作呢，希望劝她不要去。不过效果不是很好，等我吃完饭再劝。”

“我提醒你啊，你可是村里的，大家是一个整体。如果你的父母大人到处跑，那其他人的工作就不用走了。别人一开口肯定是……谁谁的父母还不是去拜年了。”

“我晓得，所以一定会劝她不去。”

“千万不要搞正面对抗，你父母在家种地不容易，那么搞没必要。”

“我晓得。你有没有办法？”

电话那边没张聪的声音，但是听得到他儿子咋呼的声音，他估计是在想办法。

我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分钟，张聪突然说：“要不这样，你跟你幺姨和大姨打电话，劝她们不出去拜年。她们不出门的话，你妈妈不就也不出门。”

“有道理欸。”我眼前一亮，觉得这个办法极好。

不过，顺着张聪的这个新思路，我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话说我外公生前一共生了三女两男，大姨、我妈、幺姨、大舅和幺舅。其中我幺舅长年累月待在外面，也就是这次疫情的爆发地。他是当地社区的志愿者，还是司机。

想清楚这点，晚上的时候我给幺舅打了个电话。

“哎哟喂，大外甥想起你老舅来了。”幺舅幽默地说。

他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所以和我们这些晚辈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幽默。

“我是一直没忘，难道要一天一个电话报告一下。”我也打趣说。

“哈哈，你有事说事，我很累。”

“我晓得，您这段时间肯定累得要死。”

“累其实还是其次，主要是心理压力特别的大。我现在就在想，如果像去年一样回老家过年，会不会不是现在这样。”

“那回来就要隔离哟。”

“对哦，现在哪里都是一样。”

“还是有点不一样，我们这边态度松了好多。不然不会给你打电话，请你帮忙。”

幺舅听出我打电话的目的，说道：“你不用说了。我晓得你的意思，我这就跟你妈妈。幺姨她们打电话，让他们今年不要拜年了。”

“那我谢您啦。”

“我们一家人还说这些，我马上给她们打电话，打完了好睡觉，我现在一个人睡一边，你舅娘和妹妹睡一边，连饭都没在一起吃。”

“嗯，您注意安全。”

“行啦。”

等幺舅挂了电话，我的饭菜也冷了。索性不吃，打开房门从屋里走了出来，眺望着满天星辰，心里一片空白，唯有一丝念想闪烁着。

都说历史，我是不是也在创造历史呢？

耳畔传来母亲接电话的声音：“哎哟，幺舅啊。”

听到这，我心说，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