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别太紧张 这是你的别墅

有趣的是，这幅猛虎下山图和市面上常见的有所不同，图中的猛虎从崇山峻岭之间奔腾而下，扑食的不是猎物，而是一辆小汽车。

在图的下方有一个印章落款，用龙飞凤舞的草字写着：别的猛虎吃人，我的猛虎不吃人，吃的是与文明有关的一切。画仙，吴雅君，醉后涂鸦，时日全忘。

客厅北侧有个长方形的吧台，是平时聚会的地方。

吧台收拾得干净整洁，铺着张东方刺绣桌布，小铁架子倒挂着酒杯，银白色的烛台放在一个竹编的果篮和一个白玉的果盘旁边。

果篮中是苹果、柳橙、香蕉，果盘里是切好的枇杷、葡萄、水蜜桃，还有个透明的不规则形状的器皿，盛装着颗粒饱满、鲜红欲滴的石榴子。

叶小加用小金匙挑了几颗细细咀嚼，一丝爽冽浸入舌尖，漫到体内，抹除了熬夜不眠的沉重，他又自斟了半杯红酒饮下，做了享受的深呼吸。

如此人生，夫复何求？

他对春哥的生活颇为羡慕。

这比起他躺在游艇的甲板上拥着美女吹海风舒适多了。

春哥坐在太师椅上，喝着酒大笑不已，他已经笑了好一阵子了。

太师椅上铺着的是一张豹子皮。

叶小加疑惑地问：“你干嘛开枪杀人？好像还挺得意？”

春哥说：“我必须要杀了他。”

“为什么？”叶小加对春哥的这种行为很不认同，先不说杀人犯法，这种偷袭的做法也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春哥摇了摇高脚杯，喝了口红酒，翘着二郎腿不以为然地说：“因为今天恰好是秦北海的死期，生死簿上写得清清楚楚，试问阎王要你三更死，怎能留你到五更？你说对不对？”

“疯言疯语，神神叨叨。”叶小加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威士忌。

春哥安慰他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换了你，也会这样做。”

“就因为老鹰会的人砸了你的场子？”叶小加抽着烟，脸色有些难看，他辩解说：“换了我，我不会这样做。”

“你以为自己很正义？”春哥脱口而出，说出口他好像很后悔，做出个若有所思的样子，表情神秘，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又刻意隐瞒。

叶小加看了出来，眼睛像刀子一样刺过去，说：“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你当我是朋友的话。”

“我当你是朋友了？”春哥淡淡地说。

叶小加勃然大怒，起身欲走，春哥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你想杀我灭口？”叶小加回头冷笑：“只怕你没那个本事。”他拍了拍腰部，他的腰间有个小包，包里放着一把蝴蝶刀。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那把蝴蝶刀就在他的身边，和火鸟跑车一样，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亲密伙伴。

他对自己的身手也极为自信。

春哥觉察到自己的话让叶小加误会了，忙说：“哎呀，我是说，我从来没当你是朋友……”

叶小加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当你是兄弟！”春哥刻意加重了“兄弟”这个词的语气。

叶小加一下将酒杯摔在地上，酒杯的玻璃碎成渣滓。

他转身盯着春哥的眼睛，失笑道：“你这家伙真的莫名其妙！”

春哥哈哈大笑，给他换了个酒杯，倒满了酒。酒杯镂刻着透明的水晶格子，当琥珀色的酒水掺入，杯子突然就焕发出了神秘的醺然感，令饮者还没喝便先醉了。

“可是呢，这件事关系重大，你确定要知道？”春哥看着叶小加，眼珠子转都没转一下。

叶小加喝着酒等他说下去。

“你想过没有，老鹰会和蘑菇社都是在血与火中拼杀出来，那么，他们可以取代别人，别人为什么就不能取代他们呢？”

“取代他们？你是说你要取代他们？”叶小加觉得有点可笑，春哥和他相识以来，他从未察觉到他有这样的野心。

——他并不认为春哥有实力跟老鹰会、蘑菇社这样的大帮派一争雌雄。

春哥的目光如炬，仿佛有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叶小加听着他均匀的呼吸。

春哥缓缓地说：“不是我，而是你！”

“什么？我？“叶小加被这一句给整懵了，一头雾水。

春哥一字一顿：“没错，就是你。”

“就是你。”他又重复了一次，表情严肃，不像开玩笑。

叶小加赶紧喝下一口酒压压惊，酒入喉，竟有点微辣：“我凭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过是个游戏人间的小记者……”

“不不，你不是小记者……”春哥纠正了他的说法：“你不要这样以为，这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那我是什么？大记者？传媒大亨？”叶小加认为春哥喝多了。

春哥很认真地说：“你，是我们联盟的盟主。”

他们的对答如一串连珠炮。

“联盟？喝酒联盟？”叶小加一口酒喷在地上，像在看一个傻子，春哥笑了，叶小加也笑了，他们的笑声越来越大，仿佛遇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叶小加说：“如果是喝酒联盟，那么我做盟主应该是没什么大毛病。“

春哥笑着说：“我是说真的，你忘了吗？”

“忘了什么？”

“忘了你是谁……”

——他确实忘了自己是谁，但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则提醒他千万不要让春哥知道自己已发觉蹊跷。

叶小加听从了那个声音的建议。

表面上，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甚至还说：“别逗了老春，你这个家伙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脑子里那间奇妙的小黑屋中却一点也不平静。

那个声音说：“你试着问他一些话，说不定能套出些什么……”

叶小加点了点头，问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联盟叫什么名字？”

春哥略作沉思，回答说：“是神鸟大联盟。”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也忍不住笑了，说：“别听他瞎说，即使有什么联盟，也绝不可能叫什么神鸟大联盟。”

于是叶小加调侃道：“哈哈，神鸟？得了神经病的鸟！”

“如果鸟得了神经病，就不是一般的鸟了。”春哥平静而淡定。

叶小加嘲讽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医生？”

“大可不必，我认识挺不错的医生可以介绍给你。”春哥不以为忤，叹了口气说：“看来那一枪对你的影响很大呀，这都好几个月了，你还是这样。”

客厅东面墙上一口壁钟敲打了几下，指针落在五点的位置，望去窗外，天色已由墨黑变作灰蓝。

脑子里那个声音让叶小加再试着问问几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叶小加刚好有同样的想法。

“几个月前？“叶小加开始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他说：“几个月前怎么了？”

春哥喝着酒，隔了大概十来秒，他才问道：“你说你是记者？”

叶小加朝太师椅后躺了躺，答道：“对呀？”

春哥又问：“你来自香水城？”

叶小加说：“是的。”

“你有一辆火鸟跑车，住的是游艇。”

“这你不是都知道吗？”

春哥呵呵冷笑：“一个普通的小记者，开得起跑车？住得起游艇？”

叶小加语塞。

——这怎么回答？难道说自己有钱？只是业余时间想当记者？

“而且你根本没去过香水城。”春哥继续说：“天雅跟我说，你受伤之后，一直说自己是个记者，每天拿着个相机到处拍，回家后还煞有介事地说要把照片发送给你的领导。”

“天雅？”叶小加一脸问号：“有这回事？”

——他记忆中从来没有一个叫“天雅”的人存在。

春哥说：“你知道这些照片发给谁了吗？”

叶小加疑惑更甚。

春哥走到不远处书桌，拿过一部笔记本电脑，待程序启动完毕，出现一个浩瀚的星空桌面，春哥点开电子邮件，递给叶小加。

“怎么样？”春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叶小加瞠目结舌，他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天哪！这、这都什么鬼？”

“这都是你发给我的。”春哥说。

邮件里全是他拍的照片，打包发给了春哥的，没有八百张也有五百张。

春哥笑道：“你看看，你拍的是些什么？”

他打开存储文件，叶小加点击浏览，更是震惊。那些照片的类型还真是丰富，从乱停乱放到男女幽会，从明星隐私到动物世界，应有尽有，看着看着，他自己都被逗乐了。

“我去，怎么还有一张当红明星安吉拉大宝贝的靓照？”叶小加有点无语，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拍的了。

“谁知道你的？不过你这个记者也真的厉害呀！真去当记者也没问题！”春哥语气带着笑意：“说不定孤胆拍客龙乘风很愿意和你交个朋友。”

叶小加对春哥的话仍旧半信半疑。

脑子的小黑屋，那个声音跳出来说：“怀疑就对了，别相信他。”

——可是自己应该相信谁？

叶小加对此感到迷惘。

那个声音又说：“相信你自己。”

叶小加除了喝酒还是喝酒。

春哥说：“现在你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尽快恢复记忆，因为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你，没你不行呀臭小子。”

对于春哥的怀疑，在叶小加心底越来越重。

他相信即使自己的失忆不是他造成的，也应该和他不小的关系，至少，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这个人必定清清楚楚。

叶小加调侃道：“你敢把盟主叫臭小子？”

春哥拿杯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脑袋，说：“你就是当了漂亮国的**，也是臭小子。”

叶小加问：“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叫什么？”

“名字没错，这个你倒没忘，你现在记得的只有跑车、游艇、我以及春风小馆。”春哥面色凝重，这件事看来挺让他头疼。

“那一枪很奇怪，不像是在场的人所为，你中枪之后，简直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似的，这个空间的一切都与你没什么关系了。”

叶小加不明所以。

但他确实有一种恍惚感，仿佛与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关系，他是疏离于世界之外的。

“我是谁？我在哪里？”每当午夜醒来，他总会这么问自己，只有脑子里那间小黑屋里会冒出一个声音陪他说话。

一切都显得虚无、显得空虚，无穷无尽的虚无与空虚。

当一个人失去了过去，或者说没有了曾经，剩下的除了空虚还有什么呢？不恍惚怅惘怀疑人生才是怪事。

春哥看着杯中酒微微晃荡，说：“开枪者我们追查了很久，没有任何头绪，但是我可以确定，一定是老鹰会的人所为。”

“我们和老鹰会有仇？”叶小加提出质疑。

“是老鹰会和我们有仇。”

“有什么仇？”

“深仇大恨！”

“什么深仇大恨？”

“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挂掉的深仇大恨！”

“具体是什么？”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以后慢慢说。”春哥打断了他的追问，说道：“我们要消灭老鹰会。但是不能亲自动手，要先让老鹰会和蘑菇社斗起来，然后再出来收拾残局。”

叶小加随口说：“这招棋真妙。”

春哥竖起大拇指说：“这是你布下的棋。”

叶小加一口气噎住。

春哥说：“好了，说太多对你的恢复无益，先说这么多，总之你现在记住，你不是一个记者，你要好好地想想，慢慢地恢复，从那个空间里回到这个世界来……”

叶小加哦了一声，春哥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从那个空间里回到这个世界来”，这句话不管是他说出来还是叶小加听来，都显得无比地虚无缥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奇怪的是什么呢？奇怪的是春哥似乎在引导自己去“回忆”迷失的过去，这分明是对自己好，他也希望想起“失去”的事，正如春哥所言，从那个空间回到这个世界，再怎么也不能算是一件坏事吧？

他这么想着，脑子里的小黑屋动了动，那个声音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春哥说：“快好起来，我们还要干大事的。”

“嗯，行吧，我先回去休息休息。”叶小加决定先回游艇，再好好地想一想。

——他只记得自己住在游艇上，游艇就是他的家。

春哥说：“回哪儿去？这是你的房子你的家，不是我的。”

“啊？”叶小加再次愣住：“你说什么？我的房子？我、我家？”

——自己不但有跑车、游艇，这回还有了别墅。

哪儿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当然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叶小加整个人呆住。

“那不然呢？”春哥摆摆手让他别紧张，低头嗅了嗅杯中酒香，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