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回家

徐蚌会战，国军惨败，连最后的底线，守江必守淮都没有实现，残存的国军部队几乎一股脑地都退过了长江。

南京城里的**府上空，一架B24重型轰炸机投下了三颗炸弹，然后一路向北，机组人员全体起义，飞到了解放区的石家庄机场。

这是破天荒的一次轰炸，虽然没有造**员伤害，南京城里的慌乱更甚了。不久，蒋**通电下了野，到溪口老家幕后指挥去了，一时间宁杭公路上公车不断。李代**上了台，孙院长的行政院却搬到广州去了，一国三公，乱成一片。南京城里也是凄惨戚戚，人心惶惶，无人管事，连春节也失去了往日的热闹。

李泽惠还是给李树阳拜年去了。这些年，自从她搬到了南京，一直就是这样，今年更不能例外。

一番恭贺新年的寒暄后，李泽惠刚刚还喜笑颜开的脸一下子变得非常严肃，“如此战局，我想听听李老将军的看法，可否书房单独一叙。”

二人移座小书房，那里是李树阳谈论私密的地方。进来掩上门，刚一落座，李树阳就说开了，声音很轻，但听得出满腔义愤。

“民心所向，民心所向。想他蒋某人在四五年八月份，那是何等威风，可惜做人不义，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北边的陈司令员托人带话，说李树阳是有功于革命的人，希望你能够过去。”李泽惠的声音压得更低，跟耳语无异。

“啊，陈司令员还记得我这一介武夫，老朽之人？”李树阳的眼睛居然有些红了，“可惜我现在只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参议，无兵无权。”

“那边说了，哪怕就是你一个人过去也…是…胜…利。”后面的四个字，李泽惠一字一顿。

李树阳手抚下巴思考良久，“这样吧，一个人过去也太寒碜，我会尽量多带些人过去，凭我的资历人品，还是能够影响一些人的。说吧，接下来需要我怎么做？”

“能够影响一些人过去，那是最好不过了。现在南京城里，也就卫戍部队还有战斗力，利用现在南京方面的权力真空，管理混乱，江北的江浦县还在国军手里的机会，如果能够动员他们以加强江北防务为借口渡江，你也以巡视军务为名，带领所部直属人员移驻江浦，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前来联系你。”

李泽惠手蘸茶水，在书桌上写下一行字，“务必记住了，这是接头暗号。”

“这么说，你早就是那边的人了？”李树阳回复到平时面无表情的神态，看似若无其事地询问，“你不过江了？”

“我就一抗战烈士遗孀，没人能奈我何，我在南京等大军过江。反正在北平的谈判，不管成与不成，解放军都要过江。”李泽惠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决，就是没有回答前面的第一个问题。

春节刚过，南京江边的一艘大型巡洋舰起义了，开出长江口，驶向了解放区；然后又是南京卫戍部队的两个团起义反正，渡江北上。

在南京江北浦口的李树阳暗暗感叹，“这个女人不简单，居然成功策反了国军陆海空三军。人心所向，人心所向，蒋家王朝该是到了**的时候了。”旋即率领所部三百多人在南京江北的江浦县通电起义。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四月二十四日，南京城不战而下。**府上，鲜艳的红旗迎风飘扬。李泽惠一袭旗袍，温婉贤淑，迎来了解放大军。

四九年的那个春天，里下河水乡格外美丽，一派祥和。河水清清，柳条轻轻，芦苇青青，漫野的油菜花把天地染得黄灿灿，氤氲然，幽熙然，馥郁然，蒙密然，雾漫漫，如入画中一般。许小龙和王小虎又来到了茅山，同行的还有房妍丽。

历经战火的景德禅寺已经破旧，旁边的厢房被拆去了大半，大殿居然也少了一角，春日明艳的阳光从破洞处照进来，三尊大佛上已经黯淡的金身才勉强折射出一丝亮色。山上的树木稀疏了许多，没有了林木森森的感觉。

进出的和尚也少了许多，福严和尚还在，就是憔悴了许多，他看见进来的是两位解放军军官，一下子没能认出来，直到许小龙和王小虎上前施礼，口称见过福严法师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二位小将军，你们这是……？”福严和尚看着他们一身解放军军服，满是纳闷。

“我们都参加新四军了，林副总指挥和郑副军长都参加了，他们军务繁忙，委托我们回寺还愿。”打头的许小龙回答。

“还什么愿呢，可惜那柱香那个愿，并没有灵验，战祸都累及本刹了，山上几百年的银杏树被伐了拖去做了杀人的枪托，厢房大殿的木梁也拆了拿去修了打仗的工事。”

“徐部长说了，战祸再起，非许愿不灵，乃是有人逆天而行，终得报应，拿了一手好牌，也终致如此惨败。”还是许小龙会说话。

“那倒也是，逆天而行，终得报应。寺拆了可以重建，树伐了可以再长，只要天下太平，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可怜了我那徒儿悟川，他牺牲在反击还乡团对茅山一带扫荡的战斗中了，就在李司令坟地不远的姜家庄上。”

许小龙和王小虎听罢一脸沉重，又一位熟悉的战友牺牲了。福严见此情景，一番沉吟后，脸上浮上些笑容，“都胜利了，那些牺牲也是值得的了。现在我们就一起再燃上一柱高香，期盼和平永固、古刹重光、中华复兴！”

香烟冉冉，阳光投射进来，变得光影变幻，折射得斑驳陆离；烛光跳跃，在红艳艳的烛光下，三人的脸也是红艳一色。

燃烧了三年的战火没有波及到这里，司令坟前，树木茂盛依旧，坟上的野花也开得灿烂。

“司令，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都参加解放军了，也就是以前的**新四军。郑副军长和林副总指挥也起义加入了，连国军谍报队的人也被感召下加入了。”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房妍丽，也是一身戎装，静静站立。“你和亦茹姐如果地下有知，应该欣慰地看到，我们的队伍壮大了。你生前一直念叨着回家，带着我们回家，想不到回家的路会这么长，这么久。现在我们终于回家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