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暗战

徐州东郊的一片矿区，厚厚的黄土下埋藏着黝黑的煤层，那是一块富饶得流油的地方，可是满眼望去却是矿工低矮的草棚，唯有镇上，被地下的“黑金”造富的矿主和商人们建起的砖瓦房还算气派齐整，郑国栋征用几栋作为了自己的临时住所和指挥部。

由于家眷不在身边，郑国栋在他的住处呆的时间不长，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指挥部里，也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才回去。

一日晚间，他刚刚回去，还没有进屋子，勤务兵就上来报告，说有一位从徐州剿总指挥部过来的上校想要见他。但凡公务应该会到指挥部，这寻到住处还是第一次，郑国栋正纳闷中，只见一位留着两撇胡子，下巴上长着痦子的中年军官出来敬礼，“上校情报官贾俊杰面见郑副军长。”

郑国栋还礼后定睛细看了一眼，总觉得对面的这位似乎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那人趁房间内别无他人，轻声说：“卑职有绝密情报向副军长汇报。”

郑国栋将信将疑地再看了一眼，还是把他带到里间的会客室，顺手把门关上了。

“贾上校有什么情报，请尽快说吧。”

那人嘿嘿笑了一声，“看来我装扮得还是不错，我姓徐不姓贾。”

那人说着撕掉了嘴上的胡子和下巴的痦子，郑国栋一看，大吃一惊，“徐孤学！你好大胆子。”

原来徐孤学接到了指示，指示是由野战军司令部直接给出的，陈司令员对他说：“该到了接他们回家的时候啰，知道你徐孤学跟徐州绥靖区部队里的林国强熟悉，跟郑国栋也有一面之缘，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打入对方军营并不困难，贺再道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一个上校情报官的身份和一张通行证，贺再道和周文霞都是潜伏在国民党队伍里的资深中**员。

“到老朋友这里来，有什么可怕的，装扮一下，也只是为了给副军长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徐孤学边说边瞟了一眼窗外，见四下无人，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封信，双手交给郑国栋，“我们野司首长久闻将军在抗战中的威名，也已知晓将军厌恶内战，不愿同流合污，这是他们派我专门送给您的信，请将军细看。”

郑国栋急切地打开信封，掏出信瓤，飞快地浏览一遍，没有言语。

“如若将军有意，就请烧了信件，我会经常来往两军之间，协助将军起事。当然将军也可保留信件，扣留徐某，送交宪兵队，将军当会一改目前在军界的颓势，飞黄腾达在即。”

郑国栋闻言，面色通红，一拍桌子，“徐部长此言差矣，我郑某黄埔一期，他蒋某天子门生，欲得飞黄腾达，我有无数途径，只是不想跳进这口染缸，污了我这清白之身。就是此事事关重大，务必慎重，否则到时候徐部长多次来往两军之间，现在遍地都是宪兵队、政训处，还有谍报队的人，一旦你身份暴露，性命危矣。”

话毕，他就着油灯的火焰，点着了信纸和信封，片刻之间，信纸信封就化成了一片片纸灰。

郑国栋的担心不无道理，徐孤学最担心的也是如何避开那些无处不在的国民党特工人员的耳目，这才是他面临的最大困难。

郑国栋这里是他的最后一站。他最先到了贺再道那里，以煤炭生意人的身份过去的，国军内部，一边打仗一边做着捞钱的生意，已经几乎是明摆着的事了。

身在敌营太久了，贺再道渴望起义，徐孤学先是安抚了一下他那躁动的心，“首长要求，回家的事不必太急，务须保证成功，选择好合适的时机，达到事半功倍的作用。现在对部队的控制情况怎么样，野司首长最为关心。”

“以前的老部队问题不大，就是后来整编的部分部队还没有十成的把握。副军长郑国栋和副师长林国强，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贺再道实话实说。四面都是国民党部队，这里离剿总司令部又近在只尺，留不得半点马虎。

徐孤学改妆成国军上校情报官贾俊杰，是在跟贺再道见面之后。他见到林国强的时候，不出意外，林国强也是惊讶得眼珠子都快弹出来。惊讶和兴奋在心头交织，林国强居然半天没有说话。

“林副师长，怎么不说话了，不欢迎徐某人到访？”

“哪里，哪里，林某是敬佩徐部长的胆量，你就不怕被人识破了身份抓了起来？”

“在你林副师长的地盘上，谁敢抓我！”徐孤学信心满满。徐孤学有自信的理由，许小龙已经跟陈振中接过头了，运河北边不远处便是陈振中的部队。

许小龙是林国强派出去的，装扮成国民党溃兵的样子。现在满世界的，最不缺乏的便是溃兵、伤兵，一个个无助地游荡，凄惨至极。

“林副总指挥有此打算，我太开心不过了，我一定把情况赶紧汇报给纵队司令和野司令首长。”

闻言后的陈振中无比兴奋，听说许小龙还在警卫营又有些遗憾，“小龙，你应该争取到一线带兵。”他指着墙上的地图不断地比划，“运河一线至关重要，一旦我军向南攻击，此处将成为我军的拦路虎。”

回到师部的许小龙马上就被房妍丽纠缠上了，一个劲儿地追问，这过去的两天到哪里去了？

许小龙到前线部队是跟着王小虎的辎重部队去的，答案肯定老早准备好了，“接师部命令，由于二线兵力单薄，我亲自带领警卫营一部护送辎重部队去了。”

“真的派不出兵了？让警卫营做这事？”房妍丽一双秀目不停忽闪，透露着许多的疑问。

许小龙有些不耐烦了，看上去有些生气，“你在时时地跟踪我？”

“看把你嘚瑟的，哪个愿意跟踪你啊，这么多臭当兵的，我咋就选择了跟踪你，还不是关心你，这兵荒马乱的，两天不见，你出事了咋办。”

一身军服罩不住一颗女儿心，那娇嗔的面容语气，让许小龙心内泛起了涟漪，如若不是这该死的战乱，还有她那谍报员的特殊身份，不晓得她是好人坏人，否则讨回去做媳妇自然不错。

房妍丽跟许小龙走得很近已经有半年时间了，是房妍丽自己找上门的，要么一起吃饭，要么一起喝茶，实在没事，房妍丽也要到警卫营兜兜转转，甚至还趁着部队没事的间隙，两人到徐州城里游逛了一圈。

一番言谈后，他们居然还是广西同乡，她那一口乡音让许小龙倍感亲切。如若不是那天林国强提醒，许小龙真的忘记了房妍丽情报人员的身份。

“看来我还得感谢你了？”许小龙搞不清她的真实想法，不得不以嬉皮笑脸回应。

“感谢就用不着了。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担惊受怕的，打什么内战。”房妍丽一扭脖子一嘟嘴，脱口而出的话语让许小龙惊吓不已，反对内战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

许小龙不知道这是房妍丽内心的真实流露，还是给他设下的圈套。他不得不板起脸严肃地警告：“哎，你可得当心，有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好吧，”房妍丽似乎非**屈，“我以后不说就是了，不过你以后有啥子任务不要忘记先告诉我，免得人家为你担心。”

许小龙的情况，林国强给徐孤学做了仔细汇报，还有王小虎被政训处问话的事业一并说了。

“看来许小龙在特务营不能呆了，有机会你让他到下面带兵去，暂时离开师部，避一避开那位漂亮的房妍丽！还有王小虎，你要关照他务必注意自己的言行，少说话多做事，有情况马上向你报告！”

“是的，我已经让许小龙在特务营里注意物色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接替他的。特务营是我一手组建的，必须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接替他的人也必须是自己人。”林国强告诉了徐孤学自己的计划。

林国强这里的事，徐孤学知晓的比较充分，也就没有过多地费时久留，只是问了问郑国栋的一些表现，得到的答复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不愿意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