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另类团圆

蚌蜒河，依旧汩汩流淌，获得了准假的许小龙和王小虎匆匆赶到河边的时候，面对滔滔河水，却晕了圈。孙大宝到底葬在哪里，王小虎居然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不要急，你再好好想想，葬的地方肯定离河边不远，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物？”许小龙知道这时候催促起不了作用。

“想起来了，”王小虎高兴地一拍手，“我把他埋在一棵大桑树下面，我亲自埋的。”

果不其然，他们顺着弯弯曲曲的蚌蜒河走了个把小时，果然看见了那棵碗口粗的大树。里下河水乡的雨水就是多，也就一两年时间，坟墩已经被冲刷坍塌了许多，白森森的骨骸隐约可见。

刚刚起完了孙大宝的尸骨，蓦然地，大地间刮起了一阵大风，卷起了满地的落叶，呼呼地旋着。王小虎大惊：“该不会是大宝他们回来了？”

他们把带来的纸钱全部烧了，对着周围还能够看出是坟墩的土堆又挨个填了土。刚才刮起的那股风似乎越刮越大，风带着纸灰四下里乱飞。

“这里还埋葬着水鬼队的弟兄们，都是跟我一起炸鬼子的炮艇死的，现在鬼子投降了，可是以后又有多少人会记得起他们。”

子弹如雨点一般泼向水面，跳跃的水花中不时泛起一朵鲜红的血花。王小虎永远忘不了这一刻骨铭心的画面。

许小龙听得心酸酸的，“小虎，不要想那么多了，对民族有功，老百姓总归会记得起他们。接下来得筹划一下我们该怎么走了。”

“还能咋办，大宝哥的骨骸就放在蒲包里，到附近的镇上扯块白布打个包，一路上我背着，大宝哥救过我的命的。”王小虎的眼圈又开始红了，“到江西的路，你讲咋走就咋走，你跟着师长走的地方多，我听你的。”

其实许小龙在南京就打听过了，长江上的航路开通了，搭乘班轮是最合适不过的走法。

一路无话，船到九江。九江城，许小龙和王小虎都不陌生。许小龙跟着李忠实去往武汉，就是在九江登上的一艘军用火轮，王小虎也曾经在这里流落街头讨过饭。

七年过去了，城市的街道没有任何变化，变化的是街道两边的房屋多了些残砖断瓦，那是战争的遗迹。变化最大的还是大街小巷里来往的人群，个个都透露着挺直了腰杆子的舒畅。

直到此时，王小虎这才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小龙，你说鄱阳湖滩那么大，我们到哪儿找去？”

“你不必担心，”许小龙是成竹在胸，“我清楚地记得当年魏司令和葛团长出去找船，我们是在一个名叫吴家滩的小村庄旁边歇息等待的，先找到那个村子，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尽管有了村庄的名字，要找到也不是那么容易，实在太偏僻的所在。当他们看到横跨在进村路口的木制牌坊，上书“吴家滩”三个大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时分。

西边天际，红霞如火，村子上空炊烟袅袅。他们在周边又仔仔细细地转看了一遍，七年过去了，这里的地貌没有任何改变，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没错，就是这里！”

许小龙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沉入了地下，西天的一抹红霞开始变得黯淡。他的眼光再扫视了一下王小虎，最后落在他背着的白布包裹的一团物件上。快十天过去了，本来洁净的白布开始显得灰暗。

“小虎，天快黑了，现在不是进入湖滩的时候。你背着这个进村子，万一有人问起，也不好回答。这样吧，先在这里歇会，我进去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顺便打听打听进去湖滩的路。”

村子半大不大，许小龙进去后，大概刻把钟的时间就出来了，非常兴奋。

“借宿的人家找到了，砖墙瓦顶，看上去是位大户人家，房东老先生很是客气，听说是从南京回来的，又是打过鬼子的军人，不收钱不算，还要把晾晒在屋檐下的大鱼取下来烧了。”

待到他们走到门口，那位老先生早已经在那里等候，还躬声做了一个优雅的手势，“二位长官，请！”

许小龙在前，王小虎在后，就在王小虎快要迈进门槛的时候，老先生尖锐的目光在他背着的包裹上停留了一下，顿时警觉起来。

“这位长官，你等等！”他伸出胳膊，拦住了王小虎，“这背上的东西，是个什么物件？”

王小虎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对着许小龙面面相觑。

“张伍、丁三，你们出来，快拦住他们。”老先生对着里面院子一声喊，两位二三十岁的汉子马上跳了出来，不知道是家丁还是长工。

许小龙大惊，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胯边的枪匣子。王小虎一把拦住，拉着他退到门外的巷子上，“小龙，不要冲动！”

愠色涌上老先生本来平和的面孔，他指着许小龙，口气严厉：“蒲包打里，白布外裹，我猜八成是你们打仗死在外地的同伙，如此阴晦的东西，怎能进我家门。幸亏我也曾去过上海，下过广州，三教九流的事情多少知晓一些，否则就被你们带进了家门，带进了晦气。”

他越说越激动，对着许小龙王小虎不断地挥手，“你们走吧，这个村子不欢迎你们！”

王小虎一下子涨红了脸，急得语无伦次，“老先生，你听我说，不是这样子的。”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一旁的许小龙不断地补充，讲到动情处，两人都红了眼睛。

老先生似乎也被感动了，他对着里面的汉子挥了一下手，“去村口的祠堂收拾一下，打上地铺，稻草要铺厚点。”

再转头面对着许小龙，脸色又回复到开始的平和，“这样的事情，你应该明说，我吴老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那位兄弟，为打皇冠体育直播：小鬼子而死，也是一位英雄，现在英雄回乡落葬，作为当地的一乡族长，出点力气，也是责任所在。不过乡风不可违，只能恳请二位长官到咱吴家祠堂里将就了。”

许小龙王小虎相视一笑，难怪这老头咋看都跟普通的老农有些差异，原来是当地的德高望重之人，有他的帮助，后面的事情肯定会顺当许多。

难不成真的是孙大宝在天有灵，暗中保佑。这些天，王小虎已经不止一次梦到了孙大宝，他浑身上下还是血淋淋的，面孔却浮现着笑容

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清辉遍洒。祠堂的廊檐下，一盏马灯倚墙吊挂，跳跃的火苗忽明忽暗，照在下面的一张四仙桌上。

一番波折后，吴老先生对他们的敬意又增加了几分，便把烧好的菜肴连同桌子一起搬到了祠堂，还抱过来一坛老酒。

王小虎不善饮酒，当年跟随魏长庆，尽管身边不缺白酒，他是滴酒不沾。许小龙能够喝上一点，酒量也是不行。今天盛情难却，他们都放开了戒，现在已经面色通红。

唯有吴老先生，却是越喝越兴奋，一边不停地劝酒，一边也没有慢待了自己，咕咚一声，一杯下肚，然后一抹胡子，也不吃菜。

“听着你们说那打鬼子的事，没菜也能下酒。开心，这些年，不是西洋人，东洋人，轮着个地来欺负咱皇冠体育投注：人，现在皇冠体育投注：人终于赢了，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口气缓慢了许多，透着一丝忧虑，“不晓得重庆的蒋 委 员长跟毛 先 生的谈判进行得咋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