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奇袭

日上三竿，雾气消散，陵亭镇外的高坎低田里长满了齐胸高的油菜。黄灿灿的油菜花老早谢了，菜籽荚刺蓬蓬地张着，还没到成熟的时候，菜籽荚是青绿的，菜籽杆是青绿的，菜叶子当然也是青绿的。

荒滩上的苇草已经半人多高，一片一片，到处绿油油的。

魏长庆的几百号人就藏在里面。土匪所有的游动哨被曹正松带人全部解决了，或杀或捆。前去换岗的土匪，连同几位早起下地干活的村民也被摁住捆了一个结结实实，嘴巴里塞上了乱七八糟的布团。

镇里的说话声清晰可闻，土匪没有任何觉察。

海陵溪边，突、突、突、……，一阵马达声由远及近。

埋伏在芦苇荡里，几近焦躁的林国强一阵欣喜，他瞅了瞅趴在身边的一营长。

“刘营长，快往下传，注意隐蔽，任何人不得开枪，我打第一枪。”

突、突、突的机器声越来越近，这是一条吃水很浅的小船，船速很快，船尾猎猎作响的膏药旗分外刺目。

林国强从旁边的士兵手中拿过一杆长枪，对着越来越近的汽船，仔细地瞄准着，叭地放了一枪。

汽船驾驶员应声趴在了方向盘上，船失去方向，向岸边冲来。

枪声就是命令，大家一齐开了火，河面上跳动的水花闪成一片，船头和船尾的两名鬼子中枪落水。

枪声就是命令，镇东卤汀河边的草荡芦苇滩中，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葛长根一声大喊。

“弟兄们，进攻！”

于是摇橹的摇橹，撑篙的撑篙，划船的划船，河面上乱成一片。

咚、咚，两颗炮弹在水面炸响，掀起了一人多高的水柱，正在快速前行的小船剧烈摇晃，有人落水。

拥挤在一处的小船四散开来，各自寻找可以登岸的地方。

大船上的机枪开了火，压制岸上的射击。

炮声惊动了魏长庆。“不好，没想到土匪居然还有炮，葛长根可能要吃亏。”

此时镇子里劈劈啪啪的跑动声，慌里慌张的叫喊声，响成一片，乱成一团。

一队土匪，约抹着二十多人出了镇口，急匆匆直奔西边。

“打！”魏长庆一声喊，随即枪响，撂倒了一个。

距离实在太近了，不用瞄准，一阵枪响后，路上躺倒了十几具尸体，其余的土匪转身往镇子里退去。

“弟兄们，跟着往里冲！”

大家从藏身处一跃而出，朝各自认准的路口，如潮水般往镇里涌去。

鬼子的训练真是有素，看着汽船马上就要冲到岸边，副驾驶位置上的鬼子一把推开趴伏在方向盘上的鬼子，猛打了一把方向，方向盘在他手里转的飞快，船歪斜着又转到了河心。

“快投弹！”情急之下，不知道是谁喊的。投出的手榴弹不够远，也没有准头，在船舷两侧炸出一根根水柱。

鬼子的汽船突然向岸边开来，然后快速地倒伡，新换的驾驶员飞快而又娴熟地转动着方向盘。

船横在了河心，鬼子要掉头开溜。大家急了，又是一阵手榴弹雨点一般砸向了鬼子的汽船。

不知道是哪位投的，一颗手榴弹在船梢爆炸，炸飞的膏药旗像一片薄纸，飘飘悠悠地落到浑浊的水里。船梢腾起了一股浓浓的的黑烟。

子弹手榴弹如雨点一般，汽船还是掉过头来，沿着来路，开足马力回逃。

“不能让鬼子跑了，追！”林国强急了眼，拎起一挺捷克式轻机枪，第一个冲了出去。

汽船上的鬼子开始还击，子弹在林国强身边乱飞，几棵芦苇中了弹，啪啪地倒下。

林国强不管不顾，一口气打打光了一个弹夹，汽船还是拖着浓烟越走越远。

“哎，这仗打的，到嘴边的肉溜了！”林国强气得跺脚，手中的机枪惯在地上。

“咦，明明有两个鬼子落了水，怎么不见了？”刘营长有些奇怪。

水面开始慢慢地平静，浑浊依旧，只有一面膏药旗在浑浊的河水里一上一下。那两个鬼子不知道是沉到了河底还是被鬼子的汽船捞走了。

“派人去把那面旗子捞起来吧，也就这点战绩了，缴获鬼子军旗一面。”林国强自嘲地笑笑，万分无奈。

“明明有俩鬼子中枪了，能算吗？”刘营长有些不甘心。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算什么算！顶多算打伤了。”林国强没有了好气。

“哎，镇子里怎么不打枪了，难不成土匪这么快就消灭了？”稍许平静下来的林国强这才意识到，镇长里的枪声歇了。

镇子里的战斗确实结束了。在几艘大船集中火力掩护下，七八条小船靠近了岸，船上丢出几颗手榴弹，水里倒卧的树干树杈被炸断了，船靠了岸。

见国军有人涉水登上岸，土匪开始紧张起来。让土匪们彻底慌乱的是他们听到了镇子西面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腹背受敌是兵家大忌，看着不断有自己人被击倒，张民恺终于失去了信心，讲了一句，“壁虎断尾吧！”

一杆白旗打了出来，白旗下汇拢的人越来越多。魏长庆把他们集中在法华寺前的广场上。

“谁是张民恺，快主动站出来，别他妈的像个娘们，躲躲藏藏的。”

没人见过张民恺，魏长庆不得不这样不停地喊问。

没人回答，再追问，还是没人回答。

魏长庆没空跟他们磨叽，枪直接顶上了他的脑袋，他是刚才打白旗的那位，看似小头目一样的人。

“张民恺在哪里？不说我崩碎你的脑袋。”然后嗒滴一声，枪机打开了。

他两腿筛糠，讲话也是哆哆嗦嗦的。

“张阎王带着他的十几位亲信从镇子的西北方向跑了。”

张民恺心狠手辣，动不动杀人放火，老百姓背后都称他“张阎王”。

“跑了？怎么可能？”魏长庆不信，各个路口都安排了人，按理说不会。

“他应该是从水路跑的，听说他暗暗地在芦苇荡里准备了一条水道，可以通北面的大河。”

“唉！铲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了，将来又是祸患。”魏长庆一声叹息，他看了一眼堆积的缴获，也就几十条枪，长长短短的，没有大炮。他明明听到了两声炮响。

“你们的炮呢？也被那位张阎王带走了？”

“张阎王让人沉到水里了，我晓得在哪里，我带你们去捞。”

“好！”魏长庆大笑，枪口从他的脑袋上挪开，塞入枪套，“你叫什么名字？”

“回司令话，小的姓钱，名维中。”

“钱维中，还有你们，”魏长庆对着面前一挥手，他面前是一群大概六七十人的土匪俘虏。

“跟着张阎王勾结皇冠体育直播：人，鱼肉老百姓，那是损祖上阴德，天理难容。现在有一条明路，你们愿不愿意跟随本司令抗日打鬼子？上报国家，下保乡民，为善积德，福报子孙。”

旁边的王小虎很惊讶，自从他跟随了魏长庆，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讲话，有条有理，头头是道。

葛长根轻轻地对王小虎说，“司令也是念过书有文化的人，上过警官学校，也上过黄埔军校。”

钱维中马上表态，“小的愿意跟随！”

于是六七十个人也纷纷表示愿意。

“钱维中！”魏长庆大喊一声。

“到！”钱维中本能地一挺胸膛。

“我看你还算实诚，带领大家投降有功，这些人就归你指挥，封你一个副连长做做。”

然后转头对着曹正松，“本次收复陵亭镇，你曹正松首功一件，你的那个排跟钱维中合兵一处，成立一个连，升你为连长，仍然归一团建制，你要带领他们好生训练，去除匪气。”

“哎，哎！”葛长根急了，他把魏长庆拉到一边，“这些土匪不能集中在一起，我看还是打散分到各连排为好。”

“不用担心，曹正松很聪明，应该可以管得住他们，这些小喽啰掀不起什么大浪。不是还有你葛长根嘛！”

魏长庆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