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新千年，春收2

晓雨却并不领情，直往林滨的怀里躲。林滨见状又大笑道：“四叔啊，小子看你就不像好人。等我们家晓雨长大了，出国念书，回来当个领导来管管你，再也不要像他爸爸这么辛苦，整天提心吊胆、操心上火了。”

黄老四看着海滩上忙忙碌碌的工人，叹口气道：“干什么都不容易啊！什么都是没干的时候看到它的好，干的时候看到它的不好，等什么都看开了，也就快什么都看不到喽！”

韩雪听着黄老四的话，对林海耳语道：“没看出来，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还挺懂哲理的。他说的这句话的本意，其实就是佛家常说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叔，我媳妇说别看你贼眉鼠眼的说话却挺有哲理！”林海大声喊道，急得韩雪直跳脚。

“哈哈哈，你叔哪懂什么哲理哟，土埋半截子，经历的事情多点罢了。”

韩雪愈发臊得不知躲在哪里好，拽着林海去看她的天使鸟。

林滨打趣道：“城里人就是不一样了，咱眼里什么东西破人家稀罕什么。到了咱这儿拣些鹅卵石、贝壳之类的东西，高兴得什么样啊！满海滩都是的破玩意儿，愣是宝贝得不行了。海鸟有什么好看的啊？大海，以前你可是抓海猫的高手。还记得不，那年咱们放排线钓棒鱼，一只海猫偷鱼吃上了钩，这家伙把你给乐得啊，像小狼崽子似的冲上去了，回家就叫咱妈给你烤了吃了。”

韩雪瞪大了眼：“哦，还有这一出呐！你这个假仁假义的家伙。”

林滨哪壶不开提哪壶，林海也没有办法，支吾着喊二驴子开船送自己去海猫岛。

这是韩雪第三次来到海猫岛了。来到山顶，除了大群的海鸥，韩雪惊喜地发现主峰岩石上长身而立着十多只天使鸟。它们个个身材修长、羽色洁白、神态高傲，俨然是这里的贵族，不屑与嘈杂的海鸥等为伍。天空徐徐飞来一只天使鸟，众鸟发出了阵阵嘶鸣，像是在交谈着什么。这只大鸟飞落到一只鸟窝旁边，窝里已然有三只小鸟了。只见大鸟将食物吐出来，几个小家伙互不相让地争食起来。最小的那只被挤到一边，可怜巴巴地叫着。韩雪心软起来：“大海，你看，那个小家伙多可怜，会不会被饿死啊。”

林海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饿死，但这却是他即兴发挥的好机会：“你知道吗，这就是自然的选择，只有强者才会在竞争中生存下来。比如有些鲨鱼，在娘胎里就开始互相残杀了，还有猫头鹰啊……”

“不要卖弄好不好，难道我不知道优胜劣汰吗？我只是觉得他可怜，想帮助它。”

“你帮助它就等于害了这个物种。它们是通过竞争来选择优秀者去延续种群的。即便你帮了它，最终弱者还是会被淘汰的，比如适应不了长途迁徙或者逃不过鹰的利爪。我想，我们只要不害它们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帮助了。”

“你是说，无为即有为？”

“老婆越来越进步了。”

抬眼望去，平静的水面下移动着一块块深色的黑影，韩雪不禁疑惑道：“大海，快看，那是什么？”

林海淡淡地说：“鱼群。转青鱼群。也就是这些个鸟的食物。”

“也是你的食物，你把它剁吧剁吧做成丸子。”

“呵呵。嗯，我们的食物。”

从山脚下望去，海面的台筏明显多了起来，海上几艘船只在忙碌着为新台筏打桩。看着这一切，林海不由地喃喃道：“看到海里的转青鱼了吗？”

“怎么了？”

“跟在后面的鱼并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前面的鱼跑到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这样结成群，成就了海鸟和大鱼的盛宴。人们看到这种现象都会觉得很可笑，可是这个笑话无时无刻不在自己的身上发生着。”

“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吧！”

林滨此时感觉很幸福。人是可以分为两类的，一类没有生活目标，倘若他不是年事已高开始养老，这样的人可以称为行尸走肉；另一类是有目标的，每个人目标不同，不可能个个都像陶渊明、钱钟书那样格调高雅，但只要有目标，努力实现目标后就会获得快乐。

林滨的目标就是多赚钱，希望自己会成为富人，很富的人，所以他现在很快乐。

林滨一直觉得老天真是很宠爱他，一切都顺风顺水的——心爱的女人、可爱的孩子、似乎赚不完的钱。生活，还有什么不该满足的呢？

看着忙碌的工人，林海问道：“哥，外面的筏子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这不是看着咱们养得好，村里人都在外面打筏子了嘛。看看实在不行咱们也再弄点吧。传言有个大老板，计划一下子打一千台，再不弄就没有地方了。”

林海沉思良久道：“我看还是悠着点吧。我怎么觉得吓人呢？妈说的瘟兔子的事儿你还记得不？那一年笼子里连大带小差不多有二十只兔子，一场兔瘟一个不剩了。有的时候你期望得到的太多反而什么也得不到。”

韩雪呸了一口：“乌鸦嘴，一点吉利话不会讲。”

“吉利话？天天喊万岁可哪个皇帝万岁了。哥你注意到没，咱们海边有个规律，就是这一年盛产的东西，下一年一般都减产，老是轮流坐庄的。还记得不，有一年鲅鱼多了，谁都不愿意吃，最后晒干也吃不了，都叨咕要是有刀鱼多好啊。可转年带鱼呼呼上了，想吃顿鲅鱼饺子都吃不到。”

“这是为什么呢？”韩雪很是疑惑。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估计海里和陆地是一样的，老虎多了，把鹿吃没了，下一年自然就减产呗。也就是所谓的盛极而衰。”

“你的意思，扇贝也会有衰败的一天？”林滨疑问道。

“像刚才我和韩雪看到的那只小天使鸟一样，在自然界，它会被淘汰，而更优秀的种体胜出，来维护种群的质量。可是在养殖环境下，即便弱势种群也会生存下去，如此这般势必导致物种退化，抗病能力下降。”

“是这样吗？那我们人岂不是也在物种退化吗？咱们也是养殖的啊？”

闻此一说，众人哄堂大笑起来。人是“养殖的”，这倒是很新鲜的说法。可仔细一想，又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或许，也还真是这样的！

林滨也知道，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但却没有更好的选择，轻叹一声道：“可是除了干这个，我又能干得了什么呢？”

对于林滨这样的传统渔民，转型并非易事。本质上，他们与海猫一样，都是靠大海的恩赐吃饭的。

生活总是曲里拐弯的叫人看不到真相，有时会制造一个海市蜃楼来迷惑你，有时又会用柳暗花明送给你一个惊喜。但林海相信，一家人团结在一起，力量会大得很多。于是接过哥哥的话道：“没有干不了的事情，只有想不到的事情。有些时候，所谓的绝路其实是人的思路短路了，开动一下脑筋，转个弯，就会有惊喜的发现。”

是啊，有时对付弯路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转个弯，难道非要为了一条路，真的搬走一座山吗？

很多时候，转机岂不是绝路的衍生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