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大鸟1

十二、大鸟

阳历四月，大地回暖，林家院子里的杏树绽开了如雪的花朵，招引来蜜蜂嗡嗡地在花丛里钻来钻去。正午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人身上，叫人舒服得只想伸懒腰。大花猫伸直了身子趴在晒得暖呼呼的窗下水泥台上打盹，只在有人来的时候才懒洋洋地半睁一下眼睛，随即又慢慢阖眼继续大睡。

林滨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感觉舒适而惬意。林海在院子里冲凉水澡。打完香皂，林海舀起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嘴里发出“吼”“吼”的喊声。大花猫听到水打在石板上发出的哗啦的响声悚然抬头，耳朵向后支棱一下，似乎在埋怨林海扰了它的清梦。

“这几天黄老四的电话一直没消停。现在海参的价格看涨，咱们是不是先出手一部分落袋为安的好啊。”林滨懒洋洋地冒出一句。

“黄老四？就是那个收海参的黄鼠狼啊？”

“对啊。今春流感盛行，也不知道谁说的吃海参防感冒，行情看涨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林海使劲搓着身子，直到皮色泛红也不歇手，“等到别人的海参都卖没了，价钱会更高。到时，他们缺货，咱们的海参也繁殖、生长得差不多了。”

“你倒是心大哈，我可是把棺材本都压在这里了。”

“放心吧，最不济我蹲广场上给人画像，一天也能赚个百八的，养活咱全家吃饭一点没问题。”

“叫别人养我，还不如杀了我。”直直身子，林滨问，“养殖场那边怎么样了？钱够不？”

“报告董事长，要不是返工，现在早就完事儿了。海里捞上来的物资，有些其实都是半新的，只不过是因为捆绑不牢才散落的。咱有潜水队，先天具有优势，捞上来的物资还能用一些。咱买新物资不用回扣，便宜。各方面省点，钱够了。”

“为什么返工啊？”

“工人散漫惯了，笼子捆绑得不结实，网笼缝得也不牢。辞了几个人，又新招了一些。对了，有件事没和你商量，原先的工头被我辞了。上次我和你说的站在海水里吃了一吊扇贝的那个小子你还记得不？蒙古人，大家都叫他‘小**’的那个。”

“听你和韩雪说过，怎么了？也辞了？”

“没有，我立他当工头了。”

“什么？他？奸、懒、馋、滑，你可真有眼光啊！”

“你可别小看他了，干活很有脑子。”林海边擦着身子边说，“换扇贝笼子清洗杂物来回倒不是费时、费油吗，他出了个主意，在船上直接分，省时、省油。”

“那为什么早先就没人那么做呢？”

“早先？早先油钱是公家的，工人乐得船来回跑得闲休息。”

“那他们现在怎么就不乐得休息啦？”

“你要是有的工钱涨也愿意多干些。”

林滨瞪着林海：“也就是说，你给工人涨工资了！”

“分怎么说。如果你觉得一百块钱三天干一件活改成一百块钱一天干一件活叫涨工资，那就算是喽！何况这样咱们的苗种成活率会提高很多。”

林滨看着林海：“我就知道一件事，咱家祖上幸亏没有你这样的人，否则咱家的家庭成分肯定好不哪里去。”

“我？”林海摸着新剃的下巴，“嫂子，你看我要不要理理发啊？”

刘燕边听着这哥俩儿抬杠边忙活着摘菠菜：“不用啦，挺帅的。看韩雪来了把你忙活的。”

破旧的客车一路卷着黄尘戛然停在汽车站，款款而来的韩雪显得如此卓尔不群：一身合体的休闲装勾勒出高挑又凹凸有致的身材，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健美。蛾眉淡扫，没有太多的修饰，恰如出水芙蓉。

见到林海，韩雪一愣怔，随即弯腰哈哈大笑起来，弄得林海摸不着头脑：“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啊？”

“你看看自己的胡子，脸那么黑，胡子那里那么白，真是笑死人了。”

“你个死丫头，我奋斗在最艰苦的第一线，跟工人们一起出海，人都晒黑了你还笑我。”

“好了，不笑不笑，咱们快回家吧？”

摩托车沿着崎岖的山路疾驰而去，春天的海风掠过韩雪的面庞使得她感到些许的凉意，不由得把身体紧紧贴在林海宽阔的背上。

“大海，我觉得你好像更壮实了。”

“什么啊？”风声和马达声吞没了韩雪的话。

“我说，这次你要带我去看你照片上的大鸟。它们应该回来了吧？”

“哦，你要去海猫岛啊，没问题！”

韩雪这次真的是有备而来，甚至准备了晕船药。

午饭后林海带着韩雪来寻找她期盼亲睹已久的大鸟。

海猫岛的向阳坡是一面陡峭的悬崖，但是北坡相对坡度较缓，一条蜿蜒的羊肠小路直达山顶。要登上海猫岛，必须从这里上山。船开到岸边，林海拿起船锚用力抛到岸上，船锚在礁石上嘡啷啷跳跃着。用力拉紧绳索，船锚钩住礁石，船身随即向岸边靠去。怎奈落潮后滩长水浅，船底还是和沙地触上了。离岸还有五米左右的浅滩，林海脱下鞋子丢到岸上，挽起裤脚跳进水里，背着韩雪向岸边走去。初春的海水冰凉刺骨，韩雪却并不知晓。到了岸边，看到清澈得叫人想哭泣的海水，韩雪不禁伸手划拉了两下，才知道林海有多冷。看到林海通红的小腿，韩雪心疼地问：“冻坏了吧？”林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事，小时候经常冬天去海边薅海菜喂鸭子，习惯了。”

山虽不高，但是坡度很陡，加之山上灌木丛生，走起路来左闪右绕，没有爬多久，韩雪已经是气喘吁吁了。看着她红扑扑的面颊，林海打趣道：“原来女人出汗的时候是最美的。”韩雪却赖着不走了，两人只好稍事休息。此时已然可以看到一些海鸥在头顶飞翔盘旋了。稍后，两人一鼓作气登上了海猫岛的山顶。举目环视，眼前豁然开朗，韩雪不禁为眼前的美景欢呼雀跃起来。

海猫岛向阳面山顶有一段角度很大的陡坡，山上密布着低矮的灌木丛，大群的海鸟在那里筑巢产卵。海鸥密密麻麻地聚在山顶，或窃窃私语，或飞舞嬉戏，或争斗聒噪，而云海之间成片飞翔的海鸥身形又是如此矫健轻灵。它们可以像直升机一样很突兀地展翅高飞，也可以像战斗机一样，身形一侧调整了方向；它们可以随着春天的气流像风筝一样慢悠悠地挣脱了重力的羁绊似的在空中滑翔，更可以在觅食时成群结队如云集紧贴着海面掠过。从高处以海面为背景观鸟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看它们在脚下自由翱翔，似乎你也是飞行中的它们的一员。

站在山巅远眺，湛蓝清澈的海水下面渲染着大块色调的黑、褐、绿、白、深蓝：黑的是暗礁、褐的是海带、绿的是海菜、白的是纯净的浅水沙地，而深蓝，则是突然凹下去的海底深坑。海面上排列有序的，是成片的养殖台筏。此时正是退潮，台筏被拉扯出一道流畅的弧度随着洋流向外海弯去，像极了耕作精细的梯田。极目远眺，水天一色，竟然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海，而遥远的海天交接之际作业的几艘渔船，被阳光勾勒出黑色的轮廓镶嵌在渔场，看不出来到底是在水上还是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