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结

凌晨四点，外面依旧黑漆漆，远处偶尔传来狗叫声。虎子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到房间**，把炉火鼓捣起来，又悄悄退了出去。

方向辉听到动静，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看周围，见洪飚连拖带拽，盖着歪斜的被子睡得正香。

炉火越烧越旺，房间内的凉意开始慢慢退去。方向辉翻了下身子，双手交叉着压在胸口，合上眼睛继续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不由得浮现出昨天发生的事情。

听飚子说，张启明才是义勇军原来的头领，后来飚子加入义勇军后，张启明主动将指挥权的位子让出，这份心胸很是难得。

这几天来，张启明的说话和做事都比较稳重，是个做大事的人。别看飚子平时咋咋呼呼，对手下特别严厉，但张启明那种无形之中透出来的威望，才是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儿头真正的主心骨。

更难得的是，在他们准备偷袭锦州时，张启明已经有所怀疑，并几次劝阻飚子，却仍然在最后服从了洪飚的决定，从这方面看，张启明的大局观要比飚子强了许多，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飚子说他以前也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人，要这么看来，倒是人的性格使然了，和他们这些人一样，都不喜欢追求功名利禄。相比之下，飚子这个愣头青有些时候就急躁了许多，能明显感觉的出，昨天晚上他是受了军营气氛的刺激，又回想起了过去。

事实上，这也正是方向辉的痛点，东北军第七旅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仅有步兵，而且装备有轻型坦克和远程重炮甚至飞机，恐怕就是**军也无法企及，一直受高层重视。他还记得那次大**，不少高级军官都前去观摩第七旅。

可就是这样的武器装备，却轻而易举的败给人数和装备都远远逊于他们的日军，让许多人都一直耿耿于怀，百思不得其解。

凌晨，是人的思维最敏感和活跃的时刻。平日里，方向辉努力控制自己刻意不去想这件事，昨天他和洪飚也只是围着这件事碰擦边球，并没有说什么。但现在，他的大脑却又不自觉的再次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天夜里，就在他们几人准备回营房时，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爆炸，似低沉的惊雷，打破了黑夜的寂静。几个人顿时站住，回过头愕然望着远处。

方向辉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情况？”

紧跟着洪飚说道：“不清楚，听声音是在皇冠体育直播：人那边，不知道小鬼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爆炸声过后，又归于寂静。方向辉心中感到一丝隐隐不安，虽然弄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但这种气氛让他觉得很不正常，甚至有些紧张。

正惊疑不定间，他刚想去外面向站岗的士兵询问，突然听见空气中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方向辉顿时脸色大变，这是炮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小鬼子竟然运来了重炮。

“卧倒！”方向辉大喊一声，几个人本能的爬在地上。

血与火的“洗礼”，方向辉不是没经历过，但这种“洗礼”方式太过惨重。炸死的，子弹打死的，刺刀挑死的，简直惨不忍睹。若不是方向辉仗着身手不错，从皇冠体育直播：兵手里夺过来枪，恐怕也早已为国捐躯了。

从东北出来，一路上方向辉始终想不通，为何不让抵抗，把东北军多年经营的地盘丢个精光，但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何况他只是个下级军官。多年的征战，对一个军人而言，早已习惯了这种漂泊的生活。

不知不觉间，思绪又蔓延到沈阳的老家。如果说沈阳事变是方向辉的心结，那么这个就是他的痛点。

此时，父母的形象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中，方向辉的泪水不争气的瞬间涌了出来，泪眼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了母亲笑盈盈的面容和不爱说话经常板着脸的父亲。

方向辉就这么闭着眼睛想着，心理念叨着，任由泪水流淌。没多久，困意再次慢慢袭来。思念，是一种无尽的煎熬...

突然，爆炸声四起，顷刻间军营一片火海。一发炮弹打来，直接命中了一座营房，炮弹砸破窗户玻璃，钻进内部从里面爆炸开来，营房顿时燃烧起熊熊大火，正在熟睡的士兵们当即非死即伤。

“飚子，飚子！”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弹片纷乱四射，方向辉不敢起身，只能大声冲着洪飚大喊，随即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淹没。

这时，其它营房的士兵纷纷冲了出来，突然而至的炮击，使得士兵们乱作一团，由于一时弄不清原因，惊魂不定的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赶紧跑出来看情况。

方向辉回头一看，顿时惊得吸了口凉气。坏了，他刚想向士兵们大喊卧倒，突然前方枪声大作，密集的子弹迎面射来，不明就里的士兵顿时惨叫着成片倒下。

此时，远处大群大群的皇冠体育直播：兵端着刺刀哇哇叫着，凶神恶煞般向乱成一团的军营猛扑了过来。

紧跟着，他的父亲、母亲、几个姐姐也都出现了，方向辉大声朝他们喊着快跑，却无济于事，皇冠体育直播：人的子弹和刺刀已经追了过来......

“啊！”方向辉手脚乱抓乱踢大声叫喊着。啪，突然他感觉脸上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

“谁在打我？被鬼子抓住了么？”似醒非醒的方向辉猛然睁开了眼睛，正看见一个胡子巴茬的家伙站在床前笑眯眯的看着他，那双贼眼珠子再熟悉不过，顿时清醒过来。

“梦见什么了，是不是梦见在和大姑娘入洞房？”洪飚脸上带着坏笑问道。

方向辉胸口起伏着，伸手摸摸身上，发现全身都是汗。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洪飚，慢慢缓解紧张感。

“这么看着我干嘛？要是没醒我给你再来一巴掌。”洪飚其实是故意这么说，虽然他不知道方向辉做了什么噩梦，但方向辉喊爸妈的声音和脸上的泪痕告诉他，分明是思念成灾，梦见家人了。

洪飚从小丧父，是母亲抚养他**，这种感觉他也经常有，但就算他和方向辉关系再好，此刻也不能点破。

见方向辉已经平息下来，洪飚转身去“忙着”鼓捣火炉。方向辉揉了揉脸问道：“几点了？”

洪飚正往炉火里填煤块，头也不回的说道：“不知道，刚才你的勤务兵来过，说快开饭了，我让他先带老张他们几个过去。”

“坏了！”方向辉赶紧起来，边穿衣服边说：“等会还有团部的早会，你小子也不早叫醒我。”

洪飚给方向辉倒好洗脸水，开玩笑道：“你方大少爷思春，我怎么好意思打搅你的美梦，刚才早操那么大声都没吵醒你。别废话了，利索点，是不是还要我伺候你沐浴更衣？”

话一出口洪飚就后悔了，好不容易转移开话题，这不等于又让方向辉想家。他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几下，有些尴尬的偷偷瞄了瞄方向辉。

方向辉装着没听见，麻利的用浸了水的毛巾抹了把脸，说道：“滚蛋，让你伺候我？见过哪家的下人敢打少爷？反了你了。妈的，沾上水还真有点疼。”

洪飚干笑两声：“那以后干脆给你当警卫员算了，只要能吃饱喝好就行，军饷你看着给。”

方向辉哼了声没理会。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只见虎子端着饭盒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张启明几人。虎子把饭盒放在桌上，对方向辉说道：“营长，我见你没起来，就把早饭给你带回来了。”

方向辉问道：“你们都吃过早饭了么？”

“吃过了，虎子人挺机灵，还去军官灶给我们每人要了颗鸡蛋。”张启明边说边对着手哈气，顺便跺了几下脚。

方向辉麻利的打着皮带，说道：“嗯好，虎子，早操没什么情况吧？”

虎子摘下军大衣递给方向辉，然后说道：“报告营长，早操是副营长负责的，他和我问起你的情况，我说是营长今天感冒，早上需要休息会儿。”

洪飚呵呵笑道：“可以啊，小伙子，确实挺机灵的嘛，谎话张口就来。”

虎子得到夸奖有些不好意，嘿嘿笑了两声：“营长，昨天的事在营里传开啦，大家都在议论，早饭我去排队打饭时，听见回来换岗的人说，昨天副团长也去了。”

方向辉有些惊讶：“你说什么，副团长也去了，怎么没看见他？”

虎子说道：“是啊，我亲耳听到的，可能是咱们回来后副团长才去的。”

方向辉一脸狐疑，想起昨晚他从团部离开时，冯副团长明明是去找王团长，怎么又跑去鸿来客栈。他有些不解的问道：“那换岗的人有没有说副团长什么时候回去的？”

虎子挠挠头，说道：“没有，他们只是说看见副团长去客栈了。”

洪飚见方向辉仍然在疑虑，便开口说道：“行啦，人家副团长是你的长官，自然肯定是有其它的事，难道长官还需要和你这个营长请示不成？说不定还是你们团长让他去办什么私人事情。”

方向辉看看洪飚，不禁点点头道：“也是，要这么理解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洪飚端过饭盒，拉过椅子大大咧咧坐到火炉旁，毫不客气的说道：“什么可能不可能，行了，你快去开会吧，你的饭我替你吃了。哇，伙食不错啊，还有鸡腿呐，哈哈。”

方向辉没好气的看看洪飚，说道：“那好吧，只好让大家先等会，我去去就回，虎子替我招呼大家。”

“是，营长。”

说完，方向辉带着满腹疑虑离开，他总感觉冯副团长怪怪的，说不出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