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撤出阵地

鬼子的炮弹引燃了一连阵地上的易燃物，阵地上燃起了一堆堆火，有些牺牲战士的遗体也燃烧起来，但没有人去扑灭战士遗体上的火焰，任由战友。

阵地上只剩下杨守信、屠彪、孔林、郑皓、老高和九班长六个人了，而且每个人身上都带有轻重不一的伤。

尤其是九班长，半条腿都被炸折了，胸膛也是被炸得血肉模糊，但坚毅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丝痛苦之色。

杨守信捡了一片比较干净的破布，在破布上写字记录副连长吴浩然和瘌痢头的遗言。

这两个人牺牲给他的内心震动太大了，生怕时间久了忘记他们说的遗言，就急不可待要写下来。

郑皓挨着他坐下，看了一眼他写在布条上的字，问道：“小杨同志，在写什么呢？”

杨守信将布条展开给郑皓看：“连长，我在记录连副和瘌痢头的遗言。”

郑皓赞许地说：“你念给我听听，我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杨守信念起来连副听完之后点着头：“副连长交代的事情，你都记下来了。”

郑皓跟他拉起了家长：“小杨同志，你老家是哪里的？”

杨守信道：“我老家是江西兴国的。”

郑皓道：“巧了，我老家也是江西，在宁都，离你老家不远，算是半个老乡了。”

孔林插嘴道：“远在他乡，你们又都是江西的，就是老乡嘛。”

郑皓道：“还是老班长有水平，会说话。”

屠彪也拍着孔林的马屁：“老班长是我们一连资历最老的，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长。”

孔林摆摆手：“你们就别来笑话我了，我就是一个操锅铲的，你们拿枪杆子的才是我们八路军的主心骨。”

众人互相打趣调侃了一番后又沉默不语，牺牲了那么多战友，就是打趣也让他高兴不起来。

黑夜悄无声息地吞噬了天地，点点星光点缀在无垠的夜空中，一阵夜风吹来，冷得杨守信打了一个寒颤。

今晚格外寂静，就连鸟儿和昆虫的叫声都消失不见了，估计是被激烈的枪炮声吓得噤声了。

连长郑皓从兜里捻出几根烟丝塞进嘴里嚼了嚼，然后掏出兜里的怀表看了看，又抬头望了一眼半黑的夜空，扫了一眼众人，低沉地说：“咱们一连已在规定时间里完成了阻击任务，可以撤退了。”

听到可以撤退了，杨守信等人都是一阵激动。

屠刚念叨着：“终于坚守阵地到撤退的时间，可战友们都牺牲了，只剩下我们几人。”

屠刚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了哭腔，众人被他的情绪感染了，都是沉默不语。

郑皓打破了沉寂：“你们先撤，我留下来掩护你们撤退。”

屠彪不解：“连长，我们已经完成阻击任务了，要撤也是大家一起撤退。”

孔林道：“一排长说得对，要撤也是大家一起撤，我们不会让连长你一个人留下来的。”

郑皓指着远处星火点点的鬼子阵地说：“别争了，鬼子的部队正在集结，很快就会发起下一轮进攻，你们快撤，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杨守信说：“连长，我们已经完成阻击任务了，为什么不能一起撤出阵地。”

郑皓解释着：“鬼子贴得太近了，况且我们都受伤了跑不快，如果没有人做掩护，只要我们一撤，鬼子就会立刻咬上来，很快会追上我们，到时候我们就一个都撤退不出去。”

屠彪的态度也很是强硬：“连长，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要撤就大家一起撤出去，你不撤，我们也不会撤的。”

连长踹了屠彪一脚：“你小子跟我犟是不是，我的命令也不听了，我叫你撤你就给我撤。”

图彪被踹了一脚后干脆赖在地上不起来。

郑皓耐心劝道：“你是排长，带着战士们撤下去，一定要照顾好受伤的九班长。”

一直没有说话的九班长咳嗽着说：“连长，你带着同志们撤下去，我留守阵地，掩护你们撤退。”

郑皓拒绝他的请求：“不行，九班长你伤的那么严重，怎么能让你留下来掩护我们？”

九班长道：“连长，就是因为我受伤太严重了才不想撤退下去。我腿脚不便，跟着你们撤退，只会减缓你们的撤退速度，成为你们的累赘。”

郑皓斩钉截铁：“我们不会放弃一个战友的，就算再难也要把你带出去。”

图彪站起来说：“九班长，连长说得对，我不会抛弃一个战友的，就算抬也要把你给抬下去。”

九班长又咳嗽着：“连长，不要再争执了，我伤成这样子，就算是撤下去也不能医治好，让你们抬着我走，只会消耗你们的体力，让你们被我拖累。”

郑皓命令屠彪和杨守信：“一排长，小杨同志，你俩赶紧用担架把九班长抬下去。”

九班长突然拔出郑皓腰间的驳壳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连长，不要逼我，你们要是真抬我撤退，我现在就了解了自己。”

“九班长，你要干什么？快把枪放下。”郑皓挥着手劝他把枪放下。

屠刚等人也是劝说九班长把枪放下。

九班长艰难地说：“连长，我的理想就是马革裹尸为国捐躯。今天，我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你就让我死得其所，战死在沙场上吧，求你了。”

郑皓犹豫了，良久才说：“那好，我和你一起留下来阻击鬼子。”

九班长顶在太阳穴上的驳壳枪垂下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郑皓趁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驳壳枪。

屠彪道：“连长，我也留下来跟你一起打鬼子，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郑皓命令道：“你带着孔班长和小杨撤下去，一定要找到大部队，把我们的阻击战斗过程告诉首长。”

屠彪硬着脖子道：“连长不撤，我也不撤。”

郑皓一把抢过瞄准屠彪的脑门：“小子，你再跟我犟，我就一枪毙了你。你快带着小杨和孔班长撤下去。”

屠彪昂起头，丝毫不畏惧郑皓的威胁：“连长不撤我也不撤，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撤的。”

杨守信呜咽着说：“连长，就让我们留下来和你一起战斗到底吧。”

郑皓语重心长道：“古人说，文死谏武死战。国家培养一个读书人不容易，你是笔杆子，你的使命不是战死在沙场上，而是用你的笔杆子去记录这场保家卫国的战斗，去记录鬼子的侵略暴行。我们这些大老粗军人，战死在沙场上就是死得其所。”

他又对屠彪说：“一排长，你撤出去之后，一定要以你们几个为基础，重新发展壮大一连。”

图彪的眼里闪着泪花，艰难地点着头。

郑皓一锤定音：“我命令你们立刻撤出去找到大部队。”

他话音刚落，日军又开炮了，一发炮弹落在他们不远处，掀起漫天的泥土石块落下来，砸在他们身上。不过一发炮弹打过来之后又是静悄悄的，估计是鬼子在试探一连阵地的反应。

郑皓大喊道：“撤，你们快撤下去，再不撤就一个都走不了了。”

屠彪将身上的手榴弹掏出来放在地上，然后留恋地看了郑皓和九班长一眼：“你们保重。”

“撤了。”

屠彪转身对杨守信和孔林喊了一声，然后跃出战壕，头也不回地走向村庄后的那条山路。他是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步子，又要留下来跟连长一起战斗。

杨守信、孔林和老高扛着枪紧跟在屠彪后面，朝太行山深处撤去。一路上，三人都是无话，但心里都有说不出来的悲伤。

杨守信走着走着就哭起来：“连长。”

图彪心里也在流泪，但嘴巴却很硬，骂道：“你小子哭个屁，快走。”

孔林也劝道：“小杨同志，甭哭了，连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撤退下来的。”